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若别离兮
凌宇散人2017-12-11 19:033,212

  有时候景碧羽还是会反反复复做起那些梦。

  在前一世时科学已经证明了梦是没有颜色的,也就是说你做梦的时候其实是等于在看黑白电影、但是在她的那些梦里颜色鲜明的恍如人间四月天,红红绿绿极其真切。像在镜头上裹了一张彩纸。

  她最先梦到的是一身红衣的洪挽彩,她抚着隆起的肚皮正在微笑的和对面的人说着什么。神情幸福充满憧憬,突然画面就溅上了鲜红色的浓稠血液。放射状,一串一串的血滴蔓延开去,洪挽彩白皙的背颈就像镜子一样碎成千片万片,清脆的响声里似乎还夹杂着一两声婴儿的啼哭。

  醒来的时候她瞪大眼睛看着黑乎乎的帐篷顶,孤寂的感觉又将她带回了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无穷无尽的饥饿,冷。

  然后是觉得饿,下床去吃的。她把自己的行军床搬到了议事营里,这样就能彻夜去和凤扶兰拟定各种奇袭,突围和破坏计划。他们人手不够,唯一的优势就是依靠着灵活打游击,扰乱敌人的阵脚。甚至已经到了战争的第三个月,她都还没能同安都交上手。

  脚刚触碰到地面就一阵眩晕,她看见桌子上那封密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收进来的,拿过来看到第一行字,整个人就咕咚倒在地上。

  南北国停战谈判陷入僵局,关键人物翌都失踪。局势大乱,大臣们就是否继续进军问题争议不休,决议暂时不南下。然后是……洪挽彩和三哥,在回南国的路上遇到一伙流徙暴民……双双遇害。

  什么样的暴民能夺去他们的性命,她万念俱灰的想。她最大的错误就是把所有人都拉进这场该死的战争里,让他们成了无辜的牺牲品。

  他们还在等着,等完成任务后回南国,过那个“所有人都在一起”的年。剪窗花喝烧酒,熬夜到天色发白两眼通红。一转眼就已经是天涯永隔。

  一同失踪的还有魏朱,“臭小子。”她念叨着。她从来不怀疑伙伴的忠诚,没有人有永远追随和服从的义务,更何况只是半路相识的故旧。

  但她宁愿相信他是葬身在某个意外坠入的山崖峭壁,也不愿他苟活在落荒而逃的阴影里。接连不断的失去让她愈加脆弱,也更愿活在自己编造的美好事实里。

  “倾城。”有人温柔的呼唤她。她满心欢喜的睁开双眼,以为耳畔是哪个许久不见的人。

  凤扶兰把她扶起来,冰凉的手指拂过她眼睛,红肿的地方立刻缓解不少。然后把她像大布娃娃一眼靠在床边,给她套上外衫。这是他们约定俗成的惯例,“如果有一天我爬不起来了,那就把我扶起来穿上衣服扔到地图前面。”

  只要不死,那就要活着。

  凤扶兰的脸色已经不像刚开始时那么好了,反叛的高原部落的兵力远远的超过他的预计。他们的队伍在慢慢消耗力量,仍然无法准确的抓到敌人的致命点。几次带兵都无功而返,身上平添了数道伤疤。

  但他还是依然很和煦温柔,说出的话总如四月春风掠过她的耳朵。恍惚间会以为她回到了北国的春天,十里烟云天光万顷。他所在的地方鲜花盛开,碧树成荫。

  军营里都知道毓王殿下和被下属们叫做“门主”的姑娘是一对,等战争结束他就会迎娶她回国当王妃。他们私下猜测这位景门主可能是王都里某个世家大族的女儿,也有人猜是哪个封地里亲王的世女,众说纷纭,甚至还有人传出她是某个小国的王女,有王室血统身份高贵之类的谣言。可这个他们议论纷纷的奇女子只是日日夜夜宿在议事厅,不眠不休的在处理军务。有时候还会亲自带下属出征。她很少睡眠,眼眶乌青脸色惨白。怕一闭上眼睛就有新的噩梦涌上心头,只有凤扶兰在身边的时候会有所缓解。

  西线从来没有消息传来,她安慰自己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这样她就不用担心哪天自己醒来后书桌上会突然出现一封密报,而上面写的是小冰或者青葵的死讯,或者两个人一起的死讯。

  不要死在一起,又或者,干脆就都死在一起好了。他们还能在另一个世界相会,凑一桌麻将,喝一壶小酒。聊聊那些年是怎么活着的。然后各自去投胎。

  第四个月,战事出现转机。景碧羽协同门人和凤扶兰的军队把一伙敌军派出的前锋部队围堵在了石洞里。从那里辨认出一个相貌不属于当地人的陌生面孔。经过漫长的严刑拷打,拔掉那人的所有牙齿防止他服毒。卸掉下巴以防咬舌自尽,各种数不清的来自上荒门的药物逼供折磨后。那人承认了自己是上荒的成员,是安都身边的二号助手型人物。

