五感在慢慢恢复之中,难以忍受的热浪从四面八方涌来,时微痛苦地轻哼了一声,紧接着,周遭地动山摇,有什么东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碎掉了。
陡然间神识清明,时微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还是在那个房间里,只不过整个房间都在颤抖,一股东西被烧焦的刺鼻气味传来,整个房间都在不住地摇晃。
“地震了?”
时微颤颤巍巍地爬起来,浑身上下还是十分的酸软无力,她摇摇晃晃地摸到门边拧开把手,却在打开的那一瞬看到走廊上滚滚的浓烟袭来,“嘭”的一声带上门,时微满心焦急地朝着窗户跑去。
她打开个人通讯,发现在这种时刻她首先想到的竟然是他?!
“微微?”
“顾珩,顾珩!!我……我被困住了!”说话间她“咚”地一声摔倒在地上,痛得她龇牙咧嘴,她反射性地捂住嘴不让痛呼声,强忍着痛楚,她艰难道,“你能……你能来救救我吗?”
“……你还在那栋别墅里?”通讯另一头的顾珩语气凝重。
“是的……”
“呆在那里不要动微微,我马上过来!”
明明走廊上的浓烟都开始蔓延在屋子里来了,渐渐地周围的空气都热了起来,整个房间还在不断地颤抖,仿佛下一刻就会倾塌。
“好……”可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趴在地上,低低地对着通讯另一头的人回了一个乖巧到极点的好字,她愿意等他,等他来救她。
时微想着想着,眼泪就流出来了,许是被这烟尘迷了眼睛,她的鼻头都泛着股挥之不去的酸意。
紧接着她隐隐听到了几声慌乱的动响,通讯另一头的人似乎乱了章法一般地带倒了一片,她不知道他此刻原本在干什么,也不知道他会以一种怎样的方式过来。
她只知道她是那么的不愿死去,不愿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就这样什么都还来不及说,就空留一副遗骸去伤他的心。
左腿的剧痛传来,她根本无力再站起来,只能拼命地朝着窗户那边爬去,屋子里的浓烟越来越多,那股要命的窒息感也越来越强。
所幸这间屋子里并没有其他摆设,要不然不等她被烟熏死,肯定早就被坠下来的东西给砸死了。
好不容易爬到了窗户边,时微按下窗沿边的按钮,窗户缓缓打开,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些许咸味儿,时微狠狠地吸了几口,然后转过头去,看着自门缝不断挤进来的浓烟,又环顾房中一番,终于还是咬了咬牙稍微离开窗户一点。
她原本还想着看有没有什么办法从窗户下去,可现在算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她的左腿看来不是脱臼就是摔断了,最轻的也是韧带拉伤,反正现在是使不上半点力气,而刚才就在她自窗边探出头去的那一霎那,她简直是心凉了一截。
她之前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原来这个房间竟然是汇聚了整栋别墅的精髓!
之前就有人说过,这栋别墅修得妙极了,悬崖靠海,而这间屋子,这个窗户一开,底下竟然就是一个陡峭的悬崖以及波涛滚滚的大海。
怪不得窗户一开她就闻到了一股咸味儿。
时微坐在地上,微微蜷起右腿,一只手反撑在地面上,一只手捂着上半张脸,房间里越来越热,浓烟也越来越多,整间屋子还在不断地震动,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夷为平地。
时微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喃喃自语,“你是谁?你到底是谁?是之前一直跟踪着我们的人吗?还是来自……地球之外的其他人?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我这里都没有你想要得到的东西……”
回答她的是一片喧嚣的寂静。
“咳咳咳……”她脸色难看地咳嗽了好几声,觉得就这样等待着顾珩过来似乎不是很明智的选择,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不顾远水解不了近渴给几个朋友打电话之际,安毋给她打了电话过来,“微微?微微?”
“安毋……”
“你在哪里?你现在在哪里?为什么你的个人安全系统上突然亮了红灯啊?!!!”
“我们到处找不到你的确切位置!!你是要急死我吗?!!!”安毋在通讯另一头语无伦次,几欲破口大骂。
时微嗓子都哑了,听到安毋的话,她艰涩地发声,“你说你们找不到我的确切位置?”这怎么可能……
时微有些恍惚,但是她还是继续说道,“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你家里啊,到处找不到你的人,我都是第三次上你家了!你到底在哪里啊,怎么无缘无故搞失踪?!!”
“失踪?我、我没失踪啊……”她不是在参加那场到处都充满神秘与违和感的“考试”吗?
