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父亲这样说,那今日女儿就算是说的再多估计父亲也不想听,父亲……”夏尤清眼中皆是泪水,她凝视着父亲,嘴唇轻启,“再见。”
夏父背着手背对着夏尤清,闻言身子抖了一下,却始终没有回头看夏尤清一眼。
夏尤清咬了咬唇,深深的弯下腰给夏父行了一礼,这一礼算是告别,今日这一次道别后就已无相见的日子。
即使再见,那也是没有今日能够尽情交谈的机会了。
诗画一直在外面等着小姐,她隐约听到里面的谈话声,而小姐与老爷貌似谈的并不好。
不过老爷跟小姐都是文人,即使之间的意见并不统一,他们也不会争吵起来。
等了不知道多久,诗画听这些大狱中的犯人说话已经听的没有刚开始那么害怕了,小姐这时候出来了。
小姐的情绪并不好,看起来也是哭过的样子,而且眼圈红红,用袖子掩着面颊。
诗画懂事地低着头,也就没有过于看小姐的脸色。
等到出了大狱外,夏尤清不想这个样子去找二哥让二哥担心,她向自己住的地方走去,可还没走几步就看到一直在二哥身边伺候书童等在外面。
“二小姐,户长大人让我在这里等您。”
夏尤清实在不想现在过去,她拒绝,“你去回二哥,就说我回去休息了。”
书童点头,也未曾多劝,转身就走了。
夏尤清回去后背诗画伺候着梳洗了一下,等身上的在大狱中沾染上的晦气都洗干净后,诗画带领着吓人将屋里收拾干净。
夏尤清换了身衣服,手里持着一本书,但是她并没有心思去看书,反而在愣愣地发呆。
她的脑海中想着今日父亲所说的话。
“被父亲劝服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夏尤清吓了一跳,她抬头发现是二哥站在她的面前。
“二哥……”看到二哥,夏尤清眼圈蓦地一红,突然就想要哭。
这几日她哭的次数简直比此前的半生都要多,说不出的委屈让他心里难过无比,但是偏偏又无法排解。
夏飞阁从夏尤清手里抽出书,拿在手里翻了两页,看着上面“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几个字,夏飞阁将书放下,揉了揉夏尤清的额头。
“丫头,这是父亲选择的路。”
“我知道的。”夏尤清点头。
“是今日听了父亲的话,感觉父亲说的有道理?”
夏尤清红着鼻头点了点头,这下夏飞阁眼中无奈疼惜的神色更重,“你从小得父亲教养,本身就跟父亲的性格极像,而且本来道理这种东西,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道,在这条道上存在的理每人的感觉都不相同……”
“……”夏尤清垂着眼睫,不语。
“有时候道理或许不是对的,但是却是被很多人认同的。”
夏飞阁与夏尤清说了一会儿的话就离开了,他本来事情就很多,现在因为父亲的原因他又要多费一番心思。
……
……
处斩那日,夏彧在大狱中仔细地沐浴焚香,并且仔细地捋平了自己的衣服,且麻烦狱卒给自己刮了胡子。
“老爷子,您留的这么好的胡子,刮了怪可惜的。”
由于户长大人特意叮嘱过,所以即使这位大人今日就要处斩,可是狱卒依然不敢疏忽大意。
“老夫这一生除了生了一双好儿女,其他的一事无成,没脸全须全尾的去地下见曹汉宝曹大人!”
狱卒一听曹汉宝的名字,心下就吓了一跳,这让他更加确定这个人的身份肯定不简单,但是他跟户长大人是什么关系?
要知道,即使是中商的皇帝在户长大人面前,户长大人都不会这样照顾的。
可是这个机会他显然没有机会再问了,他认真为夏彧刮去了胡须,刮一刀他心里也紧张地抽搐一下,在这个即将被判斩刑的大人面前,他突然由衷地升起了一阵敬佩。
夏尤清身为被斩人员的子女,她站在台子底下,看着父亲被押解上刑场,看着父亲被押着让他跪下。
“我夏彧,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我吾皇万岁!不屑跪你们这些投降中商的孬种!”
“还嘴硬!给我打断他的腿!”
