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冰并没有理会她的疯狂(傻逼)行径,他很少喝酒,极少的时候是为了治伤需要麻醉才会强迫自己喝一点。他也无法了解盛传的‘酒后吐真言’乃至‘酒后乱性’到底是什么含义,有时候景碧羽喝多了也会大大剌剌说他人生太贫乏,喝了酒难道还可以改善人的人生贫乏与否状态。总之,不懂。
思考的半刻间青葵已经摇摇晃晃来到他身边,并没有选择一个优美的坐姿或者立在原地,而是一个趔趄直直的趴在了地上。头冲着小冰的方向,不知道的人大概会以为她在行什么秘密的宗教仪式,四肢伏地头深低,看来还是行的大礼。
小冰并没有去管她,在上荒门总部的时候她就那么喜欢一醉方休,每次都喝得东倒西歪才肯罢休。而且醉倒不许别人扶,有人扶就痛打。上荒门总存在着她和景碧羽两个醉鬼,而清早起来很有可能看到一个人影趴在地上睡得正酣,那就一定是青葵。久而久之大家也不再管,只是在扫地的时候默默忽略掉地上的人形障碍,当她是透明的跨过去……跨过去。
“你过的好不好……”她呓语一样冒出一句。
好与不好真是奇怪的标准,如果说生活一定要用这两个词中的某一个才能恰当形容。那也是很不恰当的,因为好的事情有很多,升官发财死老婆。不好的事情同样也有很多,贬官破产出门踩狗屎。纷杂的事情加起来,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任何人也说不清楚。“我很好”往往是敷衍,“我不好”却往往都是真的。
真的不好,比如你喜欢的人刚好他不喜欢你,爱吃的东西只剩最后一个,养了很久的宠物突然死了,很要好的人匆匆离去,自此就毫无音讯。
“我知道了,你不回答是因为你解释不出来。”青葵揉着脑袋从地上爬起来,衣角沾了泥土,头发揉成了鸡窝,眼睛好像还红肿着。“你每隔一天会换一次所有衣服不管脏不脏,不会打理头发,吃面的时候不喝里面的汤,从来不喝井里打来的隔夜水,剑鞘用柳树皮擦……那你现在还是这样吗?”
他点点头。
青葵眼里有水光转瞬而逝,拧成遗憾无奈夹杂着忏悔的神色。“那你现在就很好。”
因为什么都没有变,一切在你重新醒来的时候还是原来的样子。又正常又平稳,没有意外打破你的生活,没有什么能改变你原有的轨迹。安于现状,美好自然。所以你一定是很好。你没有变,没有更突兀也没有更特殊,变的是我们。站在原处任时间消磨,很快就陌生到再见也认不出来谁是李大麻子谁是王二狗。
“你变了。”他小心翼翼斟酌字眼最后得出这样一个评价。如果以前的她是漠北的风沙粗粝浑厚,现在就成了温润的雨花石,尽管黯淡但还是会发出光彩。空具棱角,但只用来吓唬人用。
“人不都是会变的么。”青葵擦干净脸上的灰土,“不变的那是人妖。”
“或者鬼。”
“也对啊。不过你现在居然能接话茬了,很有进步啊。”这个话瘫的语言能力真是一日千里,以前完全是丧失语言功能,这次见到都能自如的和人对话了。
小冰脸上变了变,假装没有听到她的羞辱。
清晨,景碧羽从毯子里爬出来解决尿急问题。一眼就看到金彩银宝两个人神色古怪的在嘀嘀咕咕什么,看到她醒来又赶紧围上来。从两个人叽叽喳喳基本不具思维能力的对话中,她明白过来,凤扶兰不见了。
那个定时炸弹,不见了。
可能是夜半被人劫走了,但劫的实在毫无原因。特殊的奸尸癖好么?如果是仇家来寻仇,那可能就是一刀喀嚓结果了这个毫无反抗能力的人,然后砍下头回去复命。那样现场怎么也会留下点血迹才是。可是里面干干净净,连盖的被子都还在。当然也有可能是他醒了自己跑出去了,景碧羽心乱如麻。赶紧吩咐下面的人去找,这时候一个人丢在林子里肯定是个死,不饿死就被猛兽袭击。还有可能被追兵发现转而把他们也暴露了。就当是学雷锋做好事送佛送到西吧。她这么安慰自己,然后深吸一口气跑出好远。轻功好用毕竟费力,只好当自己是在晨间长跑。
差不多跑出七八百米之后,她停下来弯腰喘喘气。居然发现来的地方自己也不认识了,等会儿该不会回不去吧。四周全长的一样,树差不多高,也没有太阳。近处……倒像是有水声。
她循着水声走过去,意外的发现水边还坐着一个人。吓得她差点坐到地上,“你……你在这儿干嘛?”
