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起来后夏青那头晕目眩的感觉轻了些许,更夫人好想要让她多休息一段时日,可是夏青冒了那么大风险混进起乐户并非是为了游玩。
收拾利索了,穿上更夫提供的衣服,他就跟着更夫出门卖菜去了。
坐在街道两边,前面摆出的菜并没有卖出多少,更夫吧嗒吧嗒地吸了口旱烟,末了在鞋子上磕了磕烟嘴壶。
“咱们的皇帝听说就是吸这个死的,可不能再吸了。”
夏青闻言心中有些惊讶,“不是说皇上是病死的吗?”
夏青观察了这么片刻,发现街上的百姓脸上并没有被中商占领后的恐惧,生活反而十分的从容,夏青看着,心中不知应该担忧还是庆幸。
“嗨,还不是咱城里那些大官人说的!”更夫摇摇头,“咱们不知道,他们还能不知道?要知道,这世上可没有不透风的墙。”
看更夫的样子,显然他说的这个大官人并非起乐户的当地官员,而是中商的人,看来中商的将领想要同化九州的百姓,让他们对九州的朝廷失望,也想了不少的办法。
“幸亏皇上死后咱们九州出了一个奇女子,小后生啊,我看你也跟我们这些人不一样,现在朝廷正是缺人的时候,能够住在启盛胡同,那你家里肯定也不简单,能找个人推荐你你就为我们这些百姓做点什么吧。”
启盛胡同住着的人并不一定有钱,但是往上数三代必然曾与朝廷有些牵扯,或者祖辈曾经在朝为官,或者曾是皇上下榻避暑山庄时打理避暑山庄之人。
他们这些人,即使落魄了但是依然有推荐资格。
只不过推荐的官位不会太高,但那也就是以前,现在听说那位娘娘顶起九州的这片天后很是肃清了一下官场,现在几乎朝廷的各个地方都缺人。
所以即使再小的推荐人一旦推荐的人有才,也能够得到重用。
“老伯,”夏青神色不甚明晰,“您难道不感觉女子干涉朝政,有违祖制?”
更夫闻言沉默着,又想吧嗒两口旱烟,这才发现刚刚烟丝都让他给磕没了,于是更夫将那烟杆往腰后一别,叹了口气。
“那咋整?总不能就这么散了吧?”
看到更夫这样的形貌,夏青心中有些沉重,她兴致不高,也叹了口气,附和道:“也是呢。”
正在此时,前方摆摊的小摊贩起了一丝的骚乱,夏青将手往额前一搭遮着日头,眯着眼打量发生了什么事情。
“别看了,”更夫将东西一收,扯了夏青一下,“我们往后靠靠,那些大官这是要上城墙了。”
“上城墙?他们上城墙干什么?”
夏青想到昨日看到的那个城门上的人影,那人身姿挺拔,即使隔了那么远依然有种让人窒息恐惧的感觉,仿佛那人生来是猛兽,从未曾失败过一般。
“那个大官人每日都会去城门上看看,谁知道他们脑子里想的什么哟。”
两人说着已经退到了后面,夏青从未曾在下面遇到过“大官人”路过的情况,不知她出宫时是不是也会有这么大的排场。
这样想着,很快就看到了一队马车轻车简从的渐渐靠近。
两边的百姓都瑟瑟发抖地跪了下来,夏青也不能特立独行,她并非那种莫名其妙自尊心很强的女子,此刻身在敌营须得处处谨慎,所以她与身边的更夫一般跪着。
车轱辘声越来越近,直到眼前,夏青心中一紧,那马车挺也未挺地渐渐远去。
夏青微微侧过头,打量着坐在马车上的那个所谓的大官人,只看到他坐姿笔挺,如同渊渟岳峙的野兽般目视前方,他身穿暗色的衣服,在马车的晃动下能够看到衣服上刺绣的隐纹。
车轿四面的帘子都已经掀开,他就这样坐在中间,如同……如同一个俯视苍生的帝王!
顾怀信!
哪里是什么领头,哪里是什么将军!这人的气势绝对不是将军可比!
中商的皇帝居然亲自到了起乐户!
从马车上坐着的顾怀信突然感觉到一股异于常人的视线,他因为从小生活环境特殊,对于别人的注视感觉都会特别的敏锐。
他猛然回头,循着视线看去,当他看到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少年时,他心中的警惕稍微放下。
微微抬手,他目光锁定夏青。
“停车!”郭甫连忙下了马跑过来,“大人?”
