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拖着厚重的行李箱,一个人坐在学校外面的咖啡馆等沈修远过来接我,他刚从巴黎飞回来,在那边处理了一些工作。
所以让我先等等他。
手里攥着那个纸条,就坐后,翻开来看,我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白色的纸团上,虽然字被揉成歪七扭八的样子,但笔锋间还是能看出彭皓白的影子。
他是学画画的,写字一向特别好看,而且他手指修长,骨骼分明,每次看他画画,总觉得那双手本来就生的够美了,偏偏还能创作出那么美的作品,简直羡煞旁人。
字写的有些匆忙。
“安,对不起我这么久没有联系你,可我必须长话短说。我知道你想离开慕淮南,高考之后,我们考去加州吧,我爷让我上那里的商学院,我们可以偷偷溜走,环游世界再也不回来,我知道你欠慕淮南很多,但我会和你一起还,十年,五十年,还到下辈子我也和你一起。总之,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我在加州等你。你的小小白。”
纸条的最后,还画了一个在大海边签收的男孩女孩,夕阳把他们的身影拉的很长,看上去无限美好,令人憧憬。
加州……
这个地方我总没去过,但因为彭皓白这个名字,我竟也心生出几分向往。
如果和他远走高飞,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每天看他在夕阳下画画,他听我站在海浪里唱歌,日子多美好啊。所有的爱都是清澈透明的,会因为一个贝壳的螺纹而快乐很久,会因为变天没办法放风筝而难过,那样简单纯粹的生活,我知道那是最适合彭皓白的生活。
我也相信他可以把那样的生活过的很好。
但一定不会是和我一起。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有几分失落,我也曾想那样热烈的活着,简单纯粹就像我喜欢的摇滚乐一样。
但人生哪有那么多让人心满意足的事情,我配不上那样的生活了。更配不上彭皓白。
我最终还是咬牙撕掉了那张纸条,彻底和这个美好的大男孩说一声再见。
再也不见的再见。
顺便,在心里偷偷的跟他道歉吧,他处处为我着想,可我却不能和他在加州相见了。
对不起,我小小白啊。
破碎的纸条被我揉在掌心,面前的奶茶有些凉了,我吸了一大口,满嘴都是软软糯糯的黑团子。
忽然面前有个人影靠近,我以为是沈修远,抬头看去,却是一个陌生男人。
衣衫褴褛,打扮的很狼狈,佝偻着后背,畏手畏脚的。头发也乱七八糟,像是很多天没洗澡的人一样。
他在我对面不停打量着我,黑黢黢的手指拿着一张照片,好像在拿我和照片里的人做比对,反复之后,小心翼翼探头问我:“你是陆薇安吗?”
我皱着眉头,身子下意识往后靠,他身上的味道有些难闻,让我忍不住有些嫌恶。
“你是不是陆薇安?”
奇怪的是他说话字正腔圆,普通话发音很标准,不像是外表那样看上去是个外地务工的人员。
他又问了我一遍,我错愕地点点头。
“您是……?”
那男人看见我点头,眼睛当即亮了,朝我更靠近了些。激动的那拿照片的手都在颤抖,我看着他,眼眶好像也有些发红。
可我怎么回忆,都想不起来印象里认识过这么个人啊。
下一秒,这个男人更是出人意料地跪在我面前。
声嘶力竭叫我“小姐。”
……
????
我一脸懵逼,这场景怎么那么像旧社会太监和贵妃娘娘的戏码,我猜这男人可能头有点不合适,奶茶也不要了,我提着行李箱就想走。
他却不依不饶地靠过来。
“你是陆小姐,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老潘。”
老潘?这名字我是熟悉的很,因为我家之前的管家就叫老潘,但我们家老潘可比这个男人干净多了。
长的也不像。
“你可能认错人了。”我尴尬着提醒他,从旁边的椅子后面绕开,想赶紧离开。
“不会的,从你三岁我就到陆家了,看着你到十岁出国,我是管家老潘啊,你怎么会不认识我了呢。”
听他这么说,我更觉得奇怪了。老潘确实是我三岁的时候来我们家的,而且他怎么会知道我十岁就出国了呢?
