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尤清抬头看去,却见顾怀信想也未想,居然直接拒绝,“朕不答应。”
难道不应该先问一下二哥提的条件是什么?
可顾怀信却似早已知道夏飞阁想要说什么,所以他的神色丝毫没有动摇。
“朕知对先生用手段去逼迫没有任何作用,但先生虽自称自己为商人,却总在关键时刻做出出人预料的举动,否则当初先生就不应该为了全城的百姓宁愿背负骂名,也要将城门打开。”
“可惜,我夏飞阁依然私心居多,只要陛下答应……”
“不可能!”这一次顾怀信拒绝的更快,不等夏飞阁说完他就断然拒绝。
“何故陛下要如此顽固?还是说家妹比不上这中商的家国天下?”
原来是说的自己?
夏尤清一时心中有些复杂,她不知此时的自己应该如何表情才算对,而眼前两个人即使说着关于她的话,视线却丝毫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这让她能够稍微松一口气,没有一种被逼迫做出决定的难堪。
只听顾怀信说道:“夏尤清是朕的妻,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朕的骨肉,这是朕的家,缘何能够放弃?”顾怀信说的很慢,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可在他说的时候,眼中浮现出微不可查的悲哀。
他的妻子,他的孩子,可是他们都想要远离他,在这里,在妻子的二哥面前,他的坚持仿佛也变的可笑了起来。
可是这些人何曾给了他选择的机会?
“陛下,你富有天下,坐在那至高之位,可是你却有比凡人更多的身不由己,即使我今日同意家妹与陛下伉俪,可陛下怎知大臣的想法?”
“即使天下人反对,朕也绝对没有后退的道理!”顾怀信转头,目光缓缓落在了夏尤清身上,“在我的身边,你或许没有办法像是普通贵女那般赏花看月,闲庭适步,但是朕可以为你抵挡所有的风险,无论遇到何事都会站在你的面前,为你撑起一个完完全全属于我们的家。”
夏飞阁垂下眼睫,眼前的茶杯中袅袅的烟气似乎在眼前朦胧,他缓缓地眨了下眼睛,在顾怀信起身要走的时候,他突然开口。
“皇商。”
“什么?”顾怀信没有听到,夏尤清还以为二哥叫的是九州的皇上。
顾怀信听到夏尤清出声,往外走的脚步停下,他视线一转,落在了夏飞阁的身上。
“陛下,商人的根本在于利益,只要有利可图就会蜂拥而上,这是商人不可根治的陋习。”
夏飞阁的几句话点出了商人存在的利弊,看到夏飞阁肯开口,而且不再提刚才的问题,顾怀信坐回原位,清声道:“先生请讲。”
将桌上的茶水倒掉,夏飞阁亲自动手泡了一壶茶,他泡茶的动作虽然没有夏尤清好看,却自有一股芝兰玉树的韵味,如同茶香一般,让人回味不已。
“朝廷直接插手商道,除以法立之外,还可在商之中插入自己的人手,就如同各地的粮仓,灾时开仓放粮,可扼物价,闲时可存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夏飞阁说着,将茶汤倒入洗好的茶杯当中,一手收着袖口,一手端起茶杯放到了顾怀信的面前。
“品尝一下味道。”
曾经从夏尤清那里喝到过她亲手泡的茶,当初已经感觉是美味,可看到夏飞阁泡茶后,他才明白,很多东西“愈繁至简”,夏飞阁简单的动作就将茶之一道诠释出了自己的风骨。
“这就如同奸细?”
“可以这么说,但是有本质的不同,皇商隶属于皇家,可为皇室采买,而这采买之地由皇商决定,既然有些商人不在乎爵位,那么他们在商道之中的信誉是否在乎?”
“先生果然高才。”
顾怀信并不居功,“是因为陛下想要做这件事,下官才能想到此种办法。”
而皇商的作用并不仅仅于此,有了朝廷作为皇商的背后保障,它就可以平抑物价,甚至在朝廷的命令下强行插手灾区的物资调配,而使赈灾物资不再由朝廷千里运粮,更不会被地方上的商人抬高物价,更让别的户地的粮食进入。
好处多多,但是坏处也同样不少。
如果以后涉及到了皇权的更迭,皇商必然会或主动或被动的卷入。
即使皇权稳定,那么大臣们是否想要在皇商之中安插自己的人手,以图获得巨额利益?
