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放一盏河灯?”顾怀信问道。
“这河灯可是有什么说法?”一盏盏的小河灯如同天上的星星,点缀在河流当中如同细碎的流萤,吸引着夏尤清的注视,“是每日都能放,还是只有今晚能放?”
“中商的百姓间有个传言,京城的护城河当中有一个河神,在今日往河中放河灯,就能够心想事成。”
夏尤清来了些兴致,她左右看看有没有卖河灯的地方,便问道:“灵验吗?”
“灵验与否不知道,”顾怀信从桂公公手中接过河灯放到夏尤清的手中,“但是没到这个时候,让人去下游打捞河灯也是件麻烦的事情。”
高兴地结果河灯,夏尤清将之拖在手心里左右观赏,是一个黄色的小河灯,小河流上漂流的河灯被做成各种各样的,而她手上的确实一个小船的样子,这河灯精致到甚至能够看到窗子里面小小的桌椅。
而河灯中央的桌子上放着一盏小到几乎只有小指粗细的煤油灯,上面一灯如豆,正在悠悠的燃着。
“太精致了,简直巧夺天工!”
桂公公在后面恭维,“夏姑娘眼光真不错,一眼就看出了这河灯的精妙之处,不过这些卖河灯的商贩吃的就是这门手艺。”
“哦?”夏尤清将小船托在手心,显然喜欢不已,“还有比这个还要精巧的?”
顾怀信在旁边看着夏尤清询问桂公公,并未轻易插话,只不过桂公公说的这些他多少心里也清楚,但现在听着也挺有意思。
“有灯王,每年在岚花节开始前河灯就要开始制作,在岚花节的当晚评出灯王。”
“现在灯王卖出吗?由谁来放灯王?”
夏尤清现在手心的河灯已经足够精致了,那么灯王又是何等的景观?
“夏姑娘,咱们的灯王是不卖的,而且也不像是夏姑娘所想的那么大,因为陛下为了河流上水源流畅,以及下游打捞方便,已经限制了河灯的打消,所以也就只能在精致上下功夫,要比的是谁的更加精巧,更能让最多的人认可。”
“那灯王……不卖是要干什么?”
“是由朝廷中声望高的大臣来放灯王,以祈求咱们中商风调雨顺,国运昌隆。”
桂公公的解释让夏尤清很快明白了这河灯中所隐藏的奥秘,没想到简单的岚花节中居然有这么多的讲究。
夏尤清见旁边专门放河灯的地方一个人已经放完河灯离开了,连忙走上去占住了那个地方。
“你过来咱们一起将这河灯放了!”夏尤清于阑珊灯色中笑语嫣然,回眸向顾怀信摆着手。
顾怀信站在原地,眼神含笑,“一盏河灯只能一个人放,你可以将自己的心愿告诉河灯,祈求自己能够心想事成。”
见状,夏尤清弯下腰,将那河灯单手托着放入河水中,那小河灯顺着水流飘飘荡荡而去,夏尤清用手撩起水往前将河灯推了一下,闭上眼睛,默默在心中许愿自己的母亲能够早日走出父亲逝去的阴霾,希望二哥身上的蛊毒能够早日解除。
身边有脚步声,走到她的身后时停了下来,夏尤清以为是别人要放河灯,正打算站起身为身后的人让路,就听到了顾怀信的声音,在这如同星河般的夜色中流淌。
“许的什么愿?”
夏尤清歪过头,从下而上看着顾怀信,“自己许的愿还能告诉别人吗?”
顾怀信目光注视着河灯,他的眼中平静到如同被夜色吞没的孤狼,在这一刻他寂寞的可怕。
“河灯没办法给你达成的冤枉,朕可以给你。”
将目光收回来,夏尤清在河面上寻找着自己刚刚放的那盏河灯。
“陛下以前放过河灯?”
顾怀信没有回答,但是夏尤清却明白了顾怀信的意思,确实放过。
或许是在去九州之前,也或许是在回到中商以后,或许那时候的顾怀信心中还存在着天真,他希望自己的父皇不要将自己送往九州为质,可是河灯没有实现他的冤枉。
“朕听说,你将自己身边的人全部都派出去寻找忠心蛊的解药,你刚刚许的心愿,是否与这个有关?”
在这个夜色下,连自己的秘密都被顾怀信知道了这件事都没有让夏尤清担忧,她只是平静的点头,“是。”
“走吧。”
顾怀信叹息了一声,往回走去,夏尤清站起身,不解,“走去哪里?”