  根据他的交代他们寻找到了安都在此的老巢,尽管去的时候已经空无一物。但他们还是掌握了这群人的活动踪迹。

  第六个月,他们终于在一次出兵时和安都的队伍交上了手。两方几乎势均力敌,景碧羽带来的不到一百名精英战士死了三十个,军队里死伤无数。安都为首的是上荒里的三个执掌和三十几个杀手,这场交手他损失了十五个人。

  凤扶兰替她挡下一刀,伤在后背,好在没有伤到骨头。但那道伤一直到他们离开时也没有好,黑红色血痂横在他整齐白净的后背上,如同猛鬼张开的的青面獠牙,无声讽刺恐吓着这一切。

  她开始变的失去信念,变得丧心病狂不管不顾。甚至想过在高原白河上投入巨量的毒物。白河是当地的母亲河,所有人的主要水源都来自于那条河的支流。

  “你是来报仇,不是来屠杀。”凤扶兰淡淡说了这一句话,压下了她的想法与疯狂。

  她想的仅仅只是一剑贯穿敌人的胸膛,不是杀掉所有人为自己的仇恨陪葬。景碧羽,倾城第一次抬头看这个地方的星空。夜幕璀璨,明月高悬,但是此处冰冷到以至于毫无希望。

  凤扶兰低下头,轻轻摩挲熟睡女子的面庞。如此细腻而柔软,让他想起很久以前佛堂前偶然经过的一只猫。

  猫毛柔软猫眼纯澈,是这个世间的精灵。美好的就像另一个触摸不到的世界。

  尽管那时被师父呵斥不得不放开那只遗落人间的精灵,那种纯粹精致的感觉还一直遗留在他的心里,直到遇见一个和猫相似的女子。历经惊奇、追寻、期待、眷恋。如今她归他所属,与他并肩而立。

  即使兵荒马乱人心惶惶,相守的渴望也一直长存于心。呼唤着,催促着,提醒着。你要同她在一起,保护她,呵护她,照顾她,给她最深的关怀,让她不离你半步,从此你们结为一体,再不分开。

  小冰踏过钟则的尸体,几月前他废了这人的手腕,现在是结束了这人的生命。

  ——如果我能给予你自由。

  ——那也不过是将你的自由灵魂解脱出身体。(作者纯吐槽请忽略)

  手中握的剑身还在淌血。钟则反抗的过于激烈,使他死的时候非常痛苦。那具尸体上没有一根完好的骨头,全都是被拗断的。

  他直面迎上走过来的咬牙切齿的扈都。脸孔黧黑身形矮胖的男子从牙缝里里挤出几个字“叛徒。”

  小冰轻声笑笑,到底是恶人的叛徒可恶,还是恶人本身才更可恶呢。

  他没有问出声,命运没有给所有人选择的权力。无论是站着这里杀人,或被杀。

  从前是徒弟,而今是师父。

  一股流烟般的身影迫近扈都,还没有化成实影。扈都忽然猛地抬手挥刀一劈,青葵就捂着肩膀落到了地上。

  小冰往前走两步,把她护在身后。示意她离开远点。

  “还是这么有自信啊。”她咧着嘴惨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伤的缘故那笑容里带着勉强的意思。每次都说有他一个人就足够了,弄得她好像就是个来打酱油的。他带她来就是为了观战然后记录他的宏伟战绩么?

  肩膀汨汨冒出红色液体来,她心里思索着这个死胖子为什么忽然开窍了呢。上次自己用这种手法拖了他好长时间,真是老了不中用了。敌人也在学习和进步,妈的果然是不努力就会被时代的脚步甩开啊。

  她想起景碧羽跟她讲过的笑话,一个胖子跳楼死了会变成什么。猜过死人,尸体,僵尸种种答案都不对。最后景碧羽说胖子死了当然会成死胖子啊哈哈哈哈。

  妈个鸡,你才是死胖子。你全家都是死胖子。自己苗条的完全跟棵树苗一样,只有你每次吃肉都停不下来,全身都是肥肉。

  她突然有点开始想念那个同自己斗嘴的老大了,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年,现在都是春天了。他们没能过那个约定中“大家都在一起”的年。年夜饭是在前线吃的,小冰沉默着把碗里的胡萝卜都拨给她了。前线粮食蔬菜紧缺,平时连颗白菜都吃不到。萝卜可能是从附近农户的地里偷来的,她建议说你完全可以偷只鸡来。他说弄只鸡来我不会做,不偷。真是二级伤残人士的想法。

继续阅读:第五十一章 山河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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