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初，性本善……”先生抑扬顿挫地教。
“人之初，性本善……”学生摇头晃脑地念。
“性相近，习相远……”先生手持戒尺一步一顿地逍遥迈步，神态沉浸。
“性相近，习相远……”学生摇啊摇啊……
林小书使劲揉揉快要黏上的上下两张眼皮，心里寻思着这劳什子的老东西怎么还没完？肚子饿的咕咕叫，恨不得下一刻就飞到了山野林间，去抓只野鸡烤来吃。
林小书虽然只有四岁，可这孩子早慧，再加调皮捣蛋把他爹留了大半辈子的胡子一把火烧了，他爹这才认清了事实，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心酸无比的将这兔崽子让大娃林子凡带来了学堂。
学学那诗书礼仪，尊师重教，尊老爱幼。
起码让这兔崽子知道烧老爹的胡子是错误的！是古礼恪尽孝道所不许的！
好了，林小书这学一年没白上，先生居功至伟，最起码将整个家里的灾难上升到了整个村子的灾难！稻香村现在成了名符其实的稻香村，只因每当稻子抽穗的季节，林小书组织着一群娃娃兵跟着他地里头烧稻子吃，抽穗后又去逮着田鸡烤肉吃。
吃吃吃吃！！
这次年的害虫多的呀……
跟村里人看林小书的眼神差不多一样乌云密布。
林老爹下巴上刚长出来的几缕胡子几乎都愁白了，偏偏林小书这兔崽子成了村里孩子的老大，连林子凡都莫可奈何。
林子凡跟林小书虽说是从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可是这性格上却是天差万别，谁家大人只要提到林子凡这孩子的名字，绝对会夸上一句懂事孝顺。
天不怕地不怕的林小书，偏偏还就怕了这个弱不禁风的哥哥，只要在他闹腾的实在厉害了，林子凡那眼睛含笑的淡淡一眼，林小书立马老实了。
这也算是林老爹加村里人的唯一安慰……
正像现在上课这种摇头晃脑的时刻，林小书那天马行空的思想都不知道云游何方了，间或瞪向先生的视线那是小刀子嗖嗖的！
林子凡嘴角微勾，不动声色地用指节敲敲课桌，见自家弟弟立马端正了身子继续”人之初”，他眼里迅速地掠过笑意。
林父林母的相貌算是村里数一数二的人物，所以自小林子凡便生的跟小仙童一样，而且因其乖巧懂事，所以十里八乡的媒婆就等着林子凡这两年长满十三周岁了。
有时候林母自己也纳闷，都是她的种，怎么就生出来了这两颗天差地别的瓜？不过手心手背都是肉，林母宠孩子那是没话说，短短三年间就因为她那小儿子，绝对遍访了村里的东邻西居犄角旮旯，那面熟的，恨不得连街边的狗见了林母都要摇摇尾巴表示这人我熟。
这也是村里的人虽然气林小书，却没真对他怎么样的主要原因。
而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林父的医术。
林家一家并不是自开始便生活在村子的，而是后来才搬了进来，当问起村里人林家人的来历，所有人都能说上那么一两句，偏偏往深了讲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林家曾经是个大户，家道中落了，途径稻香村见这里鸟语花香，于是就在这里安了家，做了稻香村的一个大夫。
林子凡虽然小小的年纪，却跟着林父学会了辨识草药，而弟弟林小书调皮捣蛋的时候，受了伤也是他给包扎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林小书就迫不及待地拉着林子凡跑出了学堂，先生在后面看的直摇头，这才慢悠悠地布置了下学后的课业。
林子凡这哥哥，天资聪颖，所以不需要做课业，而林小书实在是年龄过小，还没到上学的年岁，所以对于这两人，先生一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哥！哥！咱们去逮山鸡啊！！”
林小书两条小短腿捣腾的飞快，一边跑一边回头笑着跟他拉着的哥哥招呼。林子凡不紧不慢地跟着，间或弟弟跑的太快了他加紧一下脚步。
“逮到了不要再在山里烤了，现在入秋了，很容易生事。”林子凡说完就见弟弟眼珠子骨碌碌乱转，一时间林子凡既好气又好笑。
