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人生就是一场困难、危险,
马普尔2017-12-08 10:542,662

  却有着无穷乐趣的冒险

  阿加莎·克里斯蒂是个有趣而智慧的女人,她活了八十六岁,写了八九十部推理小说。大侦探波洛系列、马普尔小姐系列,只是她写作生涯的标签,但想要完整了解她作为一个写作者的心态,一定要看她当年以玛丽·韦斯特马克特为笔名出版的六部心理小说。

  被读者昵称为“阿婆”的克里斯蒂,了解人心之深刻精准,甚至超过很多持有心理学证书的所谓专家。在她生前,这六部小说除了经手出版的工作人员和家人外,没有人知道作者竟然是塑造出波洛大侦探的女爵士阿加莎·克里斯蒂。因此她在这套系列中,摆脱了成名作家的束缚,断断续续、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生命每个阶段的感悟,融入笔下。六本书中若干段落,很明显带有半自传色彩,其中的彷徨孤单,那种被伤害后的痛楚,认定自己很难再如此相信一个人的绝望感,打破表面完美的生活直指自己内心深处的黑暗,描绘生命中各种亲密关系以爱之名义的控制和占有……只有像阿婆这样智慧的女人,才有这般勇气用文字一再巡视和总结,打败那些曾经令自己跌倒的壁垒,像古代英雄般横刀跃马,保持勇气,继续前行。彷徨时分,更要鼓起勇气。

  看阿婆这套书,让我想起整整八季近两百集的美剧《绝望主妇》,追到第八季结尾:将要离开紫藤街的苏珊,开着车绕过整个街区,路边依次站着曾经在剧中出现过的已死去的角色。他们身穿白衣,面容平和,不论他们生前是多么乖戾可恶或者有着种种卑鄙的过去,如今他们已成为白色的灵魂,俯瞰人世,向生者告别。

  生活从来都不容易,我们需要早一天认清,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陪我们由生共死,那就是我们自己。好好学会跟自己相处共存,好好学会跟自己平静对话,也许有一天,我们会明白生命本身的意义。

  《绝望主妇》细致绵长地展现了每个女人所经历的似水流年。编剧永远在最关键处残忍下笔,毫不留情,揭示出每个人性格的光明与黑暗,每个人试图掩藏的秘密生活。其中的若干段落,比《欲望都市》更接地气,比《老友记》更加黑暗残忍。

  将近两百集的篇幅,编剧以黑色的态度,把四个女人的一段人生一一罗列在观众面前,背景是美国某大城市的郊外社区,配以赏心悦目的花园独栋洋房,完美的社交礼仪,社区街坊的种种活动。通过苏珊、勒内特、加布瑞、布睿四个性格迥然不同的典型,基本上将一个女人成年后能遇到的困难都罗列了一遍:失婚、生病、酗酒、出轨被捉、失业、财政困难,丈夫坐牢,儿子是同性恋,女儿未婚先孕,配偶暴死,名声扫地,甚至被控谋杀……所有能想象到的人生尴尬场面、困境、窘境甚至是绝境,这就是人生,不管每个人如何希望自己能像广告里那般生活光鲜,露出灿烂微笑,但命运这个爱开玩笑的家伙,总是要让你不得不硬起头皮,面对困窘、压力、难过甚至是羞辱。解决这一切的办法,就是像个悍妇一样面对一切,永不逃避。

  第三季第七集,是我心目中整个八季最经典的一幕:一个被经常背叛自己的丈夫激怒了的主妇卡罗琳,挥舞着手枪,冲进超市,对那个负心人扣动扳机。杀人未遂后,疯狂的她举着手枪,把超市中所有人都控制起来。这其中包括勒内特。

