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任何死亡,
马普尔2017-12-08 10:543,192

  都需要这样的仪式感

  这个世界并不公平,人人生来也从未平等过,唯有在一件事面前,人人没有特权,那就是死亡。很多人思虑到死亡这件事的时候,总是感到恐惧。细究起来无非是怕疼,怕苦,怕折磨,怕孤独,怕被人疏忽怠慢,怕离去后被人忘记。

  很多恩爱夫妻会互相叮咛,有福气的人要死在前面,因为会放心身后事有信任的爱人去筹办周全。有些人之所以要孩子,就是为了死的时候能有多多益善的家人围着自己,让自己没那么恐惧地离去。

  在知乎上看到有人这样回答“为什么不敢单身”?——“因为怕孤独终老,像张爱玲那样孤零零死在公寓里多日无人知晓。”喂喂,这样无谓琐碎的担心真的有必要吗?肉身已死,不用管它的下场了。

  曾经跟金牛君说过,等我活到一百五十岁时若是挂掉了,一把火烧了,骨灰洒到河里湖里海里都可以,埋在某棵树下也不错,要是想有创意,就如同《玻璃之城》里那样,骨灰放到礼花弹里打到天上去绽放千朵万朵缤纷绚烂。肉身都是幻象,心里记得我就好。虽然如此洒脱,但看到日本电影《入殓师》,还是会感触地落泪。整部电影故事相当简单,简直像从《读者文摘》上直接拷贝的励志温暖牌故事。

  小林大悟,人到中年的一名大提琴演奏手,刚花千万元贷款买了一只高级大提琴,他所在的乐团就解散了。他只好回家跟妻子美香商量:“东京咱们是混不下去了,回山形老家去吧。”贤惠的美香马上表示同意:“好啊,起码老家还有故去的妈妈留给你的房子可以让我们容身。”虽然家乡的房子很温馨,妻子对乡下的生活很满意:“水很甜,煮出的米饭都好吃。”但大悟仍要解决生计问题。他看到报纸上有一则条件非常优厚的招聘启事:不用工作经验,不用试用期。他于是决定去应聘。没想到这个名为“送一段旅程”的NK公司,实际上从事的是纳棺业务。所谓纳棺,就是殡葬业中的一个环节:负责死者的清洁、整理、穿衣、化妆,直到把死者放到棺材中的全过程。小林大悟这双手原来是拉琴弦的,现在却要去触摸死人的脸,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拒绝。但社长一见到他就断言:你很适合干这行。然后甩出大叠钞票,令大悟难以拒绝。

  他开始穿着黑色西装去上班,却不敢告诉妻子实情,走出家门好远才系上那根黑色领带。第一天上班,大悟就在社长的安排下,担任模特,和社长一起拍摄纳棺的业务宣传片。是的,英俊的大悟在现场被脱了个精光,脸上敷着一层白粉扮死人。社长对着镜头示范如何给死者净面剃须,洁身穿衣。终于开始了第一次纳棺的工作,听了殡葬公司的情况介绍,社长一脸为难地安抚着大悟:你第一次工作就遇上这种情况,唉……原来死者是一个独居老太太,死了好几个星期了,天热,该腐烂的地方都开始腐烂了,可想而知现场的情况……大悟忍耐得很辛苦,最终还是在社长掀开被子命令他帮着抱脚的时候,扭头不争气地吐了。工作完毕后,社长有些抱歉地拍拍大悟的肩:“你的第一次,的确有些猛烈……”回家路上坐在公车内,大悟闻到自己身上、头发里,散发着强烈的尸臭气。他只得半路下车,来到小时候就常去的那家公共澡堂洗浴。

  开公共澡堂的大娘是大悟昔日同学的母亲。她正在跟自己那个当了公务员,还在一心游说自己关掉澡堂把地卖掉盖公寓的儿子生气。见到大悟,大娘眉开眼笑,连连夸奖他在东京拉大提琴,有出

  息啊。大悟的纳棺生涯第一次的确太火爆了一点儿,对一般人而言,死亡总是和腐烂、臭气、冰冷、肮脏摆脱不了关系。他是一个从小就被父母潜心培养要当音乐家的出息孩子啊。怎么能被生活所迫干上这一行?他郁闷地回家,妻子美香正在准备烧一只鸡,看着刚刚被新鲜宰杀的整鸡,大悟几乎崩溃。他需要搂住妻子那具年轻的身体,需要证明这具身体芳香温暖,有着勃勃生命力。有生命在的时候,身体是多么美好;但死亡却会毁灭掉一切。

  大悟拒绝去工作,他趴在桥上看那些逆流而上的鲑鱼们。肚子里满满都是籽的鲑鱼们拼命向上游游去,产仔后一具具干瘪的尸体顺流而下。大悟不由得感慨:既然都是个死,为什么还要这么辛苦?

