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碧羽在水里泡了很久,久的她觉得自己大概全身都发白肿胀成了一具浮尸。
原来感觉和泡温泉和游泳池不是一个样子啊,她哆哆嗦嗦适应着冰凉刺骨的水温。脑袋里有嗡嗡的声音在响,不时轰鸣一声,她使劲皱皱眉头,真是难受炸了。魏朱好像说过那个避水的丹药有副作用来着,不会是加速器官衰老吧,她还不想那么早就肾衰竭。
他们现在是在水面以下漂浮着,严格来说也不算是漂浮,说是‘沉浸’更确切一点,如果水的质量好一点透明度高一点,借着月光还能从水上看到两个人在水里缓缓移动。当然如果看到也很容易被吓尿,当成江里的水鬼或者怪物什么的。
另一只水鬼怎么样了呢,她牵动右手小心翼翼浮上去。“哗啦”一声,两颗人头浮出水面。江上雾气弥漫,能见度很低,很好,很理想。她再转头看凤扶兰,被水浸得湿透的头发像一堆水草缠在他脸上,她立马心虚的去拨开,别那么正好被自己头发缠死了吧,直到浅青色的眼皮露出来,试试还有鼻息。这就好办了,她挥动双手向着岸边挪去。
漆黑的树林仿佛巨兽张开的大口,将一切都吸收殆尽。
虽然上面一定会有追兵,但也比在水里冻死强,或者丹药失效后就顺势淹死。何况她身边还带着一个虚弱的什么似的凤扶兰,分分钟就可能掉血丧命,然后他们南国就等着迎回储君的骨灰了。
挣扎了半天手总算摸到了柔软的泥土,她使劲把凤扶兰拖上来。然后费劲在怀里摸索想找钥匙打开手铐,猛地发现,魏朱好像没有给她钥匙!
心底炸开声声响雷,妈的魏朱真是专业坑队友一万年,给她手铐居然不给她钥匙。她想起临下水时魏朱一脸淫荡猥琐的笑容和那句‘我觉得你很适合异性恋,你旁边这人也是’。妈的,所以这家伙是故意的?!放羊的星星看多了吧,难道手铐不是只适合‘道歉有用还要警察有什么用’的台词么!
她摸遍全身,除了一只短刃剑和头上别的发卡,别的什么尖锐的东西也没有。只好等到安全的地方再想开锁的事情了。但是怎么搬动这位睡美人又成了难题,手铐在身她显然也没法背起他来,拖着走又太费力气,抱着?她犹豫了一分钟,终于克服了这不是灰姑娘与白马王子的心理呲牙把凤扶兰横腰背起来,对,就是公主抱。她现在正在用公主抱,抱着凤扶兰,艰难地向前行走。
妈的,真是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啊。她想起未穿越之前的美好岁月,那时候美剧的同人里充斥着这句黄金真理,如今就真真切切应在她身上。好吧她其实是外貌协会的,并且私下里觉得凤扶兰的颜不错,可以打七分。尤其是睡着的时候,简直不能比醒着高冷的时候乖太多啊。想象一下平常龇着牙咆哮的小老虎如今成了小奶猫,你能控制不去抚抚它的毛,感受一下它的萌态吗?
所以她义不容辞的趁他昏睡的时候量了他长长的睫毛,还捏了他的脸……报应啊,那时候她完全是一副山大王调戏山脚下住的良家姑娘的心情,你住在我的地盘吃我的用我的被我调戏一下也是很正常的啊。所以现在报应来了,山大王抱着良家姑娘在树丛间深一脚浅一脚穿行,并且全身都是泥巴。
思索一下对方的封锁线最多在江上方圆十里,岸上可能会更短一点。所以现在起她就要尽可能向树林里深入,越深越好,尽可能摆脱追兵。等路上还是别的什么时候这位睡美人能醒过来,然后再想办法进王都。如果他不醒……她真的就会把他扔进哪个深山破庙去侍候佛祖了。
此时离景碧羽登岸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水上冒出几个气泡。然后一颗头冒了出来,黑衣男子从水里一跃而出,落到岸上。然后一阵风般迅速掠进了树林里。
数里之外的巨木横江处,几艘船上一片寂静。除了船头悬挂的风灯,船舱里一丝光亮都不透。浅滩上的草丛动了动,然后几个黑影飞越而出,快的几乎一瞬间就消失在了浓稠的夜色里。
钟则立在半斜的被齐根斩断的树木上,左手上没有包扎和缠上纱布,只有一圈淡淡的肉色疤痕。
两位扈都长老身经百战医治一点伤口自然不在话下。不消几日,他的左手便能恢复如初了。他深吸一口气,那个削断他左手筋的人如今还在某处好好活着,扈都长老不许他去参与追捕,对那人的身份也讳莫如深。但越隐秘,他越是能感觉到自己的推测离真相近一分。那人必是上荒的遗孤,几年前在别人协助下顺利逃脱的修罗!