  在超市枪战之前,看上去也就是一个普通的清晨。勒内特在梦中看见了曾经的邻居,用手枪自杀的玛丽。她站在花园里,满眼忧伤。勒内特抱着购物袋,想走过去问玛丽到底在烦恼什么。但发现购物袋漏了,她只好先忙着解决眼前的麻烦……梦中的勒内特好后悔自己那天没有及时走上去,没有及时对闺蜜问出那句:“嗨,亲爱的,你还好吗?”这一天是平静的一天,加布瑞仍然和爱妒忌的丈夫卡洛尔为离婚细节而争吵不休,两个人甚至拿起各种工具准备拆掉这个家;布睿苦恼自己对第二任丈夫开始起疑心;苏珊要跟英国富豪男友去巴黎,却在去机场之前担心进入青春期的女儿开始叛逆;勒内特和丈夫汤姆,为了汤姆和曾经的情人诺拉有一个私生女而苦恼不休,安顿了其女,其母就公然入室,这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苦恼,每个人都在假装浑然无事地度日。直到超市里,枪声响起。面对那个极尽疯狂挥舞着手枪的卡罗琳,众人很惊慌。就在几分钟前,苏珊的女儿刚刚跟妈妈怒吵了一顿,勒内特和诺拉还在争吵不休。但枪声响起了,这些各自沉浸在自己苦恼中的普通人才发现:面前这个拿着枪满脸杀气的女人卡罗琳,已经要被自己的苦恼逼疯了。卡罗琳边吃着饼干边控诉自己丈夫的不忠:“他喜欢女人瘦,为了取悦他,我每天坚持锻炼,不生孩子,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我很多年都没有吃过曲奇饼干了。”在跟人质的交谈中,卡罗琳得知诺拉正在设法勾引勒内特的丈夫,于是二话不说一枪打死了诺拉。卡罗琳已经疯了,她认为自己这一枪是替天行道。而在善良的正常人眼中,不由分说取人生命的行为是邪恶的。

  诺拉在平常日子里很可恶,会撒谎,充满小算计,甚至有些恶毒,但没有人有权利决定她的生死。而现在,她胸口中枪,鲜血横流,竭力让勒内特保证会照顾自己女儿,然后咽下最后一口气。

  目睹这一切的勒内特失控大哭,她忘记了有把手枪正指着自己。站起来向已经趋于疯狂的卡罗琳质问:“谁在乎你丈夫是不是背叛了你?你有什么毛病?我们都有痛苦!每个在这里的人都有痛苦,但是我们会处理它!我们脱下悲伤,然后继续生活!我们不会做的是到处射杀陌生人!”纷乱的这一天结束了,勒内特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在梦中,她又梦到了玛丽,看到对方脸上的彷徨不安。这一次她没有犹豫,走上前轻声问:“亲爱的,告诉我,你在为什么苦恼?”梦中的玛丽向她微笑,她终究没向勒内特说出自己人生中那个令人惊悚的秘密。但是,她微笑着告诉勒内特:“享受你的人生吧。”

  有了第三季第七集垫底,《绝望主妇》中任何一个角色在某个段落招人讨厌,在我看来都是可以谅解的。因为这一集的笔触,对每个芸芸众生的一生,都足够悲悯,足够懂得。

  《绝望主妇》中没有谁是完美的,跟她们待久了都会有窒息感,可是,这才是生命本身的样子。你有多可爱,你就有多讨厌。布睿追求完美到龟毛挑剔,苏珊神经大条有艺术家的直觉和感性,加布瑞拜金物质跋扈任性,勒内特聪明强势要控制身边的一切人和事。但面对人生各种难题时,这四个女人都会做出同样一个动作:像个悍妇一样瞪大眼睛,瞪着人生的某个关头,拿出“我虽然害怕但绝不逃开”的架势。

  这就是自远古以来女人身上一直存在的那根优秀的神经——韧性。像大地母亲一样沉着踏实的素质。在传说中,这种女人叫地母。永远充满力量,永远不会被打败。阿婆在“心之罪”系列的那本《撒旦的情歌》中曾有如下对白:“告诉我,简,人生对你来说是什么?”她停顿了一分钟,然后说道:“一个困难、危险,却有着无穷乐趣的冒险。”以此共勉。

继续阅读:第十三章 如果永远不死,你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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