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夏尤清跪在地上,脸色煞白,“陛下,父亲他为人耿直,甚至可以说是迂腐,但是父亲因原九州左茶宰明福而被遣返乡下多年却一直未被启用,从这里就能看出父亲虽然有心想要为国为民做事,但是却未曾做成一件。”
夏尤清跪在地上,紧紧地攥着顾怀信龙袍的下摆,她的眼中满是祈求,是面对顾怀信少有的示弱的姿态。
“他是否成功朕不在意,朕在意的是他是否去做了。”
“难道陛下就这么不通人情?!!!”夏尤清抬起头,却丝毫不敢松开顾怀信的手,听到顾怀信的话她心中冰凉,却又为顾怀信的狠心而绝望。
“朕是这天下之主!法外岂能容情?假如朕今日对你的父亲视而不见,那么明日各个地方的反贼揭竿而起,朕要多花费多少的精力去平息动乱!”
反贼?
夏尤清松开顾怀信的衣摆,愣愣地坐在地上,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反贼”这个具有侮辱性的称呼会安在父亲的头上。
难道现在百姓安居乐业不好吗?
为何父亲总是站在自己愚忠的角度去看问题?
夏尤清心中既忧又恨,假如今日将要被处决的人不是自己的父亲,那么她肯定会赞同顾怀信的果断。
但是……
单手捂住眼睛,夏尤清哽咽一声,难以下咽的难过及痛苦瞬间席卷了她。
顾怀信看着夏尤清少有的哭泣的样子,心中也不好受,他蹲下身,将手覆盖在了夏尤清的手指上,感受着手底下的湿润,他沉默了片刻,说道:
“朕唯一能够为你法外容情的地方,就是允许你在夏彧处斩之前去大牢里看望他。”
处斩?难道真的无法可想了吗?
理智告诉她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但是感情上却总是要有那么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
夏尤清放下手,看着顾怀信,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眼中祈求是如此的多,多到几乎淹没了顾怀信的神经。
他伸手盖住了夏尤清的眼睛,将那双几乎让他心软的眼睛遮挡在了手心背后。
“尤清,不要这么看朕,你知道朕不得不这么做。”
“陛下,我要去看我的父亲。”
慢慢的,夏尤清冷静了下来,她微微抬头,在顾怀信手掌的上方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诺。”
……
……
夏彧将要被处斩的地方在长山户,这是夏飞阁知道夏父做的事情无力回天后多方运作才将夏父处斩的地方定在这里。
或许亲眼看着父亲被处斩对于夏飞阁来说非常的残忍,但是能够为父亲争取到落叶归根,死也死在自己的家乡,对于父亲来说也算是少有的安慰。
夏飞阁不愿让自己的妹妹亲眼看着父亲死亡,所以并不想将夏彧所做的事情告诉于她,但是顾怀信将自己知道的所有毫无保留地告诉夏尤清。
阴差阳错下,谁也不能拯救下夏父的性命。
“二哥的苦心我了解,可我早已不是需要二哥保护的夏尤清了……”
夏尤清回去后连衣物也没有收拾,直接就找了辆马车连夜赶路。
月桂早已回到了夏尤清的身边,此刻正在外面驾着马车。
“小姐,我看现在天色不好,估计晚间会有雨,不如我们在附近找一个避雨的地方,以免路上发生危险。”
夏尤清掀开帘子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现在天色已经晚了,可依然能够看到天上厚厚的云彩,而且月亮已经不见了踪影,让人无端感觉到了一些压抑。
正如暴风雨来前的闷热。
“找一块避风的地方吧。”夏尤清说道。
虽然她着急赶路,但是也正如月桂所说,现在贸然赶路恐怕过于危险,在这种时候,她不想因为自己再增加二哥的负担。
月桂找了一处地方,他看着周围的环境,回身躬身在马车前恭敬地说道:
“小姐,您先在马车上休息,我去寻找一些东西搭个临时的居所。”
夏尤清点了点头,看着月桂的身影消失在丛林处后,她从马车上下来,一边在马车附近走动一边活动着身上的筋骨。
坐了一天身上都发麻了,但即使是这样,夏尤清的表情也没有太大的改变,她一边走着脑海中一边思索着什么,有的时候干脆停下来。
可是她的眉头始终都没有舒展。
她为了中商做了许多的事情,甚至为了顾怀信也在不断的努力,可是做了这么多,到头来又有什么用?
一会儿她又想到父亲联络起来的那些老臣,父亲一直对九州的朝廷抱有赤诚之心,对于九州的朝政即使是再失望也不曾放弃,跟父亲一起想要复国的那些老臣显然也是与父亲相同的人。
父亲已经无路可退无法可想,但是父亲的那些老臣能不能保得下来?