林小书抓山鸡倒是一把好手，他不用陷阱更不用条绳，让自家哥哥站在一边，他手里一颗石子激荡出去，惊起走兽无数，而那扑闪着翅膀的，正是林小书的目标！只见白日里微光一闪，本来仓皇而逃的山鸡如同被定住一般，连根羽毛也无法动弹了，唯留那圆溜溜的小眼睛在眼眶子中转啊转。
林小书哈哈笑着上前，将那只被定住的鸡拎在了手里，那只鸡才重新扑棱了起来。
“哥！哥你看！爹爹教我们的办法真管用，我这么快又抓到了！”
林子凡苦笑，爹爹教他们强身健体的呼吸吐纳之术，居然被弟弟用来抓山鸡。
“哥~”林小书见哥哥不搭理他，他自己拎着鸡往哥哥身边凑，一边凑一边腆着脸思考着怎么让哥哥同意他就近把这山鸡烤了来吃。
“怎么？”林子凡心里有数，不动声色地看着弟弟。
“小书饿了，要不咱们吃了再回家吧？”
毕竟还小，连理由都找的这么幼稚，可是撒娇的弟弟却又可爱异常，林子凡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林子凡还想说什么，却听到不远处传来的人声，他微皱眉，不等弟弟说话，就拉着弟弟躲在了大树的后面，转眼间便隐去了身形，那只鸡仿佛自己在半空中被人拎着翅膀，只是一眨眼，甚至连那只鸡也不见了踪影。
人群很快的走近，是几个兵丁，骂骂咧咧的。
“狗日的，这种时候叫小爷来这里募兵，这穷乡僻壤的连个人毛都没见着，这是让小爷找只山鸡野猫地给他丢回去？”
领头的一个士兵上衣扣子都系的不甚整齐，脚上的足袋绳子露在外面，鞋子上漏了个脚趾头，腰间的大刀已经被他解了下来当探路棍子用。
“头儿，要不我们在这里歇歇再走？”后面跟着的人很狗腿的问。
这一行人足有五十多人，这么多的人，各个佩戴兵器，想来是老百姓不想参军的时候用上点强硬手段。
“滚你老子的，竟给小爷出馊主意！”
领头闻言连个征兆都没有，一脚就将那开口的士兵踹了个狗吃屎，那士兵也不敢抱怨，自己爬起来重又跟在后面，可是低着头眼睛里却闪着寒光。
这一行人很快地走远了，看这方向真是往稻香村方向去的，路程估计着距离稻香村还有一天左右。
不久，恢复了平静的山头树后，传来了一声鸡叫，林小书挠挠脑袋上的毛，笑嘻嘻地蹦出来，刚才的事情也没影响了他，林子凡也慢慢地跟着现了身形。
林子凡神色凝重，看着远去的士兵不语。
“哥！咱们烤鸡吧！”
林小书顺着林子凡的视线也往前瞅瞅，见那一行人已然走远，可林子凡仍在看，他拉拉哥哥的衣袖，兴奋地问。
林子凡收回了视线，蹲下身，看着弟弟。
“小书，我待会给你画个圈，你要烤鸡就在里面，哥哥先回一趟村里，你自己不要出来，等哥哥回来接你，知道吗？”
“是因为刚刚那几个人？”林小书闷闷不乐，他想跟哥哥在一起。
林子凡摸摸弟弟毛绒绒的脑袋，应了一声。
西道末年，战争频频打响，现在，甚至连这世外桃源般的稻香村也不能避免了吗？
林子凡跟林小书不同，他比林小书大了足足八岁，来到稻香村那年娘亲生了弟弟，所以对于外面的世道，他知道的很清楚，而自己父亲母亲的身份更不能让旁人知道。
否则……
林子凡忧心忡忡，安顿好了林小书便很快地返回了村子，林小书却将山鸡放了，见哥哥身影淡了，他拍拍屁股起了身，循着那些士兵留下的痕迹跟了上去。
……
……
“头儿，前面好像有个小娃娃。”被踹了一脚的士兵远远地就看到洼地上坐着一个小孩，不辨男女，倒是脑袋后扎着一个小鞭子，用红绳系着，看着样子粉雕玉琢的怪可爱的。
那个被叫做头儿的闻言也抬头往前瞅了瞅，半天才看到地上那个奶娃娃，他手往腰间一擦，嘿嘿乐了。
“不错不错，这么屁点的小奶娃不可能一个人在这，不远处肯定有村子了！”
头儿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半途还被树枝绊了一下，奶娃娃受惊，抬头看了一眼，却露出一口的小细牙咯咯乐了。
“嘿！你这奶娃娃倒是大胆，来来来，告诉小爷，你家在哪里？”头儿弯下身子诱哄着地上的林小书，林小书眨巴着纯洁的眼睛，往后看了看头儿身后的人。
“你不用怕他们，他们都是和蔼可亲的大好人！”
“好人们”都配合地露出了两口大白牙，笑的见牙不见眼，林小书看的心里直乐，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更何况，他也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