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大人这是要折煞尤清吗?快起来!”
无法让两位大人起身,夏尤清又急又愧,她愧对那些对九州尽忠的臣子,即使九州的灭亡并非她一人所能够扭转的。
容梨眼眶是红的,在他那张布满了风尘的脸上,尤其让人动容。
他站起身,按照九州的臣子礼,慢慢整理了衣服,低头弯腰,双手微拢,跪下身去,一拜,两拜,三拜……
“臣容梨不辱使命,尊皇妃娘娘之命出使北齐,现已拿到北齐朝廷同意联合的文书,进献皇妃……皇妃娘娘……”
容梨说着,已经双手举起那文书,高高举过头顶,文书之下,是一位众臣的拳拳之心,文书之下,是那已经天翻地覆了的天地。
当初夏尤清派容梨出使,哪里会想到九州落败的速度如此之快?
没有任何人的帮助,容梨以一个文臣之躯独自前往一个陌生的国家,这中间的艰险暂且不提,只说当他千辛万苦按照夏尤清的命令拿到了文书,但是回头时,国家却没有了……
当时的容梨又该是如何的举目无亲?
夏尤清从容梨的手中拿过那重若千斤的文书,慢慢展开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里面的内容。
在这寂静的夜晚,她甚至都能够听到自己心跳的迟钝与疼痛。
深深吸了一口气,夏尤清挺直了腰。
无论如何,她现在是那位以女子之身支撑起九州的东宫皇妃娘娘,她要告诉这位她当初亲手派出去的臣子,告诉他……
“容大人,你的任务完成的很好,我们九州……有救了。”
这一句肯定等了太久,已经等的仿佛失去了力气。
从九州到北齐,从北齐到已经消失了的九州都城,再到中商。
这一路,真的太久了……
关上门来,夏尤清坐在主位,梁向功与容梨坐在下首,他们详细的叙说着自己这一路上来的所见所闻。
当初丁振国因为土地改革的事情而提拔了包括梁向功在内的三位新的能臣,另外两个董和申及李茂,董和申这人比较善理财,后期基本上都是在朝廷当中为了土地改革而跟随在丁振国的身边。
后来丁振国从城门楼上跳下而死,夏尤清虽然未曾特意打听过他们的去处,但是也大概知道董和申大概是已经死了。
董和申当初是被丁振国发现且提拔,他就一直对丁振国尽忠,丁振国身亡,他也就跟随着自杀而亡。
李茂夏尤清虽然不甚清楚,但是大概也是死了。
而面前的梁向功却活了下来。
当初梁向功被陈公公流放,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又回到了京城,后来经丁振国的推荐随性陈庆生前往边境地区进行土地变革的推行。
陈庆生在湘陵的土地变革取得了成效后就去往汆團,而将梁向功留在湘陵巩固变革的结果,这让他躲过了后来的城破。
此时梁向功从怀中掏出了一沓包裹的严实的,并且写满了细细密密小字的草纸。
“娘娘您看……”
夏尤清抬手止住梁向功的话,“现在这里是中商的皇宫,而我也已经不是娘娘了,两位大人还是叫我夏姑娘吧。”
闻言梁向功及容梨双眼一红,却忍着泪狠狠点了点头。
“是,夏姑娘。”
“夏姑娘您来看,”梁向功起身走到夏尤清身边的桌前,将那一沓纸摊开,打开其中的一张,“您看这里面,都是丁大人和陈大人的心血,我梁向功不知道这些东西应该给谁,但是绝对不能落到中商那帮孙子手里!”
夏尤清沉默着看着上面的文字。
“夏姑娘,这些东西如果就放在我这里,怕是会埋没了他们,而且也让丁大人和陈大人的心血白费……”
耳中听着梁向功的话,夏尤清将那些纸张拿了起来,她仔细地看着上面关于土地变革的一条条的策略,详细而又简洁,每一个要点都记录的清清楚楚。
这些,确实是丁振国的心血,也是当初九州的希望。
只要中商再给他们一段时间!
夏尤清将纸张放在桌子上,抬头默默地看着屋顶上纵横交错的纹路,看着中间大殿那根屋梁,仿佛看到了当初他们所做的一切。
“梁大人,容大人……”
“娘娘请吩咐!”
梁向功后退一步,与起身的容梨站在一起,躬身等待吩咐,就如同当初曾经做的那般。
而夏尤清却摆了摆手,她低下头,看着这两位不知用何种办法找到了她面前的臣子。
“今晚我们这里没有娘娘,没有吩咐,同样也没有国仇家恨,除去这些,两位请告诉我,你们想要何去何从?”