即使那人武功路数同自己毫无相近之处,但那种煞神的气质还是从全身不可抑制的散发出来。上荒历经战火洗礼存活几百年,只在这一代与皇室脱轨,但忠于的仍是血统正统的皇裔。培养出的也都是随时赴死的战士和隐秘的杀手,用鲜血捍卫皇权的威严。他坚信自己不会看错。此时长老们已经来到这里,而上荒又不会对叛徒手软。那么很快的,也许那人要面对的就是长老们的通力围剿。。再或许,两位扈都长老的实力就足以将他送进无间地狱……
他面对着茫茫江面,心里涌上不知是欣喜还是遗憾的情绪。
身后的树丛摇晃几下,听起来是鸟儿扑棱翅膀的微小声音此刻在他耳中无限放大,从中廓析出人被刻意压抑的呼吸声,脚尖着地压到泥土的喀嚓声,还有……出鞘的声音!他闪电转身移出对方的攻击范围,巨剑没有带在身边。唯一趁手的武器只有袖间两把精利的小刀。他苦笑一声,抽出两把小刀来与那人对峙。这里离船上不远,惊动了船上的人对方也落不到任何好处。
对面的少年瘦小而挺拔,穿了一身墨绿色猎装。发辫整洁的梳在背后,皮肤洁净头发柔顺。整个人如同月下碧树般盈盈生华。此刻他正咧着嘴,肆无忌惮地露出一口洁白牙齿。
“你好,我来找死。”
钟则的小刀飞快的射出去,眼看正中那绿衣少年眉心,他两手空空像是没有带任何武器。
就在刀尖触到少年白净的皮肤一刹那,没有鲜血奔流,也没有预料中的金属切进骨头的声音。少年的身影开始扭曲,变形,淡化。居然生生的在钟则眼前虚化成了一股烟,小刀穿过那股透明的烟雾,没入黑暗中。
他张大嘴,讶异的看着这宛如幻术般的情形。虽然短的只有一瞬,但他依然能看的清楚,那绿衣少年凭空化成一股烟雾,消失在他的攻击下。不可能!即使最快的轻功,也不能做到如此的地步!
忽忽的风声降临在他身后,钟则一阵恶寒,飞身而起向着背后扬手一击。又不出意料的打在棉花上一样软绵绵。
“不够快啊。”他听见那人喃喃,随后后颈一痛,自己就伴随着晕眩倒在地上。“你……你……”他自恃自己的剑法练得足够好,即使速度上也不会落后分毫。可是一天之内相继遇到的两个对手,居然都如此看似轻易地打败了他。这人到底什么来路,他在清醒的边缘挣扎着,那抹墨绿色进入他视线里。
“以为是武功吗?”那人居然做了一个鬼脸,“错了,这个叫江湖把戏。”
“以为我来找死?”那人居然俯下身恶趣味般捏捏他的脸,“我是来调戏你的,脸蛋真不错。下次再见,小哥。”
不远处的某一艘船舱打开,黑影们带着里面的人潜入水中,他们身上都穿着鲛皮一样滑溜溜的水靠,鱼一样钻进水里连不发出任何声响。
“你们俩。”绿衣少年对着两个黑影怀里的女孩示意,“金银财宝,想死你们啦。”他招招手,被堵住嘴的金彩银宝也挥挥手,其实是想向他表达‘我们叫金彩银宝’的意思,不过此刻在他看来是两个人太激动所以手臂抽搐了。他挠挠头,忽然恍然大悟的冒出一句“老大呢?”
此刻被绿衣少年念叨的景碧羽正在树丛里慢吞吞前进着,两臂酸酸的,很快就抱不动手上这个庞然大物了。想她好歹饭来张口了二十年,突然做民工的活还真的有些不习惯,可又不能停下。只好想些别的东西来转移注意力好让她不是那么注意胳膊的酸疼。
于是她回想起自己一天前的这时候在干什么,两天前的这时候在干什么,昨天她在灯下吃鸡米花,前天这个时候她在吃烤鱼,大前天……想想她开始流口水了,中午跳江前还没到午饭的时间,这个时候已经过了晚饭的点儿了……不想吃的,再想点别的。她开始回忆几天前最后一批信鸽送来的消息。那些信鸽到她这里都成了最后一站,她费了好大的劲把它们从窗檐上哄进屋然后一闷棍敲死了,想想还有些心酸,那些都是她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品种,每一只都可以从南国的尾巴飞到北国的头顶。但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她不可能快速有效的通知那些远在分部的下属,只能暂时壮士断腕干掉自己的通信网络,让上荒门在自己掌控起来之前瘫痪一下。
那些信息……北国的是关于皇后突然怀孕和老皇帝中风,她来之前还进过宫冒充妃子,皇后据说是体质浮热燥内虚寒,几乎不可能生孩子。老皇帝娶她还是因为当初没当太子时的指腹为婚,大婚的时候看见皇后的尊容真是哭的一抹瞎,从此再也没进过皇后宫里。彻底诠释了包办婚姻的无情与极度不靠谱。她咂摸起来,为什么她出来这段时间陆续发生了这么多不可能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