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H市防控署负责人在晨间新闻栏目发布三日前晚上异动的消息时,确实是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但群众的注意力还没有被彻底吸引,舆论也尚未成型,另一则更加振奋人心的消息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播开来,完全掩盖住了如昙花一现的奇闻。
20天后,北半球著名学府——中国H大,一场顶尖的学术会谈将在H大的天工报告厅举行,这场注定汇聚各国设计专业领域顶级人物的会谈消息一出,便吸引住了各路设计爱好者、建筑美学爱好者以及领域专家拥戴者的目光。
“微微,我听说你这段时间很不在状态……”
一阵寒暄之后,通讯另一头的母亲话锋一转,淡淡开口发问。
时微闭上眼睛,伸手捏了捏眉心,“妈妈,这件事情……”
“你不用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她还未来得及开口,那边的母亲就强势地打断了她的话,接着说,“你最近……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时微一阵头疼。
“你知道的,妈妈爸爸都不在你身边,但并不代表就不爱你,对你漠不关心,你知道,远在地球彼岸的母亲,听到你近来生活不好的消息,是有多么担忧吗?”
“妈妈……”时微轻声辩解道,“我一直是一个很懂分寸的人……”
“是啊……”对面的母亲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反击,“正是因为我的微微从未令我真正操心过,她一直都是那么的懂事,从来不需要父母过多操心,她七岁就能照顾好自己,让她的父母能够离开她去到地球的另一头继续工作,这一切,除了得益于如今更加健全、智能的科技之外,更重要的,是我的女儿她过于早熟的独立……”
“我的微微,你该明白,这样的你,如今竟然出现了问题,身为一个不负责任却又爱着你的母亲,我是什么心情?”
“……”时微默不作声。
“还有……”对面的母亲语气软了下来,“这件事情,我没有告诉你爸爸,他应该是不知情的……”
“嗯……好,我明白,我会注意的,请放心!”时微回答道。
公寓内,时微挂断电话后,微垂着头静默了片刻,抬头看了看墙壁上闪烁着的数字,凌晨两点23分。
她叹了口气,一头栽进沙发里。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心里默默地想。
这样劝慰自己两句,她的心情仿佛好受了些,她抬起头来,再次将目光汇集到屏幕上,上面“天工会晤”几个字无比醒目地定格着,时微看着与会名单前列的“李伯言”、“言则”几个字,不禁面露微笑。
就在这时候,她的通讯器又响了起来,她打开通讯渠道,对面传来爸爸关切的声音,“微微?”
“嗯,爸爸!”时微自沙发上坐起来,“请问您近来可好?”
对面的老男人似乎哽咽了一下,随即语气僵硬道,“微微……爸爸……”
“……”时微闭着眼睛,静静地等待着后话,几乎每到每个月难得的通讯时间,对面的这个人都要煽情一次。
可是这一次,通讯另一头的人却中途掉了链子。
见久久听不到回答,时微缓缓睁开眼睛,心里升起些许疑窦。
“微微……”这时,那老男人又艾艾期期地开口了。
“嗯……”时微轻轻地应了一声,缓缓垂下眼帘。
“爸爸好想你呀!”
终于,还是上演了。
时微缓缓垂下眼帘,原本凝滞的嘴角慢慢勾起。
即便相隔大半个地球,时微想,那记忆中面容已经有些模糊的男人,此刻肯定是大舒了一口气。
她无声地笑了起来。
“微微?”
时微身体放松下来,轻轻地将身体的重量交给了身后的沙发。
“嗯……”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最近地月旅行预报名又要开始啦,要不要爸爸帮你弄张票呀,作为有着特殊贡献的人士,是有专票的哦……”
“嗯……”时微将一只手搭在沙发的扶手上,闻言,目光一凝,她的面部表情有片刻的凝滞,随即,她缓缓地笑开,轻声地提醒道,“爸爸,我今年已经22岁啦!”
通讯器的另外那头,有那么一瞬间没了声音,随即,时微就听到她的父亲用一种不服气的语气对她说,“哼,你22岁又怎样?你22岁了难道就不是爸爸我的女儿吗?”
“可是爸爸,若是你的记忆力尚且及格的话,就应该没有忘记,两年前我曾发表过一篇论文,研究的对象已经到了银河之外……”
“……”对面传来一阵名为“憋屈”的沉默。
“是啊……”紧接着,前一刻还兴致勃勃地讨好多年未逢面女儿的老男人,被刺穿了最后的故作欣欢,声音里淌出怎么也裹不住的艰涩与伤感,“爸爸已经15年没有见到我的微微啦!”
