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行夜宿,夏尤清在手下的护送下,一路上总算平安无事地到达了长山户。
与一路上的萧条景色不同,长山户的城门依然高高屹立,上面巡逻的士兵兵甲噌亮,只是一眼就能够看出这城中的补给充足。
假如当初新京安在这里的话……
夏尤清摇摇头,甩开这不切实际的想法。
即使当初将新京安在长山户,但是没有了夏飞阁的长山户,还能拥有现在世外桃源般的平静吗?
“来者何人!”
与夏尤清走时不同的,则是这进出城门更加的严密了,夏尤清的马车尚未靠近,城门楼上就有人高声询问。
“我乃长山户户长夏飞阁的亲妹妹,夏尤清。”
夏尤清这个名字,只要身处长山户就没有不认识的人。
毕竟当初可是在他们长山户出去的娘娘,这位娘娘学富五车,才艺双绝,当初可让长山户的人长了长脸。
此时听到是夏尤清的大名,上面的人却丝毫不乱,他从城门楼上探出头,高声道:“请夏姑娘走出马车,证明己身!”
这要求并不过分,在月桂的搀扶下,夏尤清从马车上慢慢下来,往前慢慢走着,直到走到了城门楼及马车中间的一处空旷之地,她才抬起头来。
厚重的城门渐渐在眼前打开。
长山户外前来投奔的难民在这之前就被长山户内的部衙安排妥当,每日都有施粥,并且以工兑粮,即使外面的难民很多,依然井井有条。
城门开启的时候,不少的难民站了起来,他们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落在那渐渐开启的城门处,目中流露出感激的神色。
夏尤清就这样看着,就看到了许久不见的二哥,一身长山户的户长之袍,穿在身上却如同青青玉竹,卓然独立。
在开启的城门处,二哥含笑的目光如同三月的春风,让夏尤清干涸的心间猛然溢满清润的春水。
“二哥……”夏尤清抽了抽鼻子。
夏飞阁微笑,嘴唇微动,虽然夏尤清未听清二哥在说什么,可那嘴型分明在叫自己“丫头”。
跋涉了这么久,吃了这么多苦,最后这一声宠溺的丫头将夏尤清满腹的委屈全部化为泪水,从眼中滚滚而来。
“二哥!”
夏尤清这一刻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看到二哥含笑的双眼,宠溺的嘴角!
二哥是这世上最好的二哥,她出嫁前为她思虑周全,出嫁后将她保护周全!
猛然扑入二哥的怀中,呼吸着二哥身上熟悉的清淡茶香,所有的辛苦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二哥,你可知道我离开你这么久了,我距离你这么远!太远了啊!我受了委屈都找不到你!”
夏尤清颠三倒四的说着,夏飞阁不语,只是抱紧怀中的妹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抚着。
渐渐的夏尤清平静了下来,感受到二哥无声的安慰后,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抽了抽鼻子,抹了抹眼泪,有些不舍地离开了二哥的怀抱。
“二哥,你怎么知道我今日会来的?”
夏飞阁笑着牵起妹妹的手,“走吧,回去好好休息,醒来就能吃你喜欢吃的东西了。”
虽然她在长山户住的时间不久,但是二哥的住处依然留着她的房间,看着里面熟悉的摆设,还有正在贴窗花的诗画,夏尤清恍然有种回到以前的感觉。
那时候没有战争,她还没有被逼迫入京,而她刚刚来到长山户,还不知道二哥的身体会差到那种地步。
诗画看到夏尤清,连忙抹掉眼泪。
“小姐,你把诗画给丢了。”
原来那日遇到抢劫的难民后,夏飞阁派去保护夏尤清的人自然会拼死保护她,但是诗画却只能够求得自保,她见那些人只是想要求财,本来想绕过马车跟随在小姐的身边。
但谁曾想到,这时候马车被那些人推着突然往坡下滑去,而正好在马车后面的诗画被砸了个正着!
也正好马车的车门卡在了她身子的两边,否则诗画当场就会被砸成肉饼!
当她醒了后就赶紧联络上了水亦阁的势力,可那时候小姐已经失去了踪影!