“回宫。”
坐在走的并不快的马车上,夏尤清看着对面一直闭着眼睛的顾怀信,她沉默着不知应该说什么。
顾怀信现在的身份无人能及,天下之主的地位让所有的人都不敢忤逆他,但是这个人成长起来太过于难了。
他能够轻易看透人心,但是这无论是对于年幼的他还是现在身为帝王的他来说,都是一个无法承受的负担。
“陛下对于忠心蛊可有解决的办法?”夏尤清首先打破了这让人窒息的沉默。
顾怀信闻言睁开眼,“夏飞阁让你寻找过?”
“未曾。”
“他比你聪明,无论是九州还是中商,甚至是北齐,他都要比你了解,而忠心蛊他当初吃下的时候必然也了解过他的毒性,如果有法可解,当初他就会将解药拿到了手中,而不是直到现在依然半死不活。”
夏尤清闻言皱起眉头,虽然顾怀信说的是事实,但是他话中的遣词用语却让她非常的不喜欢。
“二哥即使半死不活,却依然能够让你在湘陵退兵,困守起乐户。”
这是说当年九州与中商战争时,夏飞阁以一个病弱之躯硬生生将顾怀信阻挡在了九州的国门之处,虽然世人不知这其中二哥的手段,但是现在在这马车当中的没有别人,都是当初战争时期的掌权者。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没有人比两人更加清楚。
顾怀信对此也不否认,“他确实……多智近妖。”
顾怀信想了片刻,将自己对夏飞阁的评价说了出来。
“假如……”夏尤清闭了闭眼,慢慢将心底最为担忧的事情问出来,“一直这样下去的话,二哥还有多长的……寿数?”
顾怀信却神色间一派的轻松,当初夏飞阁吃下那颗忠心蛊的时候,他虽然没在近前,但是也在九州的皇宫当中,即使没有刻意去打听也能听到些风声。
只能说,在那种危局下能够以这么短的时间想到这样一个决绝的办法,将夏家所有的人从必死之局之中摘出,他敬佩夏飞阁的智慧。
“你可曾恨过你的父亲?”
因为夏父的愚忠,夏家的人吃了多少的苦头?直到现在,曾经衣冠鲜明,满京惊艳的天才少年,变成了现在体质虚弱多病,甚至命不久矣的户长。
夏尤清不语,良久重重点了个头,“恨过。”
如何不恨?
夏家走投无路,二哥身子虚弱,她被迫入宫后周旋与各个朝廷势力当中,辗转到燕京一直不得父亲原谅,甚至父亲最后不顾母亲及二哥和她的处境,密谋复国……
一桩桩一件件,如何不恨?
可是她理解父亲的抱负及国已不国的痛苦,他了解父亲对皇权的看重,因为她从小就受父亲的教导……
“其实朕很好奇,你应该是师从自己的父亲,但为何你与他的行事作风却完全不同?”
其实还是一样的,比如说有时候都意外的固执,但是夏尤清了解顾怀信想问的并不是这些。
“二哥每次回来时,都会考校我的功课,也会给我讲游学时候的事情。”
顾怀信恍然大悟,“怪不得。”
夏父跟夏飞阁一起教导出来的女子,就是眼前的夏尤清,果然不同凡响。
夏尤清有些不解的看向顾怀信,不知他刚刚所说的“怪不得”是何意思。
“别人或许会死,夏飞阁却不一定。”
“什么?”
顾怀信说道:“朕在回答你刚刚的问题,夏飞阁是否会死。”
“二哥他……”
“他与旁人不同,意志力坚定,也能忍,且善忍,忠心蛊一旦人产生了不忠的念头就会剧痛无比,却并不会要人性命。”
夏尤清听到顾怀信肯定的答复,她不知是应该庆幸还是应该感到悲哀。
“哦。”
顾怀信想了片刻当初听说的关于忠心蛊的事情,他说道:“我所能知道的,你应该都查出来了吧?”
夏尤清如果想要问一下顾怀信所知道的东西,但是理智也明白,当初在皇宫中的顾怀信所知道的东西,自己在皇宫当中肯定也知道的很清楚了。
“九州……应该还有一个血脉留世,当初应该是你将他藏了起来吧?”
夏尤清点头,“你看到过那个孩子?”
“没有,这也只是我的猜测,你需要那个孩子来压制顾怀信的病,虽然我不知道忠心蛊的具体成分如何,但是却明白九州的皇室血脉对夏飞阁的重要性。”
“……”
“所以,即使是没有这么一个孩子,你也一定会找一个孩子,给他一个让夏飞阁信服的皇室血脉。”
夏尤清收起心中的惊讶,“确实有这么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