时微嘴唇一抖,随即狠狠地闭上眼睛,将眼珠拼命地转动数圈,待那阵泪意过去,她才面无表情地睁开眼睛。
对面却传来一阵哽咽的抽泣声。
“……”
“爸爸?”
“可是微微……”对面的男人忽然又开口了。
“嗯?”
“说起你两年前发表的论文,我倒是想起来了一件事情!”
时微一愣,“什么事情?”
“你是不是在论文里大言不惭地宣扬到,若是想要真正地实现太空自由,人类应该发明一种可以及时制造能量的东西?”
“这……”
“这实在是太轻率了……”
“我并不认为这是不负责任的话!”
时微“倏”地一下坐直了身子,认真地说道,“爸爸,你应该知道,能源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这句话,是早在一两百年前就被人类深刻认识到的话,之前是针对于地球资源,过了一百多年的今天,也同样适用于太阳系、银河系、乃至于整个宇宙!”
“哎……”通讯另一头的父亲,似乎很是头疼,“微微,你这倔强到锋芒毕露的个性,简直跟你的妈妈一模一样!”
“爸爸,”时微坐在沙发里,将右腿随意地搭在左腿上,她举目看着前方,面容沉静地缓缓说道,“像妈妈很好,有些事情,只要它不是错的,就没有人能够阻止我!”
对面一阵沉默。
时微目光一闪,心里忽然有些后悔,可是她自己也很是疑惑,为什么在这个问题上,她总是会表现出异于平常的当仁不让?
“好吧!”对面,她的父亲叹了口气,妥协道,“微微,这件事情,是爸爸错了,对于这件事情……我们暂且搁置,之前你说的……嗯、爸爸要再次对我的微微说一声抱歉了,因为爸爸手里的一项研究最近有了突破性的进展,爸爸向你保证,等这件事告一段落,我一定会抽空回来的,好不好?”
好不好?
她能说不好吗?
时微仰倒在沙发里,呆呆地看着头顶屏幕上星移斗转的穹顶,然后淡声道,“可是爸爸,这句话您已经说了十年了哦……”
打从十二岁那年,父母连每年过年都无法回来开始,他就一直在保证,但这承诺,一说就是十年。
一诺十年,十年一诺。
可还是没有实现过。
“没办法呀微微,”对面的人无奈又坚决,“这项任务很重要,况且还……”
说到这里,原本还要极力辩解的父亲忽然收住话语,他技巧拙劣地岔开话题,“微微,爸爸这次保证,一定会尽快完成任务,一定会尽快回来陪我的微微……”
“爸爸,距离今年过年,还有七个月了……”
“……”通讯另一头,有片刻的凝滞,随即,距离时微50cm的前方,出现一道仿真的影像,映射着她父亲如今的模样。
时微一手搭在沙发的靠背上,微微仰着头,面容沉静地看着跟前的影像。
对面的中年男子,面相十分年轻,眉目温和疏朗,眼角微扬,一脸佛相。
他穿着干净得碍眼的白大褂,两只手上戴着浅蓝色的手套,这样出尘不染的打扮,此刻且做着极为接地气的举动。
“微微?再给爸爸一次机会好不好?爸爸保证,只要事情告一段落,我就会来陪我的微微跨年,好不好?”
即便知道对面的影像不是真的,但时微还是忍不住崩了脸,她“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她点了两下头,“嗯,好,爸爸,我等你一起过年……”
切断了与爸爸的通讯,时微脸上的笑缓了下来,她沉沉地舒了一口气,全身蜷缩在沙发里,睡着了。
时微向来浅眠,但由于近来长时间失眠以及精神高度紧张,所以经常意识清明,但身体却是极度疲惫。
浑浑噩噩之间,智能沙发到了清晨七点准时震动起来,力度刚好叫她无法安眠。
时微闭着眼睛,一只脚缓缓地摸索着滑落在地面上,她极力地撑起身子,摇了摇脑袋,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往洗手间走去。
时微有晨浴的习惯,特别是这段非常的时期,这习惯被发挥到极致。
她半睁半闭着眼睛摸索到洗手间,一边将挤好牙膏的牙刷放进嘴里,一边习惯性地使劲儿挠了挠头发。
不一会儿,她低头,将嘴里的唾沫吐尽水池里,一边漱着口一边捧着冰凉的水拼命地往脸上扑,冷不丁地冷水敷面,令她短时间内神智清明,她长长地舒叹了口气,缓缓抬起头来。
那一瞬间,她全身血液倒流,整个头皮都仿佛要炸开一般。
只见平整光洁的落地玻璃上,一道人影清晰地映在里面。
那几乎刻骨铭心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