还有,见到父亲的时候要说什么?
自己所作所为一直不让父亲所喜欢,甚至一度让父亲厌恶,那么这最后一次见到父亲,能不能得到父亲的原谅?父亲会不会认同自己?
夏尤清心中的想法纷纷杂杂,但是却理不清一个头绪。
“小姐,我在这里生一堆火,夜里总是有些凉,您烤一下火。”
夏尤清点点头,“收拾完了你也赶快休息吧。”
月桂的动作很快,等到他将搭帐篷的东西都收拾齐了,不一会儿就搭了一个简易的帐篷。
“小姐?”
夏尤清坐在火堆前,伸着手烤着火,但是她的脸上都冒起了汗珠,自己却丝毫没有发现。
月桂回头看到小姐魂不守舍的样子,低下头默默地守在小姐的身边。
小姐的苦他都知道,他是最早跟在小姐身边的人,甚至连诗画都比不上他跟在小姐的身边。
小姐一直说自己冷心冷情,即使对外人讲也说这些事情跟自己没有关系。
但是实际上呢?
小姐什么都不能放手。
国家需要小姐的时候,小姐敢于独立支撑,当国家灭亡之后,老臣需要她的时候,她又一人独自去了一个陌生的国家。
她用自己的聪明智慧总是想要为九州留一条后路。
这一次老爷做的虽然说让人值得敬佩,但是月桂却不敢说小姐做的对。
就这样两人沉默着,大雨突然而至,瓢泼而下!
夏尤清被浇了一个透心凉,她一个激灵,月桂已经脱下身上的衣服遮在了夏尤清的头上。
放下手,夏尤清抬起头看着月桂站在雨中的样子,“回去休息吧。”
说着,夏尤清起身,也不让月桂跟着,自己一个人往搭好的帐篷走去。
月桂将已经湿了的衣服拿在手中,等看到小姐进了帐篷躺下后,这才回身进了小姐帐篷旁边一个更加简陋的帐篷。
……
……
下了一夜的雨,导致路上泥泞不堪,马车跑的很慢,拉马车的马也累的精神疲惫,夏尤清靠在车厢壁上,脸色有着一夜没睡的疲倦。
月桂心里着急却毫无办法。
突然一个车轮陷在了水洼当中,月桂试了几次都没有办法将马车赶出来。
夏尤清见状从马车上跳下,月桂连忙过去想要扶住小姐。
“小姐,小心脚下的水洼。”
“没事,这样你试试。”
一下了马车鞋子就湿了,连裙摆都沾上了泥点,但是夏尤清丝毫没有不悦,她见月桂还是想要先顾虑自己,于是说道。
月桂闻言回去接着赶马车,但是依然收效甚微。
夏尤清左右看了看,见路边有一些比较大的石块,于是走过去拿过来垫在车轮子底下。
“这样你赶一下试试。”
月桂回头看了一眼,应了一声。
一抽马鞭,马车往前,后面的夏尤清眼疾手快地将自己挑选的石块塞到车轮子底下。
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开始将马车慢慢移出水洼,这时候夏尤清身上已经溅了不少的污水,她将外衫脱下来,见月桂将马车赶到一个地势平缓的地方,她站起身走到马车边。
“小姐。”
“我进去换身衣服,你赶马车吧。”
说完,夏尤清就上了马车,只不过月桂找了一条小河,弄了一些清水隔着帘子递给夏尤清。
“小姐。”
……
……
就这样走走停停,只不过路上因为下雨而有些泥泞,即使走的再慢也依然让人心身俱疲,而且身上也被马车颠的酸疼难受。
进了九州的地界后,夏尤清看着外面熟悉又陌生的景色,眼圈中慢慢酸涩了起来。
这里,曾经是她出生又生长的地方,她的未婚夫苏扶砺,她的爱人李谦,她的二哥夏飞阁,还有她的父亲夏彧,这些与她命运息息相关的人,居然慢慢地都要离开她的生命。
即使是二哥,也因为九州前皇帝的忠心蛊而身体虚弱,甚至到现在都没有找到解药。
九州于她而言,究竟是福是劫?
可是路边的良田已经染了新绿,郁郁葱葱的绿色,看着就是丰收的样子。
看来今年百姓能够吃饱了。
而北齐与中商的战争正在打响,到时候对于九州的影响又会如何?
慢慢的,这些夏尤清都不想去想,只是看着路边百姓脸上放松的笑容。
父亲,为了这些,究竟是否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