“好好好!”安毋拎着电话站在另一头,她的面前是一直在用地外卫星系统不断搜索时微踪迹的纪朗,而身侧则是听到终于接通电话,满脸焦急地跑过来的傅炀,安毋与傅炀对视一眼,然后强忍着性子一字一顿地问,“我们先不谈这些,你先告诉我你现在到底在哪里,为什么纪朗完全捕捉不到你的任何踪迹?”
“嘟嘟——”
“喂?”突如其来的忙音打得安毋一愣,“微微?时微!!!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呢?时微!!!啊!!!!”
安毋气得抓狂,转身一脚狠狠地将身后的一张棉制的凳子踢得老远,“这是几个意思,你们告诉我她这是几个意思??个人安全亮了红灯她挂我电话?”
“啊?”安毋眼睛都红了,她深深地吸了两口气,抬头望着天花板,忽然哽咽着说了一句含糊不清的对不起,转身朝着卫生间冲去。
纪朗与傅炀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通讯忽然无故被中断,时微震惊之余只能苦笑,而就在这时,走廊上传来火焰生长的噗噗声,有东西被烧毁掉落的声音,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地震似乎小了,并没有等来山塌屋陷的结果。
她被困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
她闭着眼睛想。
顾珩再没有打过电话来,或许是联系过她,可是怎么也联系不上,在这样的境地里,他会怎样的着急呢?
时微不敢想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她头一次感到了自己是如此的窝囊与无助,她一直以为,这种束手无策的境地她是不可能遭遇的,她一直以为,自己不论是在任何时候、不论遇到怎样的绝境,都不会无路可走,都会有计可施,可是到头来,就是简单的这样一个情况,不过是被废了一条腿,不过是一场大火,就令她身陷囹圄。
这样清醒着感受自己与死亡越来越近的滋味并不好受,迷迷糊糊之间,她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虽然她不知道林瑄最终到底是怎么死的,但是若是那个所谓的虚拟空间没有骗她,那个空间里的一切所反映的就是林瑄生平的一些事情。
那么她是否也是像她现在这样,清醒又难受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步一步接近死亡?
当时间是以生命为代价在燃烧,等待就会显得格外地漫长,就在这时,在风声、水声、以及火焰噗噗的声音之中,时微听到了一种很细微的、仪器在运作的声音,她立马神色一凛,警惕地看向周围。
除了房间中央那把被她绊倒的椅子,这座可谓家徒四壁的房间里连一根杂毛都没有,到底是什么东西?又是藏在了哪个地方?
时微双手撑着地面,耳朵仔细地定位着声源地,那声音很是细琐,“滴滴滴”地几声夹杂在呜咽的风声、啪啪的水声以及噗噗的火声里,若不是时微向来五感敏锐,肯定会错过去。
确定了是从对面那道隔着走廊熊熊烈火的墙壁发出的声响后,时微深深浅浅地吐纳几番,稳住情绪后,闭了闭眼睛,利用神经再次将自己的机械瞳打开,她看到对面那堵墙壁上竟然嵌着一枚炸弹!!!
密密麻麻地一排炸弹,看得时微汗毛倒竖!!!
就像是为了验证她的所见一样,被火烧得焦枯的墙壁“咔嚓”一声掉下一大块焦皮,露出里面一排闪着红光的犹如恶狼眼睛的东西,时微被骇得不轻,拼了命的往后退,焦土红墙的另一头,是张牙舞爪的烈焰红莲,而在这之间,则是足以令她葬骨焚身的机械炸弹。
卸去了伪装,“滴滴滴”地几声犹如催命符一般响得更加急切。
时微连滚带爬地冲着窗门大开的窗户,在爬上去的时候左腿传来阵阵刺骨的剧痛,趋于救生的本能,她整个人都挂在窗户上,匆匆低头看了一眼海浪扑腾在礁石上泛起的白花,还来不及多想,身后腾起一股热浪,时微伸手在虚空中一抓,整个人都栽了下去。
身后传来一阵剧痛,随即是铺天盖地的巨响,崖海上的罡风一刀一刀地割着她的脸皮与四肢,时微觉得她的身体下一刻就要散架了。
长风掀起的海浪犹如巨舌舔卷着她,时微被突如其来巨力击得脑胸一懵,紧接着浑身麻痹,来回两番之后,力的作用散去,她朝着深海坠去,明明浑身上下遭受了重重重击,早已经不堪重负,可是她的神识在死前的这一刻却渐渐清明了起来。
在越来越平和的水域里,她渐渐睁开了眼睛,幽光浮动,人世渐远。
她忽然想哭,一种无处放声嚎哭的委屈漫上心头,一时之间她无力去计较这熟悉又陌生的窒息感到底是来自这深海强压的作用还是其他早已忘却的前尘,只能由着自己的身体越坠越深,她的思想与灵魂一起,将与身体长眠于造生藏死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