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唯一一处较为正常的墙壁,反光玻璃容纳着蔚蓝的苍穹,他一身戎装站在苍穹中心,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直到这个时候,时微才算清楚地看到这个男人的全貌,作为一个设计专业的学生,平心而论,这名着戎装的男人,这个造型绝对是充当模特的最佳极品。
但除此之外,时微首先还是一个正常人,被这样冷刃一般的目光盯着,她浑身僵住,身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仿佛停止了活动。
一阵强烈的穿堂风袭来,卷起她怀里的纸张漫天飞舞。
在胡乱纷飞的图纸里,那人站在浩瀚的苍穹中央,着一身挺拔威严的军装,披猎猎战袍,正目光深邃地看着她。
时微心口狠狠一窒。
下一刻,“叮铃铃……”
一阵突兀的铃声响起,时微回过神来,连忙拿起手机,只见屏幕上硕大的“安毋”二字拼命地闪动着,时微连忙接过电话,“喂?”
“时微!你在干嘛?我在定位系统上看你半天都没有挪动一下,你是睡着了嘛你,还是准备就地安个窝啊,大家都等着你呐我的姐姐……”
“……”时微闻言,脸颊微微泛红,心里尴尬又心虚,“不好意思啊毋毋,我马上就到!”
说着,她挂断电话,快速将落了满地的纸张捡起来,随即飞速朝着报告厅跑去,在快要跑过经外联楼的那一刻,时微的脚步一滞,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然而这次,那里却是空无一人。
她几乎下意识地就要退回去一探究竟,可是那只脚刚离地,她的理智就告诉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什么,就这样,她扭头,再次朝着报告厅跑去……
哒哒……
哒哒哒……
哒哒哒哒……
急促的脚步声响彻两楼之间,回声在墙壁之前来回撞击,最终与那渐行渐远的背影一同消失不见。
“然后呢?你及时赶到了吗?”听完时微的述说,傅炀忍不住开口问道。
时微嘴角微微扯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我迟到了两分钟,到场的时候,虽然导师还没有上去,但已经晚了,不过幸亏毋毋在这之前就找到了导师,才没有出差错……”
“这丫头平时粗心得很,但那次,我真要好好谢谢她……”
傅炀微微一笑,“总之没有耽误事情就好,”说着,他看了眼时微的脸色,续道,“那后来呢?你说的那个……出现在经外联楼上的男人……”
“……”时微抬眸,看着他。
“……”傅炀一顿,手指比划了一番,接着说道,“嗯,我是说,你后来这一个多月来的失眠,都是跟这个男人有关吗?”
时微思忖片刻,点了点头。
“自从那以后,我就时常做这样的梦,有关于那天的梦,可能……是那天带给我的震撼太大了……”
“嗯,”傅炀点点头,“这个确实是存在的,当一个人在某一瞬间所受到的刺激太大时,确实会给神经系统带来极大冲击,大脑就会反复记忆,也就会出现你所说的重复做梦的情况……”
“可是我……”时微皱眉,忧愁地说道,“每次睡觉醒来,都会觉得很累很累,这样的睡眠质量,完全就不是休息而是折磨!”
“嗯!”傅炀点点头,“做梦到你这种情况,其实就是一种神经衰弱,具体表现为说梦话、梦魇甚至是梦游,这样的睡眠质量是很难保证的,你需要治疗……”
“医生……”时微抬头,打断他的话,“那我这个情况……”
“嗯?”
“我是说……”时微顿了顿,看上去很困惑,“我之前说的,也就是我所遭遇的到底……”
“哦……”傅炀微微一笑,看着时微,双手交叠,“你是想说,你在经外联楼所遭遇的,又或者说那个男人,倒是是虚幻还是真实?”
“……没错!”