顾怀信却没回答他,而是指了指他一直盯着的人,“那个少年人,把他押过来。”
郭甫领命立即带着人过去抓人,夏青此时脑中快速想了好几个方案,在这种时候她居然还能够冷静的思考,想来她都要佩服自己。
“这位,请吧。”
夏青尽量让自己缩一下肩膀,让自己看起来恐惧一些,她战战兢兢将头深埋下去,声音都有些颤抖,“我,我犯了什么错?我不过去,你们不能抓我。”
“嘿,不能?把他抓走!”
郭甫手一挥,命令人将这少年人抓起来就向陛下的车架走去。
“大人,人带来了。”
顾怀信微微低头,双目微眯,看着下面瑟缩的人冷声道:“抬起头来。”
“回大人的话,小人,小人无意冒犯大人!”
更夫似乎想要上前来劝解,却被人压了回去,夏青冷汗涔涔,头脑却异常的冷静。
郭甫见状向押着少年人的侍卫示意,“把他头抬起来。”
侍卫一伸手,捏着夏青的下巴就将她的脸抬起来。
夏青这次可是真吓了一跳,就怕侍卫的手往下发现自己没有喉结,进而猜测到自己的女子身份。
而上面的那位大人却只是冷眼看着,等看到夏青的容貌后,他思索了片刻。
为何他感觉……见过这个人?
“名字。”
夏青知道自己此刻人寡力薄,不适合与人硬拼,刚刚是她大意了,明知道对方或许警觉还抬头打量。
“回大人,小人名叫夏青。”
“夏……”顾怀信咀嚼着这个姓氏,冷冷的勾唇,“可曾认识京城夏彧夏家?”
“回,回大人,曾听家里的长辈说过,我们或许曾经是一家。”
闻言顾怀信失了些兴致,看这样子是与夏家无关了,或许又是一个企图攀上夏家的人也不一定。
自从夏家的那位娘娘起来后,凡是姓夏的人都以自己的姓氏自豪,假若这人说自己不认识夏家,他倒是会好一番审问。
“把人放了吧。”
想到这里顾怀信就失了些兴致,他抬起眼冷冷地看着前方,“走。”
郭甫见状连忙着人将夏青拉到一边,自己三两步上了马车,夏青在路边跪着,这一次没敢抬头,感觉到马车走远后,更夫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直起身来。
“你这个小后生,怎么惹了他们呢?你胆子也太大了!”
更夫刚刚想要救她的举动让夏尤清心中很暖,闻言她艰难地抬了抬嘴角。
“老伯,抱歉,让你担忧了。”
更夫长叹了口气,回去收拾了摊子,此刻也没心思再摆摊了。
他将没卖出去的菜放到小推车上,自己推着往衙门的方向走去,来的时候他还想过让夏青这小身板帮自己推车,可她差点将自己的菜摔了后更夫就不让她插手了。
“把这月的月银领了,我们回去做饭去。”
夏青跟随着更夫去衙门领了月银,一路上回去的时候她问更夫。
“老伯,这月银是中商发的?”
“是被他们控制起来了,不过银钱是咱们九州的,他们来时没带什么东西。”这也不是秘密,更夫并没有隐瞒。
晚上的时候,夏青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回忆白天的事情,当她看到中商皇帝顾怀信那通身的帝王气势时,她脑中就会想起九州的皇帝李其瑞。
两相一对比,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顾怀信一看就不是平凡人,看人的眼光即使平静也带着三分审视,让人不敢在他的面前放肆。
如同一口古井般,表面月光粼粼似是清浅,可那下面的深度却无人可以知道,而顾怀信看着她时心中想的是什么她也无从得见。
可是这些加起来只能证明一个坏消息,那就是起乐户能够夺回来的希望微乎其微。
中商的军队对百姓秋毫不犯,甚至连衙门的运转都一力承担,今日顾怀信出城,百姓们诚心叩拜,今日种种如同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她的心头让她窒闷难忍。
以现在九州的兵力……
夏青想到此处,打算第二日就向老伯告别,她出来的时间并不能太久,现在既已知道情况就必须尽快的赶回去。
中商之人整治梳理起乐户看来是想为之后的作战打下后方的基础,到时候能够对京城形成内外夹击之势,京城……
已经不能作为朝廷的中枢了。
夏青第二日起来就向老伯告了别,临别让老伯塞给了她两个窝头。
“小后生,你不是起乐户的人吧?”
更夫看着因他的话而警惕起来的小后生,他摆摆手,“我在这起乐户活了这么久,能不知道你来的那个地方通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