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模糊了视线，陈锦兮赶紧擦掉，手指又大胆一点探上去摸了摸孩子的脸，真柔啊，可惜——这就是最后一次抚摸了。
旁边，顾寒临怕她体力不支，赶紧扶着她，眼眸同样紧紧盯着保温箱里不幸的孩子。
陈锦兮望着孩子，指背从孩子脸蛋上慢慢滑落下来，低声平静地问：“顾寒临，你看到了吗？你的亲生儿子就要死了，被你害死的，你的心难道不会痛吗？”
“原本，他可以足月生产，或者在妈妈的肚子里多呆一些时日，就算早产，存活可能性也大一些……可是因为你的欺骗，因为你的自私，他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木讷的字眼从女人口中一个一个吐出，每一个字都如同利刃插在男人体无完肤的心脏上。
无法回应，他只能含着满眶悔恨的泪，牙关紧咬，下颌颤抖，接下这所有的指责痛恨。
安静的空间里，突然传来一声平缓温润的“嘀——”声，两人心脏触电般一抖，明白过来。
孩子永远地离开了他们。
陈锦兮沉痛地闭眼，还未来得及痛哭出声，突然听到旁边一个保温箱里传来尖锐的哭声。
两人回头看去，只见原本睡着的妹妹，突然嚎啕大哭！
都说双胞胎是有心电感应的，小妹妹一定是知道哥哥离开她了……
陈锦兮无暇痛哭，赶紧移步过去，隔着保温箱看着里面的女儿，哑声不住地哄：“宝宝不哭，宝宝不哭，妈妈在，有妈妈陪着你。”
护士走上前，低声温柔地道：“应该是饿了，我来看看。”
陈锦兮无措地退后一步，由着护士探进双手打理女儿。
另一边，已经确定去世的小宝宝被护士推走了。因为之前顾寒临已经跟医生交涉过，想给孩子体面的安葬，所以小宝宝会在穿好衣服之后，按正常程序送往殡仪馆火化。
陈锦兮反应过来，连轮椅都不顾了，本能地追上去，然而她的身体哪里承受得住这样的打击，才奔出两步远便晕倒在地，被顾寒临眼疾手快地一把接住。
“锦兮，锦兮！”将怀里的女人脸色苍白，脑袋歪向一边，顾寒临脸色紧绷的厉害，赶紧一把打横抱起，大声喊道，“医生！医生！快来看看！”
陈母见女儿突然晕倒了，一时也焦虑不已，快步跟着顾寒临追上去。
好在，医生检查过后，说没有大碍，只是身体太虚弱加悲伤过度导致的，等人醒来就好了。
病房外，陈父、陈母，还有顾寒临相对站立着，全都不发一言。
此时此刻，若要说谁心里更难受，怕是顾寒临才是最惨的那个，可是没人关心他，也没人体恤他一句，每个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
陈锦兮昏睡了几个小时终于醒来，睁开眼，多么希望这一切都只是噩梦，可是看到母亲哭红的眼，父亲凝滞的沉默——她知道，这都是真得，都是真得。
“妈……”艰难地发出一声，陈锦兮扭头过去看着母亲，低声道，“我想回家了。”
陈母看着女儿，面容哀痛，安慰说：“你现在的身体还不能出院回去，再过几天吧。”
怕女儿情绪不稳又闹起来，陈母又劝说：“小丫头还在保温箱住着，你出院回去了，每次来看她也麻烦，还不如就在医院里住着，精神好一些时就能去看看她，你说呢？”
陈锦兮之前跟顾寒临讲，不恨他，也不爱他了——那只是在儿子去世之前。
现在他们失去了一个孩子，她心里的怨恨在陡然之间到达一个顶点，只想逃离，只想离那个男人远远地，再也不要看到他。所以，她才想回家去。
可是母亲的话也有道理，她怎么可能放得下女儿？回去了每天过来探望也折腾，她现在没有任性的资本，她做了妈妈，必须在短时间内把自己的身体调养好，等女儿出保温箱了，她还要照顾女儿的。
这么一想，她很快就释然了，又点点头说：“那我继续住院调养……”罢了又呢喃道，“我要尽快好起来……我得给女儿做好榜样……”
陈母沉沉叹息，看了丈夫一眼，两老俱都沉默着。
时间在煎熬中飞速前进，转眼又是一周过去，陈锦兮被医生批准出院，只是需要定时回来复查，加上腹部伤口也要特别注意护理。
