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临一下子止住动作，怒焰燃烧的双眸抬起，看向围着披肩缓缓朝客厅走来的女人，浑身蓬勃出阴鸷至极的寒意，顺着她的话问：“就因为我差点要了你跟孩子的命，所以你就要了寒冰的命？！陈锦兮，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
“啪——”陈母一巴掌利落地上去，手指颤抖地指着男人，“顾寒临，你有什么资格这样指责我女儿？谁蛇蝎心肠？锦兮被你伤的体无完肤，孩子早产差点连命都没了，你居然说她蛇蝎心肠？！”
顾寒临俊脸被一巴掌甩偏，继而冷笑着回眸过来，目光锋锐如同昼夜里出窍的剑气，“你女儿做了什么，她自己心里清楚！明知道寒冰已经受不住任何刺激了，医生想尽办法让她能多活一些日子，可她倒好——她跟寒冰说什么？”
随着男人越来越义愤填膺的怒吼咆哮，陈锦兮也慢慢走到了几人面前。
听到顾寒临的话，陈锦兮也愣住了，脸颊苍白失去血色，浑身冰凉一片。
“寒冰……她怎么了？”艰难滞涩地问出这句话，陈锦兮感觉到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慢慢攥紧，无法呼吸。
手腕突然被拽了住，她踉跄一步被扯到了男人面前。
“寒冰她死了！她死了！你满意了！陈锦兮我问你，这样报复我有意思吗？你以为儿子没留住我不伤心吗？你为什么还要把我最后的亲人也害死！你回答我！”
肩膀被两股力道紧紧钳住，她被摇晃的脖颈都要断掉了，头顶那雷霆般的怒吼钻进耳朵，她脑子里更加混乱。
顾寒冰死了，而这个男人认为是她害死的，认为她蛇蝎心肠出于报复心理去把他唯一疼爱的亲妹妹害死了……
原以为已经心痛到麻木，再也没什么事情可以掀起她心底的波澜了，却没想到这个男人还有本事叫她再次体会一遍心痛成灰的滋味。
“顾寒临……”她抬起泪眼，虚弱的身体在他掌心如风中落叶般瑟瑟发抖，破碎的语调叫人不忍耳闻，“在你心目中，我就是这种女人？我为了报复你，会去害死你妹妹？”
她笑着，双目含泪泣血，仰头紧紧盯着男人，故意挑衅地问：“顾寒临，如果真是我害死了你妹妹？你要怎么做？你要弄死我再为她报仇吗？！”
陡然扬高的语调，气势凌厉，竟然让那盛怒中不顾一切的男人倏然一震，眉心蹙拢凝聚。
盯着她沉痛又怒意横生的脸庞，顾寒临严肃凝重地审视着，慢慢地，也开始意识到什么……
护士说，是顾小姐主动要找陈女士的，专门让她去新生儿科等着，看到陈女士就麻烦她来病房一趟。
这么说，不是她主动找去妹妹那里的。
可是，她一离开，护士随后进去，发现冰冰就不行了，紧急送到手术室抢救了几个小时，也没能挽回她的生命。
他得到消息匆匆忙忙赶到医院，连妹妹生前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只有一句冷冰冰的让医生代为转达的遗言。
哥，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顾寒临就是在这句话里，溃不成军。
事后，询问起具体经过，小护士说陈女士来过，离开后就发现顾小姐情况恶化了。
他当时已经失去理智，一听这话胸腔里的怒火更是烧到极致，发疯一般冲出医院就到了陈家，非要跟陈锦兮质问个明白！
可此时，看着女人瑟缩颤抖的样子，看着她沉痛剜心般的目光，男人胸腔中的火焰突然平息了几分。
可是，就算不是她有意要害死妹妹，也是因为她的缘故而加重了妹妹的病情，酿成悲剧！
冷静了几分，他拧着眉沉声问：“我只想知道，你跟她说了什么。”
陈锦兮抬着下巴，冰冷地回复：“现在问这些，还有意义吗？能让你妹妹活过来吗？”
一句话，成功地再次挑起男人的怒火。
