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草蟒会的地界,大家打起精神,提高警惕!”知他一生最是爱面子,定是死也不会说自己究竟是怎样被人吊在树上的,姚夜午嘴角浮过一丝笑意,从周承业若有所思的脸上收回视线,转过头,扬声对身后早已被神出鬼没的草蟒会吓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兵卒说,“草蟒会的人不过是仗着对这丛林的熟悉,偷偷摸摸地躲在暗处才屡屡得手,只要大家提高警觉,必定不会再中了他们的奸计!大家跟着我走,沿着河道走出这片丛林,便是来时的悬崖,爬上悬崖便可以回家了!”
一干脸色苍白的侍宋听到城主如此掷地有声的一番话,忙抖擞了精神,一个个挺直了脊梁,迅速恢复了队形,有条不紊地跟着往林外走去。
虽然是按照来时做得标记,沿着原路返回,但因为已在林中跋涉了整整一天,士兵们都有些疲倦,加之时时防备着脚下随时可能出现的机关暗器和鬼魅一般潜伏在树丛间的草蟒会,因而走得竟是极缓慢,可即使是这样小心又小心,居然还是出了问题。
“哎呀,老爷,我们好像又走回来了!”在天色渐渐暗下来的丛林中,不知又走了多久,蔡福忽然大惊失色地叫了起来,指着一棵每到一个枝桠处便分成三枝颜色各异的树杈,一枝绿色,一枝红色,一枝黄色,生得极是独特的树,像是见了鬼一般,“这棵树方才我分明见过,这会儿怎么又出来了?”
姚夜午早就发现,他们已经是第三次走回到这个山坳,怕引起恐慌,原本想不动声色地再暗暗找找路,却不想被蔡福这个蠢货一语道破了当前的困境。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他冷冷地瞪一眼蔡福,转头看着脸色苍白地像极北雪原一般的奚婉清,眼睛里的担忧和心疼浓得像是化不开的夜,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恨不能替她分担痛苦,那个神秘人看来并没有骗他,凤鸢娘果然只是暂时用性子极烈的药稳住了她的伤口继续恶化,但药性一旦过了,那伤口便会似秋天树上的一片枯叶一般,再没有一丝余地地往最不可挽回地境地腐烂。
“相公——小蛮没事,你千万别——别着急——咳咳~”奚婉清已经有些承受不住头顶密密麻麻十几个伤口一瞬间全都开始灌脓溃烂的疼痛,满身的冷汗连衣衫都浸透了,紧紧咬着牙关,勉强开口劝慰姚夜午,眼皮沉重地像是随时都会闭上。
“别说话!我说过,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要信我!”姚夜午紧紧握着她的手,眼圈竟然有些微微泛红,沙哑的声音像是从灵魂深处一字一字带着血一般剜出来,“一起来的,一起走!谁也不许先走,好不好?”
一旁的周承业已经从蒙瀚那里大概问到了轿撵上这从天而降的‘少夫人’到底是何来历,只是因为自己所带的人马所剩无几,眼下还要指望着姚夜午才能走出这诡异的深山,因此万万不敢得罪他,只好暂时对这荒唐的‘人死复生再来当少夫人’的故事装聋作哑,然而此时见了姚夜午脸上罕见地铁汉柔情,忍不住替自己那才嫁了人便胳膊肘向外拐的女儿吃起醋来,冷冷一哼:“我倒是也想信你,可是女婿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把我们带出这鬼见愁的深山老林?再多绕几圈,老夫我可是腿都要走断了!”
“周老爷您还是稍安勿躁吧,城主他既说会带我们回家,那便自然有他的办法!”宋禹早对这个刚愎自用,只知道瞎捣乱的老家伙动了一肚子气,倚在剑柄上,累得气喘吁吁,不卑不亢地说,“刚才在前面那个岔路口,您若不执意要走这条路,而是听了城主的话,走了另外一条路,或许我们现在早就走对路走出去了!”
“你——你这奴才,好大的胆子,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道理?蔡福,掌嘴!”周承业听到一个小小的侍宋竟敢如此出言不逊地指责他,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
“诸位,诸位,还是先听蒙某一句,都先消消气,消消气!宋禹,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城主心情不好,我们可再不能跟着闹事!”见宋禹脸一沉,竟是要拔出刀来指着真走过来预备掌他嘴的蔡福,蒙瀚顾不上再偷偷看奚婉清,连忙出来当和事老,拉开宋禹之后,殷勤地将周承业搀到旁边一块白石上,“周老爷,您先在这白石上坐一坐,歇息片刻!城主一定可以想出办法带我们出去的!”
