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啊,静柔妹妹——”周紫萱幽幽地笑一笑,意味深长地瞥一眼一旁沉默不语的姚夜午,“相公,他就在最里面那间监牢。我们是不是现在就过去?”
姚夜午只淡淡地点点头,却不置可否,久久地望着被走廊尽头遮住了那间牢房,不知道在思量些什么,过了半晌,对一头雾水地东张西望的奚婉清说:“小蛮,我带你去见个人,你不要害怕,只需告诉我你还认不认得他,好不好?”
“见个人?他是谁?”奚婉清奇怪地问,拽着姚夜午的衣角,倔强地不肯再跟着往前走,“难道我以前认识他吗?”
“当然认识,何止是认识,你们两个人还好得不得了呢——”周紫萱看一眼木桃,与她无比快乐地相视一笑,“等会儿你见了他,说不定一欢喜,你这失忆的毛病都好了呢。”
“相公,为何你们说的话我都听不懂呢?”奚婉清困惑地看看脸色阴沉可怕的姚夜午,又看看一脸幸灾乐祸的周紫萱主仆二人,她毕竟不傻,渐渐有些察觉情状有些不对,攀着姚夜午的手臂,“相公,你到底要带小蛮去见谁?是我从前认识的人吗?”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姚夜午冷冷地瞪一眼身后的周紫萱,回过头安抚地拍拍奚婉清的头,语气却是面无表情地冰冷,“等会儿你见了他自然就什么都知道了,走吧,他还在那里等着你呢。”
说完,不管奚婉清愿不愿意,他牵起她的手,大步往尽头那间牢房走去。说实在话,他也很想看看究竟是怎样一个男人,可以让奚婉清这样的女人做出那样忤逆决绝的事情,义无反顾地毁弃婚约,放弃尊贵无比的孟州城未来的城主夫人这样令无数女子梦寐以求的身份。
跨过最后一级石阶,那间低矮的牢房终于出现在视线里,墙角的枯草丛里端坐着一个男人,他背对着走廊,因而看不见他的脸,他有着经常锻炼才能拥有的健壮魁梧的背,一袭玄黑色的长袍虽然破旧,却很干净,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他缓缓地回过头,嘴里甚至还斜斜叼着半截枯稻草。
“是你?”一对上那双透着一股淡淡的玩世不恭的眼眸,姚夜午的眉头便突然皱了起来,似乎有些难以相信,他回头看一眼身后还在生气的奚婉清,再回过头看看那双同样写满疑惑的眼睛,显然难以将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心中的疑惑更盛,“怎么会是你?”
“相公,你早就认识他了吗?”看一眼姚夜午分明早就见过自己千辛万苦抓来的这个男人的表情,周紫萱也微微有些压抑,先愣了愣,然后心中更是确信了自己得到的情报没有错,立刻眉飞色舞地道,“为了找到他,我派出好几拨人去了云城,辗转找到了从前奚家的邻居,奚家在那场大火中幸存的仆人,还有曾经在奚记药铺做过事情的店伙计,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才挖出了这个人,一路按图索骥,意外发现他居然就隐藏在半月城,估计是知道静柔夫人到半月城来了,所以也跟着来了!相公,你若不信,你现在就可以问他啊,我敢保证,他一定认识静柔夫人!”
端坐在牢里的那个男人这时已经一脸的讶异,目光呆呆地,定定地望着姚夜午身后的奚婉清和黎儿,缓缓地站起来了,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黎儿脸色惨白地一动不动看着他,此时对上他的目光,眼眸中忽然泪光一闪,紧紧咬着的下唇松了松,迅速地扭过头去。
“我一直想问你,你那日是如何从藤屋中逃出去的?”冷冷地盯着他看了半晌,装作没有察觉到吸引住他视线的那个方向,姚夜午唇角忽然浮上一丝讥诮的笑意,淡淡地道,“又或者,我是不是该这样问你,你那件扶夷金缕衣呢?”