看着男人再度阴戾骇人的眼眸，陈锦兮已经什么都不怕了，双眸定定地直视着他：“你如果认为是我故意害死她的，你大可以去报警，让警察来抓我！如果你没有证据，请你立刻从我家里离开！”
听着她理智又冷酷的话，顾寒临遏制不住地怒意翻滚，“陈锦兮，就算你不是有心要害死冰冰，那也是间接造成！现在她人已经不在了，你却连一点伤心愧疚都没有，还说出这种冰冷无情的话！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陈锦兮听着这话，大概觉得可笑，也就真的笑起来。
如同顾寒冰指责她铁石心肠一般，这兄妹俩还真是如出一辙，都要求她有一颗圣母心！
对不起，她做不到！
如果顾寒临不是以这种态度出现在她面前，那么当她得到这个消息，肯定会伤心，会内疚——可是，如今这样的局面，让她如何宽容？如何自省？如何承认自己的疏忽？
既然他们已经无法挽回了，回不去了，那么就让那最后一点情谊也在这场争执中消磨殆尽吧！
从今以后，再也不要相见！
心如死灰的陈锦兮，在他这番质问中一直笑着，笑到最后，目视着男人陌生冰冷的眼神，她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道：“她早晚都要死的，难道你连这个心理准备都没有吗？顾寒临，我被你们兄妹合起伙来利用，牺牲了我一个孩子的生命，还差点让我也丢命，请问我是多么宽宏大量才能在这个时候去为你妹妹的死伤心悲痛，而不是——拍、手、叫、好？！”
“啪——”重重一个巴掌在女人话音落下的瞬间，狠狠震惊了在场几人的耳膜。
陈母吓坏，惊叫一声扑上来一把推开顾寒临，“你凭什么打我女儿！顾寒临，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她给你生了孩子，差点命都没了，你还打她！”
陈锦兮依然笑着，良久，脸上贴着的发被她抬手捋下来，看向男人：“顾寒临，打得好，记住你今天对我动手的一幕，有一天我会加倍奉还！”
手指着门口，她突然发出歇斯底里的一声怒吼：“滚！滚出这里！”
陈母也生气极了，跟阿姨一起推攘着男人，将他往门外推。
打过女人的那只手针刺般麻木疼痛，顾寒临似乎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对深爱的女人动手，听着她伤心欲绝的嘶吼，悔恨之水早已经淹没了他的五脏六腑。
可大势已去，他们之间再也无法挽回了。
身体被陈母和阿姨联手推攘着，他像行尸走肉一般由着她们推到了门口，重重拍上门……
“锦兮……”陈母回屋，见女儿哭倒在地上，忙心疼地扑上去抱着她，含泪安抚，“放心，有爸妈在，不会再让他欺负你了！”
“妈……”陈锦兮悲恸万分地喊出一声，靠在母亲怀里，哭得肝肠寸断。
那个男人怎么会以为她是故意要去害死顾寒冰的！如果不是顾寒冰那样指责她，她又怎么会说出最后那番话？
可人死了就是死了，她的确是有推卸不去的责任，她成了杀人凶手！
“妈，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嘴里喃喃重复着，陈锦兮抓着母亲的衣服，手指用力到关节泛白。
陈母听懂这话，抱着她连声安抚，“我明白，你不是故意的，你那么善良，怎么可能去害别人！顾寒临这个混蛋，我以后见他一次打一次！”
*
男人出了陈家的门，刚刚坐上车就接到了宁易凡的电话。
“寒临，你去哪里了？你该不会去找陈锦兮了吧？刚才值班护士说了，陈锦兮离开时主动跟护士站提醒过，说冰冰的情况不好，叫她们过去看看——照这样说，她不可能故意害死冰冰。”宁易凡高声喊道，焦虑不安，“你去找陈锦兮，以她那个性子，肯定会故意说些气你的话！”
顾寒临靠在车座上，一手扶在额头，身心俱疲，万念俱灰：“易凡，已经来不及了……我跟她之间，再也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