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渐暗。
橘黄灯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斜斜的，落在地面的同时，也刺入不远处某人的眼里。
劳斯莱斯里坐的不是别人，正是慕庭深。
眼看他们如此亲密，还有一个可爱小女孩缠绕，他一拳狠狠砸在方向盘上。
林青岩，这个该死的家伙，他不是一直在美国吗？
难道秦颂调查失误，他在加州的诊所是幌子？
他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给秦颂连发三个愤怒的表情。
远在大中国的秦颂收到信息，挠头不解。
这位仁兄不是魁北克出差，隔山越海的，我咋惹他了？
***
良久，林青岩松开叶暖年，揉了揉她的发顶。
“暖年，带上Ann，去加州玩一玩吧。”
心里咯噔一响，他知道慕庭深来魁北克？
早不是几年前那个将心事全部写在脸上的女孩，她笑意盈盈的反问：
“你有心事。先告诉我，我再决定要不要去。”
她的双眼是如此明亮，像两团火焰，照耀进心房。
林青岩拿她没办法，低沉开口：
“还记得……青苑么？她……死了。”
***
青苑……
陌生到快要遗忘的名字潜入耳朵，叶暖年收回手，插入外套口袋。
还记得，那年在医院，叶方优说想念青苑。
当时，她问是谁。
林青岩答，是他妹妹，曾和叶方优同学。
但是，除开那一回，叶暖年再也没听林青岩提起过这个妹妹。
他不提，她也不愿问和往事相关的人事，因此，可以说完全陌生。
“你……节哀。”
沉吟半晌，她轻吐出这么一句。
林青岩亦双手抄兜，温雅眉眼间缀满寥落，眼神投向缥缈远处。
又是良久。
他似乎终于下了决定，温柔凝向眼前长发及肩的人：
“有件事，你曾经很想知道，就是……当年被媒体曝光我们在酒店，我为什么不站出来解释。”
叶暖年微怔。
今天是怎么了，先是突然又和慕庭深撞见，学长又旧事重提。
她莞尔，摇头：
“过去了，不提也罢。”
“过去……”
林青岩苦笑，汹涌的爱意，遗憾和悔恨让他的眼睛显得格外深沉。
“暖年，真的过去了么？如果真的过去，为什么这几年，你连恋爱都不谈？”
“我……”
张嘴想辩解，却发现无从辩解。
谈恋爱，叶暖年不由得也苦笑，这个词啊，她从来只认为和慕庭深相关呐。
“好，就算你已淡然过去，可我没有，这七年，我一直没有过去，日日自责，夜夜内疚。”
况且，他的爱慕，未改分毫。
叶暖年心下明了，却也无能为力。
再度拥住淡若素菊的她，林青岩轻声又沉重的央求：
“和我一起去看看青苑，好么？在那里，我会把原因，告诉你。”
***
加州。
和魁北克快入冬不同，加州碧空如洗，阳光明媚。
一座独立公寓前，Ann正坐在门前秋千里，懒洋洋的荡着。
昨天刚去完迪士尼疯玩，今天，她还回味不已。
“Hi，小姑娘，你好。”
Ann抬眸，只见一个十分好看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我的名字叫Ann，长腿叔叔好。”
长腿叔叔……
呃，生平第一回被人这么称呼，慕庭深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
眼前的小女孩长得实在漂亮，两颗眼睛宛似水洗过的葡萄，闪烁着水晶般的光芒。
“Ann，你……”慕庭深瞅瞅屋内，“一个人在家？”
那天晚上，亲眼看见林青岩和叶暖年拥抱又拥抱，慕庭深的心简直像被扔进醋缸里，泡得直发疼。
可是，既然决定不放手，自然不能被一个情敌拦住。
第二天，他精心打扮一番，又特意买了她喜欢的向日葵去玛利亚公司。
结果，被告知叶暖年请年假。
他的心脏啊，简直堵得快要梗塞。
威逼利诱请Joe出手，打听到叶暖年来加州。
二话不说，他立即追过来。
林青岩的住所，秦颂早调查清楚。
他轻车熟路赶来，结果没看到那两个人，只看到Ann。