  社长硬拉着消极怠工的大悟去工作。他们迟到了五分钟,苛刻的男主人不依不饶。亡者是一名中年女性,灵位前的遗照上笑容灿烂,但亡者的面容却枯萎凄惨,和照片上完全判若两人。社长双手灵活地为她梳洗化妆。男主人对妻子的事完全不清楚,连妻子平日里最喜欢的口红放在哪儿也不知道。还是十几岁的女儿乖巧,去到内室把母亲的化妆品拿出来。社长一点点柔软着死者脸上凄苦的表情纹,就像施过魔法般,死者的表情变得平和安详,眉毛秀丽,面如春花,好像照片上那个曾经很快乐的爱笑的女人活过

  来了。

  在这个过程中,大悟在一边静静观看,由感动生发感触:“让已经冰冷的人重新焕发生机,给她永恒的美丽。这要有冷静、准确,而且要怀着温柔的情感。在分别的时刻,送别故人。静谧,所有的举动都如此美丽。”大悟开始感受到纳棺这份工作不同寻常的庄严和肃穆感。他慢慢喜欢上了这份工作。虽然选择这份工作令他昔日的同学当面露出不屑的表情:“这是体面人该干的工作吗?赶紧改行吧。”虽然恩爱的妻子在得知真相后不能理解,愤而回娘家表示抗议。但大悟还是坚持了下来。他在社长那间充满绿色植物的起坐间里,两个人对坐津津有味地吃着美味的河豚鱼白:太好吃了,活着就要好好吃东西。六岁时父亲不告而别离家出走后,大悟第一次在一位男性长辈面前,找到了一种归属感。

  纳棺,可以看到人生百态。大悟看到热爱体育却不幸夭折的少年,享年长寿要在死后穿上棉织长筒袜的慈祥奶奶,被几个女儿亲吻的满脸口红印的父亲,浪荡在街头死于车祸的叛逆少女,还有在片头就很喜感地呈现在观众面前穿着和服女装烧炭自杀但其实是男儿身的年轻人。每一种死亡,都会给一个家庭不一样的气氛。有的是悲伤的遗憾,有的是欣慰地送别,有的是悔不该当年的痛楚,有的是在生前无法达成的理解。

  妻子美香赌气回娘家了一段日子,发现自己怀孕了,于是选择回家,和大悟商量:“都要有孩子了,你总不能让孩子出生后被小朋友耻笑吧?”就在这个时候,澡堂大娘突然离世了。在美香的注视下,大悟满怀敬意地为澡堂大娘纳棺,清洁、化妆、着衣,和服平整,面容安详。充满仪式感的过程,让人对死亡消退了恐惧和厌恶,心生肃穆。在葬礼上,大悟才知道那个天天待在澡堂大厅里以下棋自娱的老大爷,本职工作是火葬场的工人,负责按燃烧炉的按钮。老大爷说,死亡是一道门,是另一个世界的

  开始。

  春天来了,有消息传来,大悟那个离家近三十年的父亲过世了。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大悟还是在美香的陪同下,去收殓父亲的遗体。听渔场的工人说,父亲多年来一直单身住在这里,寡言少语,拼命工作。在记忆中,父亲一直是一张模糊的怎么也看不清的脸。但当看着殡葬工人马马虎虎地要把父亲放进棺材里的时候,大悟还是忍不住让他们住手:他要亲自为父亲纳棺。当打开父亲僵硬的掌心时,大悟看到自己年少时从河滩上捡来的那枚石头滚落了出来。那是父子间的石头信。粗糙的石头代表心绪不安,光滑的石头代表心情平静。多年来,离家的父亲一直保存着这枚石头信,这令大悟觉得自己从未被父亲忘掉。当年父亲为什么离开?这么多年为什么不肯归来?大悟没有办法搞清楚上一代的恩怨,但起码,他可以在父亲僵硬的尸体旁,把一切都谅解,把一切都放下。安然、欣喜地落泪。

  这部笑中带泪的小清新电影,情节简单,桥段老土,内涵也没超过一本《读者文摘》的文学性。居然得到了2009年的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我想,大概是面对死亡,全世界的人都可以跨越种族、文化和宗教的差异,希望可以抚平悲伤和恐惧,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不管是谁,大概都希望自己在生前身后,可以得到他人温暖的对待,体贴的照顾,满怀柔情的送别,即使是僵硬的肉体,即使最终还是要被推进火化炉烧成一掊飞灰。

  如此安静的、温柔的收稍,大概会给我辈普通人以力量,不至于那么畏惧死亡。广末凉子在电影里非常美,非常美。大概明媚的笑容,也是抵御死亡恐惧的另一种利器吧。

继续阅读:第二十六章 对美食的贪恋与爱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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