监斩官之一发的命令,可是底下的人却无一人敢执行,反而纷纷去看旁边坐着的户长大人的脸色。
夏飞阁微微笑着,见众人都在看他,于是他摆了摆手。
“既然大人风骨尚存,那就给他留一分颜面吧。”
夏尤清心下悄悄松了口气,监斩官也松了口气,既然户长大人发话了,他也未敢这种时候反抗户长大人。
他是因为要处斩夏彧而从别的户临时调过来的,来之前他只来得及查了下夏飞阁到底是何人,看到夏飞阁的生平履历后,他来的路上心中都要战战兢兢。
反而刑台上的夏彧屹然不动,听到户长大人为他说话也未曾感谢。
但是监斩官一想,这人都要死了,估计就是破罐破摔,所以也不会注意这些活着的人的礼节。
夏尤清却懂得父亲为何这样,让人感觉他傲的不可一世,或许这是父亲最后能为二哥做的,不牵连妻儿,不让别人怀疑夏飞阁是他的儿子。
突然,一阵痛苦不已的哭声从刑场的后方传来,只见在刑台上一阵很是淡定的夏彧双手一抖,他浑身僵硬着不敢回头。
“夏彧,我曹淑琴十五岁嫁于你,本说好同生共死,可你现在却要先我而去!”
夏尤清听到这从小听到大的熟悉的声音,心里一凉,她扒开人群焦急地去寻找,当她看到母亲憔悴的样子,手脚冰凉。
而首座上的夏飞阁神色始终淡定,他甚至连睫毛都未曾眨动一下,在监斩官看来的时候,甚至端起茶杯优雅地抿了一口茶水。
夏尤清推开人群跑到了夏母身边,一下抱住了摇摇欲坠的夏母,“娘亲……”
曹淑琴眼泪滚滚而下,她转头看向抱着她的人,“女儿……”
“是我,是我娘亲,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夏尤清紧紧抱着夏母,一叠声地倒着谦。
“对了,尤清你从小就聪明,你快救救你父亲,他做了错事,你快救救他!”
夏母看到自己的孩子,心里猛然崩溃,她反抓住夏尤清的双手,一边哭着一边求着一边嚷着。
“够了!”刑台上突然传出夏父的怒喝,让夏母的求救都消失在了唇边,她愣愣地看着台上已经转身的夏父,“你这时候还要逞强?”
夏父站在台上,看着下面老泪纵横,跟自己过了一辈子的发妻,“你回去。”
“回哪儿?我还能回哪儿?家都没了,我都没有家了。”
夏父扭过头,抬头看向头顶的天空,沉默了片刻,突然转头看向监斩官,“现在还没到处斩的时间吗?”
监斩官看看日头,又偷偷去看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户长大人,看看户长大人是什么意思。
监斩台距离下面的人群较远,百姓们根本看不清上面的人都有谁。
但是自己的儿子自己又怎么认不出来?
曹淑琴抬手指向自己的儿子就要开口让他放了父亲,夏尤清抓住夏母的手,将她揽在怀中,声音难过。
“娘亲,爹爹求仁得仁,这是他的追求。”
曹淑琴眼中的亮光渐渐熄灭,她哭着看着台子上那个跟她过了一辈子的男人。
还有她身边的一双儿女。
“你不救你的爹爹?”
夏母的质问让夏尤清心中难过,她何曾没有救过,甚至她求顾怀信求到失去理智,比今日的夏母都要难看,更是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就想要找到哪怕一个机会将父亲救下来。
可惜父亲不想活……
父亲他……是她与二哥尽力想要保下的,最终却让夏父活的生不如死。
因为他们的救援玷污了父亲心中对于复国大业的忠贞。
如何救?
“娘亲,你说这话在戳我跟二哥的心窝子,我们真的……已经想尽了办法了。”
曹淑琴脸色惨白,闻听此言知道自己的老头子已经无力回天,她双腿一软就要跪在地上,夏尤清紧紧抱着自己的母亲,随着她一起跪在地上,看着母亲痛不欲生,她心里也难过。
夏飞阁摆摆手,“底下的那个妇人喧闹刑场,将她请出去吧。”
不一会儿,夏尤清将母亲交给过来的人。
“小姐,户长大人让我们扶这位老夫人下去休息。”
夏尤清将母亲扶起来,交给来人,“麻烦了。”
来人点点头,就扶着仿佛失了魂魄的老夫人下去了。
台上的夏彧转头看着自己的妻子渐渐远离了自己的视线,一低头,发现一滴陌生的水滴落在了地上。
他回过头,一直站的笔直的双腿直挺挺跪在了地上。
夏尤清见状猛然捂住嘴,泪珠滚滚而下。
夏飞阁抬头看着日头,没有低头,只是摆摆手,“可以行刑了。”
夏彧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会所有的纷扰,从此以后世间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没有丝毫的关系。
“行——刑——”
夏尤清闭上眼睛,不去看,却清晰的听到了刀锋划过空气的锐利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