何去何从?
这个问题让梁向功与容梨沉默了起来。
夏尤清看着桌子上被保护的很好的文书及草纸,就如同看到了当初九州朝堂上无数的老臣。
一张张的脸从眼前出现,又不断的消失。
“夏姑娘,我们可以在您身边听候您的吩咐。”
夏尤清却摇了摇头,“不可,两位大人可知道现在你们脚下站着的是什么地方?”
“中商的皇宫。”容梨镇定地回答。
起身,走到梁向功与容梨身边,夏尤清点头,“这里确实是皇宫,而皇宫中除了皇帝,又如何能够容得下其他的男人?”
“可是姑娘……”
“别说了!”夏尤清抬手止住了梁向功的话,“两位大人如果听到了我现在在做什么,就不会想要再待在我的身边了。”
梁向功与容梨脸上神色微微动容,却又不敢相信。
“没错,我现在在给中商的皇帝出另一个土地改革的建议,听了这些,梁向功,你可还敢将那些东西交给我?”
“我……”梁向功嘴唇蠕动,却如何也说不出话来。
“说不出来?”夏尤清笑了笑,“那我帮你们说,我的行为是叛国,是无耻,更是让九州死去的万千冤魂及将帅士兵所唾弃,现在我夏尤清在这里将话说明白了,两位大人可曾明白了我到底是何种身份?”
梁向功张了张嘴,却被容梨拉了下衣袖。
夏尤清装作没有看到他们此时的样子,继续道:“我已经不是当初为九州着想的东宫皇妃,也不是那个怀了龙子的九州希望,而是一个彻彻底底的中商皇宫当中,被皇帝看上的女人!”
“夏姑娘这样说自己心里就高兴了吗?”
等到夏尤清说完,容梨冷静地问道。
“容大人可是还没有看清形势?”夏尤清眼中含笑,抬头看着容梨问道。
容梨点点头,“没有任何时候能比现在看的更加清楚,无论何种情景何种境地,容梨只看到了当初那个聪慧而又从不屈从的清嫔娘娘。”
夏尤清沉默。
“夏姑娘,我与梁向功大人从九州的混乱中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并且来到中商进了皇宫,即使这样还不能向娘娘……夏姑娘证明我们的审时度势?”
梁向功此时也继续道:“娘娘,向功请您……千万别再自贬了,否则向功这张老脸都没有地方搁了!”
九州的老臣为什么还能够在中商攻破了城门后照样不被贬职?九州的百姓为何能够在战争后迅速地恢复过来?
这其中又如何少了这位娘娘的暗中绸缪与妥协?
否则一向聪明的娘娘为何落在中商的皇宫当中脱身不得?
这些他们并非看不清楚,而是因为看的太清楚了,所以才会更加拜服于娘娘的为人!
即使九州的国门破了,但是只要娘娘还在,他们就感觉还没有到最后绝望的时刻。
毕竟,“娘娘,九州的百姓还在。”
国家灭亡了,才会发现以前深恨的那个朝廷原来是如此重要,哪怕它腐朽且昏庸,甚至坑杀了多少的忠臣良将。
但是却依然是九州百官心中的一个顶梁柱。
而当国家真正灭亡了,看着九州土地上那些依然在勤勤恳恳耕种播种个的百姓,突然就发现,其实一个国家它真正的根基在哪里?不就是土地以及百姓?
百姓还在,这个天下就不会消失。
还远没有到真正绝望的时刻。
见两人都不曾被她说动,夏尤清干脆放弃了自己原来的想法,她坐回了椅子,抬手一指两人刚才坐的地方。
“先坐下吧。”
等两人坐下后,夏尤清沉思了片刻,说道:“这里是中商的皇宫,你们二位是绝对不能留在宫中的。”
两人沉默着点头,从刚刚夏尤清的话中就能够听出夏尤清对他们留在宫中这件事情的反对。
“夏姑娘说怎么办,我跟容梨就怎么办。”
斟酌着,夏尤清终于将心底的东西首次告诉了别人。
“两位大人,无论别人是否相信或者还抱着什么希望,但是在我夏尤清看来,九州已经没有了任何复国的希望,而且我也并不希望九州的朝廷重新掌控九州百姓的生死。”
与九州朝廷中的那些人共事如此之久,夏尤清明白九州朝廷的弊端。
“中商的存在打破了九州固有的腐朽龟壳,让九州能够按照当初我们所设想的变革方向前进,这是百姓之福。”
“夏姑娘的意思是?”
“拿着这些土地变革,回九州继续你们当初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