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尤清好不容易移了一棵植物种在院子里,下午那植物就蔫了吧唧的。
诗画从茅草屋前支了个棚子,让小姐去底下凉快,见小姐正拿个小棍捣着可怜兮兮的植物,她连忙制止。
“小姐,那植物的根还没长好,您这样会弄坏它的。”
将手里的小棍子一扔,夏尤清转身打量着身后的小棚子,别说,还挺像模像样。
她站在棚子底下,左右没看到杌子,干脆撩了燎裙摆蹲坐在地上。
“小姐!地上脏!等我跟您拿一个凳子您坐着。”
夏尤清却不在意这些,等到诗画拿来了凳子,她坐在上面看着诗画继续忙活。
“容大人到北齐了吗?”
在这里呆了一天了,最让夏尤清感觉过意不去的就是容大人。
这位容大人在李谦死前被她派往北齐,希望联合两国的力量绞杀中商的军队,但是后面发生的事情让她根本顾及不到他。
诗画支支吾吾,夏尤清叹了口气,显然诗画也对容大人的事情不太了解。
过后的几日,夏尤清偶尔练练字打发一下时间,她院中种的植物倒是茁壮成长,还被诗画为了个小栅栏,就怕被夏尤清从邻居那讨来的小鸡仔给糟蹋了。
诗画与夏尤清都没认出这植物叫什么名字,还是邻居来看了一眼说这就是一根杂草。
这几日夏尤清也打听出了这是个什么地方,距离新京不近,但是要翻过一座山,以二哥谨慎的心性绝无可能放任自己偷摸摸跑回去。
偶尔夏尤清回向诗画打听一下九州的朝政,几次后夏尤清就不再多问了。
或许是二哥为了让自己少操心这些,安心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待着,所以干脆连诗画都一起跟她隔离了起来。
从离开新京后,她知道的,诗画也只知道那些,而诗画知道的,她也早已探听出来了。
日子突然悠闲了起来。
夏尤清实在闲得无事,就在诗画的建议下教村里的小孩子们念书。
每日随着朝阳,咿咿呀呀的念书声充斥在村子当中,连大人的脸上都多了几分笑容。
夏尤清发现了几个聪明的孩子,只是因为坐不住所以进度总有些慢,孩子们的家长也喜欢让自己的孩子能够识字。
仿佛识了字就是文化人一般。
就这样不知今夕何夕,当夏尤清在露天的小教堂中看到村里来了陌生的人之后,她心中已经有了尘埃落定的感觉。
“夏主子,主子让我护送您离开这里。”
终于能够离开这个村子,当夏尤清坐在马车上最后一次回头去看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明白这里她已经回不来了。
村里的小孩知道先生要走,一个个倒腾着一双小腿追在马车的后面。
“先生先生,你走了谁教我们读书?”
“先生,您要去外面的大世界了吗?我能不能跟着一起出去?”
外面穷山恶水,即使夏尤清都不知自己的前路在哪里,她微笑着向着来送行的乡亲们挥了挥手,放下帘子,咕噜噜的轮子声在耳边渐渐放大。
……
……
战争所带给人们的远非表面上那么让人容易遗忘。
夏尤清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份邸报,从上面的只言片语中汲取着现在她所需要的信息。
现在夏尤清独自待在一片难民区,身上穿着破旧的衣服,脸上一道道的黑灰,根本看不出本来的容貌。
本来这一路上十分的安全,为了敌方难民的袭击,二哥派来接她的马车甚至故意做旧了,谁知饿了肚子的人根本就超越了人们所能认为的极限。
在马车经过一条偏僻的道路时,一群身穿褴褛的灾民突然冲出,他们杀了保护她的男子,诗画也在这时候被冲散,马车上的东西被哄抢而空。
二哥派来保护她的人临死前将她救出,现在也只剩她一个了。
邸报是半个月之前的,上面的消息虽然还在安抚着百姓,但是字里行间的颓势已经无法掩盖。
好在,新京尚未失守,朝廷还在新京中待着。
皇帝李谦的死讯到现在都没有被公之于众,夏尤清从邸报中就可以想象丁振国那张难以为继的脸孔。
最让夏尤清叹一口气的是,当初她想要离开之前就知道了朝中的那些大臣,一旦没有人压着就会内乱倾轧,邸报上几位尚未出生的皇子已经被人在鼓吹。
这个祥瑞,那个异香,就如同这些皇子各个都能够生而不凡,是这乱世当中的救世之主。
误打误撞之下,还真让百姓寄予了厚望。
夏尤清不免有些担心,在这些大量鼓吹的背后,最后生下来的孩子……
假如是女孩,会不会被嫔妃以及大臣里应外合,狸猫换了太子?
