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一扇门前，郭甫回头抬手止住跟在他后面的三位女子。
“你们在这里等着，等我出来叫你们的时候你们再跟着进来。”
郭甫说完自己就进去禀告了，郭甫毕竟不如太监那样心细，假如这些女子不是被吓的战战兢兢，此刻说不定她们会随意走动，或者也会抱在一起驱走恐惧。
如果是太监，肯定会在离开时用眼神示意左右的人看着人，别让女子们生乱。
“陛下。”郭甫一躬身，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
“嗯。”顾怀信是一个勤恳的好皇帝，此时难得的空闲时间也是在看奏折，而且旁边还有一个当地人在为他说着起乐户以往的形势。
“您是否需要休息一下？”踌躇了一会儿，郭甫试探地问道。
他毕竟不是太监，对于皇上的这些私事，他在外人在场的情况下还真难以诉之于口。
顾怀信再迟钝也会发现自己的这位随属官此时的不对劲，而且顾怀信还是一个极其敏锐的人。
他摆摆手让那当地人退下，眉目一敛，严肃的目光朝郭甫看来，“何事，说。”
郭甫目光游离了下，他磕磕绊绊说着，“陛下，我给您找了三个女子，晚上给您泄泄火……”
这里就体现出差别来了，假如是随身伺候皇帝的太监，此刻必然会先问皇帝是否需要点人侍寝，随后再去安排。
而如果是主母之类的，则必然会委婉的告知皇帝，他的房中缺少知冷知热的体己之人，所以安排了几个丫鬟。
而作为一个男人的郭甫，说话可不会那么委婉，连“泄泄火”都出来了。
顾怀信冷冷地坐在上座，看着郭甫冷笑一声。
郭甫连忙跪下，“陛下，您也老大不小了，太后娘娘也不为您张罗选秀的事情，而且，下官见陛下在中商从未曾在贵族女子中挑选一个作为妻妾，所以下官就想着是不是陛下不喜欢中商的女子，也不喜欢贵女，所以……下官就给您选了几个……”
郭甫越说越小声，最后终于低不可闻，因为坐在上位的那位掌握着他生死的男人此刻气压极低，让他跪着连头都抬不起来。
“郭大人还真是为朕考虑，死后而已。”
闻言郭甫不敢接话，生怕陛下一个生气直接就将他拉出去打板子。
夏尤清此刻的心情却不如何轻松，越不想引人注意反而被郭甫带来了这里，她堂堂九州的清嫔娘娘，如果成了中商皇帝的屋里人，这次连父亲发脾气都不用，她自己都要懊恼致死。
“你们几个进来吧！”
正想着脱身之策的时候，郭甫已经出来了，示意他们跟上。
“你们谁会磨墨？谁会识字打扫屋子？哪个又会做饭？”
夏尤清闻言惊异了一下，听郭甫话中的意思似乎并不是为了中商皇帝顾怀信的屋内准备，看来是要为顾怀信找个洒扫的丫头？
虽然夏尤清想要说自己会做饭，那样就能离那个男人远些，可她从小学习琴棋书画，对于做饭……连皮毛都不能粗通一二。
“我会打扫屋子。”夏尤清只是脑袋一转就找了个折中且最为妥帖的方法。
郭甫似乎也没仔细地筛选，闻言随意的就将她们三人安排了，跟在外面挑选她们三人的态度截然不同。
聪明如夏尤清，转念一想就明白了郭甫为何前后态度相差如此之大，肯定是里面的那位皇帝拒绝了，说不定还训斥了郭甫，导致郭甫消了自己的起先那份心思。
说是打扫屋子，但是能够接近书房以及皇帝卧房的机会并不多，好在夏尤清的目的并不在那些地方，她现在最为重要的是寻得与这里面管事的熟悉上，等到五日后就能够尽自己最大努力将李谦带来的人安排进来。
而现在据夏尤清观察，这里管事的目前应该是郭甫。
正在夏尤清想办法跟郭甫混熟的时候，她听说了一件事情，让她对中商的那位皇帝恨得咬牙切齿。
当初进来的三个女子，其中一个被郭甫安排为顾怀信磨墨，但是粗人家的女孩从小就没学过这么精细的东西，在这之前甚至连墨条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又如何能够掌握好度？
仅仅只是半天，那女子就让顾怀信命人将之拉下去活活打死了。
畜生！
夏尤清沉默半晌，嘴唇蠕动，在心里骂出这两个字。
她并非对那女子如何同情，假如九州被迫，千千万万的女子或许就是这种命运，亦或许比这更糟。