“这个问题……嗯……”傅炀做出一个夸张的苦恼模样,想了想,说,“这个嘛,该怎么说呢,首先,我这样问你吧,你认为,除了你之外,那些每天慕名到那里去遇见尘封在历史中的人与物的,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时微想了想,轻声道,“那些人或事,于现在的我们来说,不过是一种物理上的假象……但是,”顿了顿,她接着说,“于历史而言,他们却是真实存在过的……”
“这就对了,”傅炀说道,“真或者假,取决于……”他伸出手,指了指墙壁上还在不断变化着的数字,“时间!”
“所以说啊……”傅炀喟叹,“时间可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
“医生的意思是,我所遇到的那个人,与其他人在经外联楼上看到的一样,不过是它所映射出来的,早已经存在过也消失了的人?”
“是的……”傅炀再次恢复冷静的医生模样,笃定道,“而你所出现的失眠、神经衰弱,不过是因为,当时的震撼太大,之后又想的太多!”
“……”时微目光微微闪烁,但却没有再开口,她微微垂下眼眸,默不作声。
傅炀看了她一眼,从抽屉里拿出一块卡片,输入一串数字之后,放到桌子上,然后食指微一用力,将卡片推到时微面前,“这是医疗卡,你凭这个去药店领药就可以,这段时间,建议你多参加些有意身心放松的活动,若是愿意,也可以到这里来找我聊聊,你现在不仅需要身体上的解压,也需要心理上的解压,这种情况,常常伴随着压力过大,很可能会出现一系列心理问题……”
“可是医生……”
“嗯?”傅炀好脾气地看着她。
时微瞧着他,怔了怔,忽然,“叮咚”一声,凌晨3点到了。
室内的报时铃声响了之后,随即响起一首早已经过时了几十年的歌曲。
“那不灭的万千星辰,有哪一颗是你的心脏?
若岁月静好亦无恙,有谁会孤独地流浪?
我早已逝去的爱人呐,你究竟遗失在何方?”
淡淡的旋律流泻在静悄悄的诊室内,伴随着女生轻柔婉转的嗓音在低吟浅唱,时微记得,这首歌的官方版本一共有两个,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男声版本的,唱得更加悲伤。
“……”
“时小姐?”
见时微微微出神,傅炀观察了她一阵之后终于出声叫了下她,时微轻轻一震,迅速看向他。
傅炀安抚一笑,“我想问你,你刚才是不是还想说什么?”
你刚才,是不是还想说什么?
时微在心里又问了自己一遍,她一边扪心自问,一边看着眼前这位风度翩翩、笑意不减的青年医生,忽然……什么也不想说了。
心思笃定之后,她摇了摇头,“不,”她说,“没了,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可能,这阵子,我的精神真的不大好,出现错觉了,谢谢你医生,这么晚了还打扰你,非常抱歉……”
“不用,回去好好休息,按照要求吃药,定期过来检查一下,若是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找我……”
“好的!”时微起身,点点头,“再见!”
“嗯,再见,哦不,”傅炀看着她,微微一笑,“晚安,祝你好眠!”
“谢谢!”
出了门,时微进了车,管家平缓的声音再次响起,“女士,您这段时间屡次使用城市道路VIP权限,目前这种情况,我建议您最好不要再随意使用该权限……”
“嗯……”时微轻轻出了声,随即缓缓闭上眼睛,靠在座椅上,浑身疲倦难耐。
银色的小车驶向黑暗……
“……”傅炀坐在皮椅上,双手交叠撑着下巴,目光沉沉地看着早已经消失在黑夜中的银色小车。
“先生,您可以下班了……”怀特善意地提醒道。
傅炀缓缓地收回目光,嗯了一声,点点头,随即起身,大大地舒展了一下身躯,走过去将挂在一旁的大风衣取下,将衣服搭在胳膊上出了门。
“那不灭的万千星辰,有哪一颗是你的心脏?
若岁月静好亦无恙,有谁会孤独地流浪?
我早已逝去的爱人呐,你究竟遗失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