“不，Sam哥哥在。不过，他玩电游，我闷。”
“你妈咪呢？”
早有准备，慕庭深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可爱的米菲小兔。
“妈咪和爹地有事去了。”Ann看着兔子，眼睛闪闪发光。
“爹地？”慕庭深危险的眯了眯星眸。
Ann用手指碰着米菲小兔，梨涡深深，天真烂漫道：
“是我林爹地啦。妈咪说，我和别人不一样，是小天使，会有林爹地和爹地一起保护我。”
***
两个爹地……
慕庭深心头震动，愣愣看向眼前纯真无暇的小女孩。
越看，越觉得她可爱美丽。
越看，越觉得她像自己。
回想起三年前叶暖年小腹微隆的模样，他顿时心痛如绞。
Joe发过来的资料显示，Chris目前应该单身。
既然如此，Ann应该不是暖年和林青岩所生，只能……是自己的女儿。
巨大又深沉的怜爱和愧疚涌上，他柔声询问：
“你……爹地呢？”
按下键，米菲开始唱歌。
Ann欣喜笑着，然后歪头打量眼前神情复杂的帅叔叔。
“不告诉你。”
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人敢如此直接大胆的拒绝自己。
慕庭深怔住，蓦然失笑。
“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坏人呢？”Ann奶声奶气，小大人般的皱眉，“虽然你长得很帅。”
哈哈……
爽朗笑声迸出，慕庭深顿时心情大好。
还有什么事，会比自己女儿夸自己帅更值得开怀呢？
“我保证，自己不是坏人。”
慕庭深伸手，迟疑着摸了摸她的头。
她的发顶柔软温热，还带着一股柚子味的沐浴香。
从未有过的体验，让慕庭深的心，霎时软得一塌糊涂，话也脱口而出：
“其实，我是你爹地。”
“是……吗？”
Ann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
不过，她片刻又笑了，眼睛和星星似的。
“那你为什么不在妈咪和我身边？我听Miya说，爸爸妈妈相爱，才会生小baby。”
她说得无邪，慕庭深却听得心疼。
“因为……爹地欺负了妈咪，妈咪……躲起来，爹地找了很久，也找不到你们。”
“欺负妈咪的是坏人。”Ann瞪大眼睛，正气凛然的指责，“我不要坏人当爹地！”
她跳下秋千，双手叉腰，一幅要为妈妈撑腰的神色。
一颗心像被双大手在肆意拧搓，慕庭深眼眶微湿。
他蹲下，拉住Ann的软嫩小手：
“爹地……知道错了。Ann，你能原谅爹地吗？”
“妈咪原谅，我就原谅。”
粉嘟嘟的唇瓣好像珍贵娇嫩的花朵，慕庭深用力点头，情不自禁轻轻抱住她：
“好，爹地会努力让妈咪原谅我，Ann愿意帮助爹地吗？”
“妈咪说过，知错能改就好是好宝宝，我……”
“Ann……”
年轻男音从屋内传出，慕庭深迅速起身，将米菲小兔塞进Ann手里，同时叮嘱：
“请不要告诉别人爹地来过。这……是Ann和爹地之间的秘密，好么？”
***
墓园。
林青苑的墓在角落里，两颗松柏守在右侧。
弯腰放好带来的一束白菊，林青岩三鞠躬后，眸光微暗。
“她的死因，是艾滋。”
开门见山的话，让身穿黑色雪纺衫的叶暖年彻底呆住。
思绪迭起，不知该如何接话。
林青岩见她失神，勉强扯了一丝笑，继续：
“其实，三年多前她已感染，也就是……”
“也就是我出狱，你去找我的时候？”
“对。事实上，我们……欠你一句……对不起。”
风拂过，吹乱叶暖年的发。
两人慢慢走出墓园，来到一间甜品店。
要了两份特大冰激凌，林青岩一口又一口，塞了许久，才又重新开口：
“她比我小两岁，小时候，乖巧，可爱……”
他的诉说，让叶暖年想到留在家里的Ann。
她点点头，继续倾听。
“可是，到她十三岁，一切突然变了。她厌学，叛逆，经常和那些不学无术，痞里痞气的孩子混在一起。”
“究竟……发生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