姚夜午轻轻地替奚婉清梳好额头上被汗水打湿的头发,缓缓地站起来回过身,被他冰冷的眼神扫视到的众人,便再没有一个敢出声,噤若寒蝉般地低下头去。
姚夜午脸上的表情肃穆地甚至有些悲壮,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向着虚空里某个方向沉声道:“阁下,你当初既然已放过我们,为何现在又出尔反尔百般阻挠我们出山?你明知道她的伤若是再耽搁,便再也无力回天!难道你刚才所说的话,竟然也和这满山的树一般,不断地变换着最初的位置,只是为了戏弄吴某吗?”
周承业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向着满山的树念念有词,不知道他这又是在唱哪一出,不等他们回过神,姚夜午顿了顿,又向着丛林深处某个幽暗的角度低低道:“我不知道之前在什么地方得罪过阁下,以至于阁下会说出‘若下次你我再相见,便是你死我活的生死之战’这样的话,但你方才既然会看在她的面子上,没有趁人之危对我赶尽杀绝,为何现在又能忍心看着她受尽病痛的折磨,不让她回城医治?”
疑心姚夜午因为太过于心急如焚,以至于精神有些错乱,这才对着满山的树自言自语,蒙瀚舔了舔嘴唇,与宋禹交换个眼神,正要开口说什么,就在这时候,丛林纵深处竟然真的传来了一个声音,幽幽地带着一丝冷笑:“我说,他怎么鬼迷了心窍,竟然放弃这样的大好机会,非但将我娘骗开,还将林中密道也透露给了你,原来一切竟是为了这个女人!”
“你是谁?”听到这样刻毒而怨恨的声音,姚夜午不禁悚然一惊,这根本不是刚才在木屋后山与他说话的那个男人,这是个女人。
“哼!”一声冷冷地轻哼之后,紧随着便是队伍里传来的两声短促的呻吟声。
“不好,有人偷袭!”两个被一根细如发丝般的利器齐根割断脖颈的侍宋猝不及防地倒地之后,立刻引起队伍里一片不安的骚乱声,所有人都惊恐失措地瞪大眼睛望着空无一人的丛林,四处乱窜着寻找着掩护之地。
“都别乱!原地戒备!”但毕竟是精挑细选能征善战的好手,听到姚夜午一声令下,不过片刻,便迅速地镇定下来,围成一个圈,将姚夜午和奚婉清围在正中间严密地保护起来,摆好阵势,严阵以待。
姚夜午强忍着心底的怒火,冷冷看着树林各个幽暗的角落:“我之所以好声好气地与你在这里说话,不过是看在从前孟州与草蟒会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不想与贵帮闹得太难看到时不可收拾,你不要以为是我姚夜午怕了你区区一个草蟒会,你若是再敢出手伤人,休怪我对你不客气,便是放火烧了你这老巢,那也不是什么难事!”
“哼!”又是轻蔑骄横地一声冷哼,然而这次不等那冷哼声完全发出,姚夜午手中的飞刀已经准确无误地飞出,在半空中拦截下一枚泛着冷光直直飞向轿撵上的奚婉清的暗器,一声忍无可忍地怒吼之后,几乎就在同时,他人已经迅雷不及掩耳地纵身掠出,宋禹紧随其后。
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丛林深处,正在众人不知所措看着只听得到打斗声却空无一人的山林时,幽密的丛林上空忽然出现了四个打斗的人影,除了宋禹和姚夜午,还有一个女人和一个穿黑袍戴面罩的男人,那男人一边帮着那女人挡开姚夜午和宋禹的夹击,一边却又压低了声音低低怒道:“小蝶,谁让你来的,回去!”
他的嗓音很特别,沙哑低沉,就像一只被卡住脖子的鸭子,周承业只一听便恨得牙痒痒,因为在前面那座山谷,这个声音一出现,便干掉了他几十个一等一的好手。
“老爷,我们要不要上去帮忙?”看一看从树林深处又冒出来的几个将脸涂得绿一块黑一块难以辨识的黑衣人,蔡福压低了声音凑到周承业耳边,“看起来,城主似乎和那个黑衣人打得不分胜负呢!”
“急什么?先让他们狗咬狗去!”周承业冷冷地看着姚夜午手下的侍宋先后冲了出去,加入到混战之中,气定神闲地坐着不动,“传我命令,我们的人先按兵不动,见机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