这些都是未知指数,但是虽然缺点颇多,对于目前的态势来说,建立一个专属于皇家的皇商是绝对利大于弊的。
这之后,顾怀信与夏飞阁就皇商的问题进行了更加细致的谈论,一直谈到日落西山都意犹未尽。
夏尤清在旁边听着,最后看两人兴致颇浓,干脆自己拿了纸笔,将两人说话的重点记了下来。
等到写了十多页纸后,两人终于暂时讨论完成。
“想来宫中应该快要落匙,陛下,恕不远送。”
一整日夏飞阁说话的语速都不紧不慢,此时赶客也说的理所当然。
而这时已经到了晚膳的时辰,夏飞阁却丝毫没有将人留下来的意思,夏尤清将那些记载着有关“皇商”的纸折起来,站起身稍微活动了下手腕。
“二哥,我今晚要在这里吃。”
夏飞阁脸色有些苍白,闻言笑着摸了摸丫头的头发,“二哥今日累了,你先回吧。”
二哥说自己累了?
夏尤清担心地上前扶了下二哥的胳膊,“那我让娘亲给你送来些饭,你先去床上躺着。”
拍拍妹妹的手,夏飞阁笑意慢慢溢上唇畔,“没这么严重,你还是跟随陛下先回去吧。”
……
……
站在大门外,夏尤清还有些回不过神,她居然被二哥给撵了出来?
咦,她怎么被二哥撵出来了?
解决了一个重大的问题,顾怀信心中轻松了很多,“走吧,我们回去吃晚膳。”
也只有这样了,夏尤清在顾怀信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夏尤清吃的并不多,顾怀信吃的比他更少,夏尤清尚未吃完的时候,顾怀信已经拿着关于“皇商”的纸去了书房。
而今日夏尤清本来打算让顾怀信见一面诗画的计划,居然从开始到最后都没有实施的机会。
她摸了摸肚子,想起今日顾怀信说的话。
——夏尤清是朕的妻,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朕的骨肉,这是朕的家,缘何能够放弃?
——即使天下人反对,朕也绝对没有后退的道理!
——在我的身边,你或许没有办法像是普通贵女那般赏花看月,闲庭适步,但是朕可以为你抵挡所有的风险,无论遇到何事都会站在你的面前,为你撑起一个完完全全属于我们的家。
夏尤清注意到了,在最后顾怀信与她说话的时候,没有说朕,那一刻,他不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而只是期望有一个家的男人。
无论遇到何事都会站在我的面前?
夏尤清想起前九州的皇帝李其瑞,他无时无刻都要活在嫔妃的床上,甚至最后也因为嫔妃的原因而沾染上了福寿膏。
虽然顾怀信与李其瑞不可同日而语,但是他们却都是九五至尊,这天下之主。
只要北齐的战争打赢,顾怀信甚至会成为千古一帝。
而这样的人,是否会记得当初的承诺?
毕竟,选秀就要到了。
“夏姑娘在想什么?”桂公公被顾怀信留下来伺候,看到夏姑娘眉头紧锁的样子,他轻声问道。
睁开眼睛,将眼中复杂的神色掩藏起来,夏尤清笑了笑。
“在想今年的科考,会有多少举子榜上有名。”
“每年的科考榜上公布一百人,前三是状元、榜眼、探花,到时候京中很是热闹,夏姑娘可以去看看。”
“可是下一次科考毕竟与往年不同,也不知那些学子们是否适应。”
桂公公一直伺候在顾怀信的身边,是以更是了解这科考的改制到底是由谁提出来,由谁主持的。
于是他夸道:“即使与往年不同,但是肯定更能让考生信服,姑娘大才,是陛下都认定了的。”
夏尤清笑,“我大才?”
想起今日二哥与顾怀信一问一答,两人之间对话虽然不快,但是思维都极其的缜密,甚至一个初步的想法就能够在那一方天地中很快补充完整,甚至能够将缺点优点一一列数,更能够很快用新的方法补全。
而她当初的一本土地改革,就要写就一路数十天,还要之后的不断完善。
这样一比,她的大才反而是一些小聪明。
在二哥面前,她一向是自愧弗如。
“其实真正厉害的还是陛下,知人善用。”可惜疑心太重,不容易相信别人。
后面的话夏尤清不必多说,因为这个皇宫当中都是顾怀信的人。
她站起身,不让桂公公跟着。
“桂公公还是去伺候陛下的笔墨吧,我刚吃了饭,在外面走走遛两圈。”
宋嬷嬷很快跟了上来,夏尤清转头看了看她。
“今日宋嬷嬷一直在这边伺候?”
“桂公公说夏姑娘还未发话,陛下与夏姑娘回来的时候也肯定先来这边,所以让老奴在这边等着。”
桂公公确实是一个心思通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