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期待了那么久的孩子,甚至在心里连他的名字都想好了,可是转眼间就这么没了,”夏尤清拭去眼泪,“都怪我,明明知道自己的身子还管那么多事情,现在想想,以前操心了这么多,哪一件是真的跟我有关的呢?”
王后虽然也赞同夏尤清的话,但是她心中同时也在思索着大臣们对她说的话,可是即使不说这些,这位清嫔对她着实不错。
万一这个国家毁了,他们这些原故国的女子,又能逃脱得了被凌辱奴役的命运吗?
“现在孩子没了,想再多也没用,妹妹还是应该往前看。”王后语速徐徐,仿佛能够说到人的心坎里去,“现在多少的大臣还有百姓指望着你呢,你就算是为孩子的下一世投胎提前积福。”
“可是姐姐,我心里如何不悔?一想起孩子失掉的理由,我就恨不得再也不理这些凡俗的事情,六根清净多好,不欠因果,心里也就不会难受了。”
“可是在这种时候,谁又能逃得掉呢?我虽然出身官宦世家,从小礼乐诗书都被逼着学习诵读,但是却远未有妹妹的水平,我心里是真的佩服妹妹的。”
夏尤清低垂着头,神色间并不见丝毫轻松的神色,这让王后心中有些无力。
一个期盼了许久的孩子,就这样没了,对一个女人的打击又何尝是表面上神思恍惚那么简单?
大臣们从国家大义出发,或者从民族存亡出发,希望自己能够劝动清嫔,可谁曾想过一个女人真正需要的又是什么?
“妹妹,如果真的难过,那就好好照顾自己,别整日里窝在宫里,也到处走动走动。”
王后走时夏尤清并未给她一个准话,只是在王后走了后挑了挑眉,神情渐渐变的不屑了起来。
她站起身走到凉亭的边缘,看着这满湖的湖水静波荡漾,如同银鱼的鳞片一般,让人心中飒飒发凉。
“这位山先生到底是何人?”夏尤清询问小桂子。
山先生是小桂子在曹汉宝原来的府邸中发现的,曹汉宝人走后府邸就空了出来,自然是由朝廷收回来,于是夏尤清就让小桂子前去查验房子。
可谁知进了一个小院后居然发现里面依然有人生活的痕迹,小桂子本来猜测是哪个乞丐或许趁着没人进来蹭住,毕竟院子挺大也是个遮风挡雨的地儿,可谁知不一会儿就见一个三四十的男子提着一条鱼以及一壶酒进来了。
小桂子见这人穿着干静,气度也从容不迫,心里就升上了几分警惕。
他厉声喝止道:“你是何人?此地乃是朝廷官房,闲杂人等快快退去!”
山先生似乎愣了一下,他打量了一圈周围站着的人,苦笑着提了提手里的鱼,“我就是原来在这里住着的,没想到你们会这么快来查房,所以还没来得及搬走。”
原来在这里住?
小桂子按下心里的疑惑,暗中打量着这个男人,“这家原来的主人是谁你可知道?”
山先生一听就笑了,“前左茶曹大人,京城里谁不知道?公公说笑了。”
“你是何人?”小桂子问道。
“鄙人无官无职,原是曹大人的幕僚,后来大人告老还乡,我这个幕僚就没什么用了,只不过身上银子不多,见朝廷也没有急着收回这里的房子,所以我就一直蹭住到现在。”
山先生这个人出现的突然,而且还是曾经效力于曹汉宝,这样一个人物放在京城当中实在有些不妥当。
“你感觉他如何?”夏尤清一边问着一边思索着,思索是否应该找人将这山先生看管起来。
曹汉宝临走还给她捅了个篓子,跟这样的人物沾上关系的人,夏尤清还真有些不放心。
“奴才带着人查房的时候,他依然能够不紧不慢地生火做饭,见我们有什么遗漏的地方他还会给我们指点,这期间山先生与我们并没有发生冲突。”
“可曾查到这山先生跟着曹汉宝之前是干什么的?”夏尤清说着轻笑一声,“能在那种情况下还在做饭,而且还没被你赶出去,他确实不是一个简单人。”
小桂子老脸一红,喏喏道:“这个……奴才还没查到。”
夏尤清也未怪罪小桂子,吩咐诗画,“你去查一下吧。”
等诗画将消息发出去后,夏尤清手指笃笃地敲打着桌面,小桂子不敢打扰娘娘,此刻娘娘似乎在想着什么,神色并不太严肃。
“你们说,我现在出宫去见见那位山先生如何?”