凤扶兰倚在一棵白桦树边,身下是满地落叶。动作僵硬神色平静,形态神似某种大型雕像。一条洁白的涓涓细流自他身边奔涌而过,发出水流冲击石头的沙沙声响。林间奶白色的雾气还没有完全散去,在他的鬓发上结了露珠。容貌晶莹而苍老,一瞬间整个画面犹如耶稣受难图一样神圣光洁美丽。
“我死的时候是在这儿吗?”他开口问道,带着迷惑和犹豫。当场就惊的刚爬起来的景碧羽差点再摔倒。
你死了?你死在这儿?请问你是穿了还是被鬼附身了?景碧羽心里一阵悸动,这是什么情节?重生错位之霸道王爷爱上我?还是惊悚片借尸还魂?她试探性的开口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哪儿?”
凤扶兰茫然四顾然后摇头。
“那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糟了糟了,还整出失忆症状了。不知道这病好不好治,万一变成跟他弟一样的傻子怎么办?景碧羽心里七上八下,就差点抱头痛哭了。没想到自己居然水深火热里救出来一个傻子,她招谁惹谁了啊。
“当然知道。”有人冷冷出言,她一抬头,看到的是凤扶兰正用一种不解,更确切的应该是看白痴的眼神望着自己。立刻心里就被浇了一盆冷水清醒过来。
开玩笑,真是开玩笑。像凤扶兰这种高冷开挂冰山怎么会失忆呢,怎么会被鬼魂附身呢。应该鬼都不愿意近他身,不,是不敢近他身。更怎么可能变成傻子呢。他问自己是不是死在这儿,是因为昏的太久产生了死过一次的错觉。而且醒来又置身在一片林子里,以为自己前世是在那个营地里被射死了。
她一边大骂自己异想天开一边恨不得打自己两个耳光,自己问凤扶兰时的懵懂傻逼神情简直可以拓印下来放大挂到上荒门门口,然后全门上下一年的笑料就有了。凤扶兰大概会把她当成发作的神经病。
一路上恢复正常的凤扶兰很有条不紊的问了她许多事情,关于自己是如何昏睡的,睡了多少时间,有无王都传来的的消息,当景碧羽提到皇帝皇后出行祭天时他脸色阴了半分,当她提到有一位自称是表弟的淮南王世子来‘接他回宫’时脸色又阴了半分。当然她自动没过了自己跳水的一段,只简略的提到几个追杀他的人长什么样,穿的什么样的衣服,用的什么武器,根据清葵的形容那里还有几个武艺非常高强不能交手的人,都是冲着他来的。吧啦吧啦。讲完后凤扶兰果断的得出结论,他不回王都。
“去迦陵山?”青葵看了看凤扶兰和他后面无形中气势被压小一头还不住想窜达表明一下我是门主的存在感的景碧羽。迦陵山上的悦业寺是很出名,不过这位被追杀的屁股冒烟的皇子是临时抱佛脚想疯了吧?这时候去拜佛有用?
她疑惑的看着凤扶兰背后的景碧羽用口型做出‘出家’两个字,出家,出家。哦,恍然大悟。“您是想出家?”
景碧羽羞愧的恨不得找个地缝躲进去,七王爷啊,南国七王爷凤扶兰就是在悦业寺带发修行了十七年然后才下山回朝的啊。你好歹一个上荒门的大副,收集情报的时间都去吃屎了吗?!
“情势有变,王都现在危机四伏。我要先去迦陵山同父皇取得联络。”凤扶兰淡然的叙述着,“你们不妨与我同去,王都现在想来不甚安全。”话里还隐蔽的补了“你们跟我的合作可还没结束”的一刀。彻底体现了一个出身佛门但是精打细算完全没有佛祖风范的……王爷。
“不去。”青葵干净利落的拒绝了他的要求。最后商讨的结果是可以借马借钱,他们要照常回王都,毕竟是自己混了多年的老地盘。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一清二楚,去什么山上。
之前的合作折损了两个精英卫士的阴影还停留在心上,虽然知道确实有危险潜伏。青葵却无论如何不愿相信这位七王爷,也不愿听他的建议。
“油条豆腐脑,你们两个护送毓王殿下去迦陵山。”青葵叫过来两个主食团成员,用奸商的口吻嘱咐道:“咱们跟他不熟,送到了就回来。耽误扣你们工资。”
油条是个马脸瘦汉子,豆腐脑是个头娇小的正太。两个人先是忠诚赞许的点头,接着握拳表忠心的点头,听到青葵大副的扣工资立马就是一阵恶寒。牵起马来归心似箭的随着凤扶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