可是这种视人命为草芥的态度却让夏尤清头一次感觉到……
同病相怜。
“你叫王丫是吗？”
背后郭甫的声音让夏尤清一惊，她扔掉手里的抹布埋头跪在了地上，一张俏脸吓的发白。
“大，大人。”
郭甫看着这丫头的表现心里有些失望，“会磨墨吗？”
夏尤清刚想说不会，可是郭甫已经看到了她手上经常握笔而出的茧子，他紧拧的眉头送了些许，但是也有些怀疑地看着夏尤清。
“你会写字？”
闻言，夏尤清尚未发现自己是什么地方暴露的，郭甫那虽疑问却已经肯定的语气绝对在心里已经下了定论，她一味的否认反而会暴露身份。
“是，会，会一点。”
王丫跪在地上，眼中因为极快地思索对策而闪现一抹寒芒，如果被发现了，她应该如何逃出去？
“那为何我之前问的时候你没承认？”
“大人冤枉，比起写字，奴婢打扫屋子更加擅长，奴婢怕出错，是以才说自己最为擅长的东西，请大人原谅！”
夏尤清战战兢兢带着哭音的求饶将一个未见过市面的女子演绎的淋漓尽致，郭甫是否打消了怀疑的念头夏尤清不知，可也总算不再盯着她了。
“起来吧。”郭甫说道。
“奴，奴婢不敢。”夏尤清深吸口气，双手贴附地面，头低垂。
“我让你起来，既然你会写字，想来磨墨应该也不在话下，那就去磨墨吧。”
夏尤清起身，她满脸羞窘地通红，闻言双手不安地互相搓动着，既不敢看郭甫又想打听自己去哪里磨墨。
同时她心中暗想这也是一个机会，书房重地肯定有中商的官员呈报给顾怀信的奏折，只要她找到机会翻阅一二……
“去书房旁边的耳房，磨好的墨自有人端进去。”
看来是她低估了她们，对于刚刚进宫的女子而言，郭甫并未给出多少信任。
进了耳房，里面的空气并不如何好，墙上只有一个小窗子，此刻也没挑开，整个屋里都有那种常见不见阳光的阴冷味道。
夏尤清在郭甫的示意下跪坐在地上，在笔砚中倒上些清水，在郭甫的注视下单手握住墨条。
本来凭借本能就要开始磨墨，但是她心念电转，一下用力过猛直接将清水晃了出来。
“你怎么这么粗心？磨墨要心静手稳，这样磨出的墨写出的字才光滑，小心些！”
这样说着，郭甫却打消了些心中的疑虑，看这姑娘的样子也不像是经常磨墨写字的人，可是那手指上因为握笔而来的茧子是怎么回事？
而夏尤清此刻也已经发现自己哪里暴露了，当她开始磨墨伸出手的时候，低头就发现了手指上的茧子。
她垂下眸，静坐沉心，如同一个新手般摸索着开始推移墨条。
“你一天练多少个字？”
郭甫一开口就发现那丫头肩膀缩了缩，他心想还真是个胆小的丫头。
夏尤清当然可以直接回答打消郭甫的疑虑，可是那样郭甫直接就会离开，她也就失了套近乎的机会。
“父亲以前是玩杂耍的，晚上的时候收了摊子，我就会将白日里入的帐记下来。”
“杂耍？”郭甫问道，“你可也会些？”
夏尤清闻言连忙摆手，紧张中手一松墨条啪嗒掉在笔砚中，溅了她一身的墨点，她惊恐地看了郭甫一样，见郭甫并未生气，她也不敢将身上的墨汁擦去，就这样跪着回话。
“奴婢是，是是个女子，父亲说我，奴婢以后要嫁人的，不能干这些抛头露面的营生。”
郭甫闻言点点头，“你父亲倒是疼你。”
夏尤清脸上适时露出一个濡慕的笑容。
郭甫似乎被这眼神感染了，也有了些说话的兴致，“你跟你父亲这样，一天能挣多少铜板？可够你们吃穿花销？”
幸亏进来之前知道了王丫父亲的活计后，她曾仔细地询问王丫父亲关于杂耍的事情，否则现在就露馅了。
而跟夏尤清所说的不同，王丫大字不识几个，也就不会为王父清点账目，不过这些事情郭甫并不会派人去查证罢了。
“好的时候一天能三十多个铜板，不多很多时候一天一个铜板也没有，尤其是……”夏尤清说着，欲言又止地看了郭甫一眼。
郭甫立即明白了这丫头话中的未尽之意。
虽然他们入了起乐户后曾经按照陛下的吩咐不扰民不乱民，甚至还维持着起乐户正常的百姓生活，但是担惊受怕的百姓毕竟还是自觉地停止了些娱乐营生。
比如这杂耍，自从他们进起乐户以来就从未见过，敢情不是没有，而是被吓的跑回家躲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