当消息传回了长山户,二少爷大怒,竟不顾病弱的身子将水亦阁的大部分力量全部派了出去,并沿着小姐消失的路线开始搜寻。
好在水亦阁的能力确实很强,很快他们就发现了小姐的踪影,而这时候二少爷却平静了下来。
他命令水亦阁的人暗中保护夏尤清,并在夏尤清到了最近的城镇前由水亦阁联络月桂,将夏尤清的势力进行转移。
二少爷的命令是,要让夏尤清自己想办法回到新京,除非遇到不能解决的危机,否则绝对不能暴露。
夏尤清冷着脸,冷笑两声,“我就说怎么饿得头昏眼花的时候,吃的东西总能这么巧合的落在我身边,原来是有人安排了。”
本来她以为她找不到自己的势力是因为战争的原因,现在看来,里面还有不少人的参与。
可是想想夏尤清又泄了气,因为她明白二哥是为了她好。
如果二哥能看到她的惨样……
估计二哥还是会这么办……
……
二哥疼她归疼她,可是也可了劲的折腾她,什么仇什么怨……
夏尤清抱怨着,在诗画的伺候下躺在了床上,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见小姐睡了之后,她为小姐燎下帘子,推开房门出去后,又轻轻地将房门阖上。
月桂正站在外面,看到诗画出来也不发一声。
“喂,我刚刚可是为了你在小姐面前说好话了!”诗画说道。
月桂瞥她一眼,“不需要。”
“谁想帮你说似的!”诗画一甩脸色,“我还不是怕小姐气坏了身子。”
月桂不赞同,“娘娘没有那么脆弱。”
诗画一听气的踢了月桂一脚,月桂也不躲,任那黑黑的鞋印在衣服上留着。
“你是不是没脑子啊!小姐都从宫里出来了,她就不是娘娘了,你一直娘娘娘娘的叫,别人岂不一听到就会怀疑小姐的身份?!!”诗画指着月桂,气道,“而且,咱们小姐可是个黄花大闺女,你可别给叫老了!”
月桂闻言脸上闪现出迷茫,“那我要叫什么?”
诗画指点,“当然像我一样,叫小姐了!”
外面的动静丝毫没有惊动睡着的夏尤清,不知她梦里梦到了什么,一直愁眉紧锁着,突然,一滴眼泪从眼角落了下来。
……
……
夏飞阁的脸色算不上好,今日强撑着去城门处,因为吹了会儿风,此时正压抑地咳嗽着。
冯世仁为夏飞阁起了最后一行针,叹了口气。
“为了不让小姐担心,你偏偏让我给你行那凶险之针,人的身体底子就在那摆着,而且你还比别人弱些,以后别这么任性了。”
夏飞阁视线冷冷的往这一瞥,冯世仁心中一紧,后面的话再不敢随意说出口。
可是他收拾了东西后,走到门口,作为一个医者他还是将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
“二少爷,为了小姐,请您务必保重身体。”
夏飞阁双手交握,沉思了片刻,“冯大夫,请回吧。”
这是没听到心里……
冯世仁叹息了一声。
如果让冯世仁说他最为佩服的人是谁,以前是他的师傅,现在则是夏飞阁。
这个年轻人以一己病弱之躯,为万千难民拓开活下去的希望,这时候连新京的朝廷都开始无力为继,而长山户中依然井井有条。
冯世仁在长山户,每日起来为二少爷看身体,晚间回去,日日如此,仿佛外面没有痛苦无望的百姓,没有渐渐逼近的战争。
甚至没有弹尽粮绝的困境。
这里如同一个世外桃源,只是因为有了一个能力卓绝的户长,所以所有的百姓们都得到了庇护。
可是这位被众人仰望的户长呢?
冯世仁掏出那份手抄的丹方,深刻地感觉到了自己在医术上的无能为力。
他也曾去找过道士,甚至因为长山户此时的特殊性,很多隐姓埋名的道士来到这里寻求庇护。
之前夏飞阁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那些道士如同对待普通百姓一般。
当冯世仁说他需要找几个道士来询问问题的时候,夏飞阁连思索都不用,就将那些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道士现在住的地方让人写了张条子给了冯世仁。
冯世仁拿着丹方,甚至许诺如果研究出了破解蛊毒的办法户长会给他们一张永久居住的户牒。
可即使这样,依然没有丝毫的进展。
丹药无论如何去炼制,里面都少不要朱砂等对人体有害的东西,特殊的成分造成了它们特殊的毒性。
与州文帝中了丹毒不同,州文帝浑身发热,且口臭如厕,腹中如有硬块,摸之明显。
当初州文帝还以为自己练出了活佛舍利,其实是离死不远。
夏飞阁却浑身冰凉,而且极度的害冷,一旦产生一些对皇室不利的念头就会万箭钻心般的疼痛。
他的体表没有任何的异样,身体却会渐渐消瘦,而且精神也算不上好。
稍微有些受凉就会伤风感冒,少则十数天多则一月都不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