这一个周，顾寒临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出现，然而没想到，她出院时，这个男人又突然来了。
陈母提着简单几件物品，扶着陈锦兮，被男人在门口挡住了去路，陈母微微一愣，随即看向女儿，低声说：“你们好好谈谈吧，毕竟还有个女儿，以后为了孩子也少不了得联系，好聚好散。”
陈锦兮没说话，陈母别有深意地看了眼顾寒临，默默地叹息走开。
两人窒息般僵立了几秒，考虑到陈锦兮的身体状况，男人率先开口：“锦兮，我们进去坐着说吧。”
他伸手过来搀扶，被女人冷冷地躲开，继而转身朝里走去。
顾寒临的大手尴尬地空中停顿了下，收回，抬步跟上。
“你要说什么，快说吧。”
顾寒临拢眉，盯着她消瘦苍白的脸色看了看，歉意地说：“锦兮，不管如何，是我对不起你，你恨我怨我，我都无话可说。”
话音落下片刻，他取出一张纸展开，递给陈锦兮，“这是我让律师草拟的离婚协议，你看看，如果没有问题，我们找个时间就可以去办离婚协议了。”
陈锦兮闻言，淡淡哀伤的脸色总算有了变化，转头过来盯着他手里的纸张，接过。
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除了他们目前居住的那一栋别墅转到她名下之外，他还大方地给予一千万现金，并且将他名下部分公司股份转移给她。
也就是说，她每年都可以拿到数额可观的分红！
陈锦兮皱眉，“股份我不要，你给我的这些，足够了。”
顾寒临说：“股份这个，算是我给女儿的，等女儿以后大了，你可以转到她名下。”
他这么说，陈锦兮就不好再拒绝了，点点头不冷不热地道：“没什么问题，谢谢你的慷慨大方。”
顾寒临自嘲一般笑了笑，颀长挺拔的身躯站在那里好一会儿，大拳紧张的微微战栗，才鼓起勇气道：“锦兮，如果可以，其实我还是希望我们不要离婚，这样对女儿……”
“不离婚？”陈锦兮抬眸，终于肯正眼瞧着他了，满脸凉薄讽刺，“让我跟你日夜相处，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是你害死了我的儿子吗？”
“锦兮——”
“顾寒临，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若是还有一点点良心，念及旧情，那你就彻底放过我，最好是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将离婚协议扔下，陈锦兮站起身来，周身清冷决绝，“等你有空，我们去把离婚协议办了吧。”
女人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了，顾寒临站在那里，五官和视线均沉沉冷漠下来，霜白胜雪。
一股子绝望的潮水席卷而来，此时的顾寒临，觉得整个身体都被失去至爱的疼痛占据了。
手机响起来，他充耳未闻，修长玉立的身躯像是冰封石化了，没有反应。
走廊里不远处，陈母耐心等候着。
看到女儿走出来，她心疼地迎上前，低声说：“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好受一些。”
陈锦兮深吸一口气，对母亲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哑声说：“没什么好哭的啊，这是重生，从今天起，我的人生就是另一番模样了，值得庆贺，哭什么。”
话虽如此，可脑海里控制不住地浮现出两年多来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一幕一幕，他怎么那么能装呢，能把那些爱表现的如此逼真……
眼泪决堤，此时此刻，心痛成灰，失去色彩的人生，又何止顾寒临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