扶着囚牢木栏站起来的林慕,闻听此言,微微一怔,从奚婉清脸上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地望定了面上表情深沉莫测的姚夜午,略微一思量,便立刻释然了。
“你既然都已经知道了,又何必多此一问?”连魔月那样诡计多谋的人都栽倒在他手里,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以他堂堂孟州城主的身份,想要顺藤摸瓜查出他林慕在幽灵派的那段过往又有何难,他唇角甚至还带了一丝轻薄无礼的笑意,将姚夜午身后那四个环肥燕瘦的女人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轻笑一声,“我说夜遥城主你来就来嘛,还带这么多女人过来让我大饱眼福干什么?啧啧,嗯,那个穿紫衣的还行,曲线毕露,身材够火辣,只可惜脸略微长了几寸,脸上麻子略微多了几颗——唔,旁边那个穿翠色衣裳的也不错,一看就知道还是含苞待放的女娃娃,啧啧,可惜了,注定只是个丫鬟命,他日随便嫁个府里的马夫伙夫什么的精壮汉子,生一窝娃娃,也就这样一辈子了——”
他恨周紫萱和木桃两人使诈才使得他阴沟里翻了船,中了她们的奸计被缚绑进了这该死的监牢,因而刻意轻慢于她主仆二人,周紫萱见他居然敢这样轻辱于她,早就气炸了肺,瞥一眼脸上面无表情似乎根本无意替她做主的姚夜午,更是生气,冲上去便是破口大骂:“死到临头了还敢胡说八道?仔细我撕烂你的嘴!说,你和云城奚记药铺家的大小*姐是怎么认识的,你们是什么关系?”
“云城奚记药铺家的大小*姐?”林慕装出一副惶惑无辜的模样,歪着头做仔细回想的沉思状,心中却翻山倒海般紧张思量着姚夜午这个看起来胸大无脑的新婚夫人为何有此一问,他一直便在猜测自己因何被这主仆二人费尽心机地抓进来,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盗走吴府嫁妆的事情败露了,后来听到看守他的狱卒无意间闲聊,才知道好像是为了一个叫什么顾小蛮的女人,此时又听她问他与奚婉清的关系,他顿时便凌乱了,只好装傻,“你说得是谁?”
“哼,别以为你装傻便可以什么事都没有,我可早就查得一清二楚了,人证物证样样俱在!”周紫萱冷冷地得意一笑,回头看一眼似乎有些发懵的奚婉清,恶狠狠地一语双关道,“你休想瞒过去!”
“哦?可在下实在不知你在说些什么,不知这位夫人所谓的人证是什么,物证又是什么?所要证明的事情又是什么?”林慕索性斜斜地倚在牢门上,隔了木栏与他们遥遥相望,津津有味地嚼着枯草,“问完了,我可还要睡觉呢,昨晚那几只该死的老鼠叽叽喳喳地,吵得我一夜没睡好,可没太多时间听你啰嗦——”
他翻个白眼,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极不耐烦地瞪着她,心里暗暗思量着为何姚夜午会将奚婉清和她那个傻婢女也带到这潮湿阴暗的地牢之中,却是百思不得其解,想破了头也猜不出他们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而看那个奚大小*姐一脸受惊莫名其妙望着他的表情,那副完全不认识他的模样,竟比他装得还要像,心中暗暗好笑着,忽然听到姚夜午口中蹦出的一个名字,他差点惊讶地眼珠子掉出来。
“小蛮?你可认识他?”一直可怕地沉默着的姚夜午从他身上收回目光,缓缓地回过头,审视地望定奚婉清,嘴角微微上扬,轻缓地甚至有些温柔地道,“你要跟我说实话,不然,我会很生气的,知道吗?”
那张脸分明是奚婉清,为何,姚夜午却会唤她作什么——小蛮?小蛮?这个已经是第二次听到的名字,那又是谁?难道自己只躲在山里养了一个月的伤,再出来时,竟已经山中一日世上已千年了,发生了这许多他不知道的事情了么?
林慕此时心中的疑惑简直比滚滚长江水还要泛滥,愣愣地看着奚婉清噘着嘴,看看他,又看看周紫萱,最后攀着姚夜午的胳膊,委屈地道:“相公,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何我会觉得你在怀疑我什么一般?这个人他是谁?为何你要带我来见他?”
“你果真不认识此人么?”姚夜午的语气里明显松了一口气,见奚婉清满脸的委屈和无辜,甚至还有一丝难以抑制的愤怒,他的心一软,差点就打算就这样不了了之算了,不管她从前是否与这个幽灵派中唯一还活着的盗墓小贼有何瓜葛,都不再追究,可一看对面牢里那个长得比女人还女人的家伙那张绝对可以轻而易举迷倒天下绝大部分女人的脸,心中立刻便蹿起一股莫名的嫉妒和愤怒,一想起他或许曾用这张脸将六年前的奚婉清骗到手,而最近,不知为何又和奚婉清重新联系上,便更是没来由地火冒三丈,哼一哼,转过了脸,不再说什么,只是向周紫萱轻轻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