诗画有些不解了,“娘娘为何单单对这位山先生这么关注呢?”
“大概因为我比较忌惮曹汉宝吧。”夏尤清说着自己倒先笑了。
可是为何如此关注这位山先生,夏尤清心中还是有一番自己的计较。
以她猜测那山先生之所以不从曹府搬走,就是因为在等她或者其他的大臣来发现他。
忙碌了这么久,夏尤清正是想要忙里偷闲的时候,宫里的事情安排好后,她就让小桂子头前带路,领着化成小宫女的她出宫了。
曹汉宝一连两朝人臣,他所住的地方必然不凡,仅仅占地就延续了一整条街道,即使是这么久没有人上门,可是看着门匾上“曹府”这两个字就不难想象当初的门庭若市。
“怎么还不将这匾额放下?”
夏尤清掀开帘子,观察着这位前任左茶的居住之地。
“宫里出了事情,奴才怕这时候摘了匾额会有人拿它做文章,所以先让它在上面呆着,等请示了娘娘再处理。”
“嗯,不错,”夏尤清不用小桂子搀扶,直接从马车上跳下,“回头就摘了吧,再不摘咱们的丁左茶大概就要亲自动手了。”
夏尤清说着就向里走,小桂子见状连忙紧走两步上了台阶,率先将那大门推开。
由于前几天刚刚有人来查过房,是以陈旧的大门并未发出久没人烟的那种粗噶吱呀声,门轴上的油还足够润滑。
“娘娘,山先生在这边住着。”
小桂子说着就想带着娘娘往山先生的住所处走去,夏尤清却摇了摇手指。
“不用去那里了,他大概在正殿等着我们,走吧,带我去看看。”
小桂子点头,换了条路往正殿方向走去,娘娘说的肯定没错,他连怀疑都未曾怀疑。
走入三进门后,视野突然开阔了起来,前面一座红漆包裹的正殿出现在夏尤清的面前。
而正门处,一位年约三四十岁的男子正褒衣博带,扫榻相迎。
“草民,见过清嫔娘娘。”
见夏尤清来,山先生也不惊讶,而是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
“山先生还挺有意思,没想到今日在这里还能见到你。”
这句似讽非讽的话丝毫未让山先生变脸,他请夏尤清坐在唯一的一张干净的椅子上后,就在下面站着。
“我在等娘娘来,自然还不能走。”
“等我做什么?”夏尤清挑眉看去,轻声而问。
“娘娘一直如此聪慧过人,草民的这些伎俩简直是班门弄斧,”山先生慢慢说着,见夏尤清闻听此言没有丝毫的动容,他心里更将这女子高看几分,“曹大人在时,我曾劝说过大人与娘娘合作。”
“失败了?”夏尤清轻笑一声,现在显而易见,曹汉宝离开了京城。
这样的事情山先生并未回答,他拱了拱手,将自己的见解慢慢分析给娘娘听,好让娘娘知道自己的价值,因为他了解现在自己的报负,唯有眼前的女子能够帮她实现。
“草民在京中多年,一直为曹大人筹划诸事,这京中的局势虽然不如娘娘了若指掌,但是也能说出一二。”
“继续。”夏尤清点点头,并未反驳。
“丁大人虽然性格刚烈适合主持土地变革,但是此人性格弱点鲜明,敛财无道,娘娘应该为此十分头疼,所以才想要扶执法甚严的陈右茶起来用以牵制丁大人。”
“按照你这个说法,这朝中大小一应事宜居然是我这个深宫女子在操控?”
“娘娘说笑了,”山先生说道,“朝廷无小事,娘娘所下的每一个决定都关乎着九州的命脉,即使是曹大人在时也对娘娘赞不绝口。”
“我让曹汉宝感到威胁了?”
“起初并非因为娘娘,而是因为娘娘的哥哥——夏飞阁,当初夏小公子离京的时候,所筹集的路费全部都是由曹大人所出。”
拂拂衣袖,夏尤清笑道:“这倒有意思了。”
“大人并非自愿出的钱。”山先生的笑容勉强了些许,或许是想到了曹汉宝当初灯下提起此事时的愤怒。
夏飞阁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即使再艰难的态势下依然能够从容不迫地抽身而出,而夏小公子的妹妹却更是一个妙人,明明知道这九州的皇宫中步步维艰,却到现在也未曾离开。
“这样说的话,曹大人走的时候我倒是应该还他一些银子。”
那大人必定会被气的吐血,山先生看着清嫔娘娘嘴角那奇妙的笑容,感觉曹大人就那么走了其实也算是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