即使生了男孩,那么会不会被其他大臣攻歼?
现在的局势已经乱了。
夏尤清将邸报放在屁股下坐着,她这里比较靠外,里面难闻的空气到了这里总算清爽了些,闻起来不会那么难熬。
她一个女人在乱世当中行走实在不安全,现在她可以选择去找二哥,同样也可以回到新京。
因为无论外面局势如何混乱,新京有巡逻兵每日巡逻,态势即使恶化也不会如同外面一般。
更何况,李谦当初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曾经在外面为她置办了些产业,本来是想让她能够手头宽裕些,现在却反而救她命的东西。
活了这么多年,夏尤清第一次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风餐露宿的滋味,她一路上用尽了各种办法弄来能够吃的东西。
就这样辗转了不知是几日还是十几日的漫长日子,夏尤清终于看到了新京的城门。
朝廷迁都后,新京就被改了名字,并且城门及城墙重新建设加固,比起京城来说,这里年轻了许多,但是依然是九州的心脏。
而现在这里,城门残破禁闭,外面许许多多的百姓脸上麻木地等待着。
他们看着城门的方向,或许是多次试探后现在终于平静而麻木了,没有人再试图上前。
夏尤清也无意找人询问,一看到这样的情况她心里就有了几分思量,她要等到晚上才能行动。
这一路行来,她是最能够了解灾民在绝望后所能爆发出的力量究竟有多大。
他们能够无视规则,甚至能够无视道德的底线,卖儿鬻女,人性的险恶……
夏尤清早已看透这些,却能够忍着自己的底线让自己不至于同流合污。
邸报上的东西早已没有了参考价值。
二哥将她藏了个彻底,连月桂都无法联系上她,而她本来打算寻找她在新京外安插的势力,但是几经周转才发现,还不如直接进入新京来的容易些。
夜晚总是来的很快,夏尤清将身上一直带着的属于东宫皇妃娘娘的令牌拿出来,独自往偏门处走去。
当初她曾经下个命令,为了军报能够及时传到朝廷当中,偏门处必须只认令牌不认人,并且除非破城危机近在眼前,否则绝对不能够关闭偏门的大门!
没想到当初的一个举动居然帮了现在的自己。
偏门处把守的人很多,百姓却不多,夏尤清犹自走上前,到了这种时候她已经极端的冷静了。
走到近前,守门侍卫将手中的长枪一横,怒喝道:
“退出这里!”
夏尤清也不辩驳,直接将令牌拿出。
那侍卫凑前将令牌拿在手中,看了半晌,他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
“您是……皇妃娘娘?”
夏尤清本来不想承认,想要推脱说自己是皇妃娘娘临死前交托的令牌,只是为了传达一句话。
而她这样虽然也有可能被带到丁振国面前,可是还有更大的可能是如今朝廷当中斗争混乱,并没有多少人想要她能够安全回来。
这时候,让这位娘娘自己飘荡在外面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可想来想去,想的再多,让她绝没有想到的是,当她将令牌拿出来后,那守门侍卫眼圈蓦地一红,突然就跪了下来。
夏尤清后退一步,不知这侍卫为何是这种表现。
“娘娘,您……我们的国快要没了!”
远处的百姓并不能看到这边的情况,可是任这侍卫跪久了也会出现问题。
夏尤清蹲下身,平视着侍卫的视线,那侍卫不敢与娘娘对视,哭着磕起了头。
“你如何确认我就是东宫皇妃娘娘的?”
“娘娘!”侍卫抽噎着,“你在宫里失踪的那天起,丁左茶就将您的画像发给了咱们,让咱们见到娘娘一定要将您保护起来,您为咱九州做的,咱们都感激不尽,娘娘,您现在……受苦了。”
丁振国……
夏尤清没想到丁振国会将她的消息放出来,那时候她失踪的消息本来应该隐秘处理才是。
“你站起来回话。”
侍卫连忙连滚带爬地爬起来,他弓着腰抹着眼泪。
“好了,我先进城,如果……”夏尤清看着侍卫期待的眼神,终于还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我在穿甲巷有一处住的地方,门前竖着一块大石头,你让丁大人来这里找我吧,我就不进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