太奇怪了,我想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便将行李箱又放下,皱着眉看他。
“你到底是谁。”
他没说话,而是颤抖着把手上的照片拿给我看。
照片里是三个人站在我以前家里的门口,复式装潢的白色花圃,绕藤的栀子花,都是熟悉的样子。
还有照片上的我爸我妈,他们并肩站着,眼神都不由自主的温柔落在中间的孩子身上。透着照片我都能感觉到他们对这孩子的爱,是只有自己的父母才会流露出来的那种疼爱。
可我看那女孩,虽然眉眼五官有几分像我,但我总觉得那不是我。
我把照片接过来,皱着眉头回忆,仍没有印象。
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和我爸妈拍过这组照片啊,难道时间太久远我忘记了?这照片看上去应该是我十岁那年,我妈身上那条裙子还是我出国前陪她买的呢……
可是这个女孩……
“这个女孩是谁,是我吗?”
我知道这样问很奇怪,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就是我吧,这个问题根本没意义。
我等着那个叫老潘的男人回答,目光一直落在照片上,等了半天,却没得到回答。
疑惑抬头,看见的却是沈修远的脸。
“安安。”他风尘仆仆,应该赶过来很急。
我的眼神却在他身后徘徊,想找老潘的身影。正好在他出门前一秒,发现他最后的背影。
他匆匆忙忙就走了,这照片还在我手里呢……
“看什么?”沈修远问我,他倒是没注意到什么,拿起桌上的奶茶就咕噜噜喝起来。
“真难喝。”喝完他还皱着眉头一脸嫌弃:“廉价奶茶就是不能喝,感觉像在喝马尿一样……”
我下一秒就听见旁边顾客忍不住喷奶茶的声音。
从落地窗看出去,老潘已经在马路对面上了一辆公交车,不知他要去哪里,也不知道会不会在找我。
照片被我悄悄藏在口袋里,没有给沈修远看。
因为我隐约觉得,老潘忽然要走,连招呼都没打,或许是因为有人来了。
“走啦。”
沈修远一把揽过我的胳膊:“去喝点好喝的。”
我惶惶脑袋回过神来,掐他的大腿。
“我们穷学生,能喝的起这种奶茶,已经奢侈了好不好!”
“什么穷学生,你是我沈修远的闺女,我闺女怎么能穷,缺钱了找我啊。”沈修远别的不行,就吹牛逼在行:“说,想吃什么,今儿随便挑。”
我还能想吃什么,除了汉堡薯条,那也只有披萨炸鸡了。
吃过晚饭,我跟着沈修远回家,他难得把游戏机收的很整齐,没有要拿出来玩的意思。
他一本正经地说是为了我的高考,一切娱乐措施都要等我高考结束后才能见光。连王者荣耀他都卸载了。
“要不要那么夸张啊……”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不至于王者荣耀都卸载了吧,我早上还打了一把呢,你不玩游戏,每天干嘛,岂不是要把你憋死了。”
听我这话,沈修远当即拉下脸来,满满的不乐意。
“什么叫不让我玩游戏就不知道每天要干嘛,你修远叔在你眼里就是那种无所事事的人吗?!!我也是需要文化和知识的滋养,帮助我成长的好不好。”
我听得都恶心了,赶紧让他打住别说了。
“我高考那天,淮南叔会回来吗?”
这话我一直想问,一直憋到睡觉前才问。
沈修远一边帮我铺床,一边摇头:“就那大忙人,我和他打电话他都要跟我算计时费,你说让他陪你考个试,要花多少钱。”
我瘪嘴:“我什么时候让他陪我考试了,我就是随便问问而已。”我顺着被子钻进去,脑袋陷进柔软的云枕里,看着沈修远:“他不来才好,省的又把动静弄得太大,我都没办法安心考试了。”
他笑笑,脸上带着宠溺,帮我掖好被角:“恩,反正呢,有我在,你什么都别想,慕淮南什么的,除了要钱的时候找他,其他的时候,别考虑他,糟心又糟肺。”
也就只能听见沈修远这么说慕淮南了,他们俩这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果真和普通人不一样。
“修远叔叔。”我望着他眨眨眼。
“恩?”他温柔脉脉。
“你现在笑起来,眼角有很深的皱纹哎……”
“……”
沈修远脸色大变,愣了一秒左右,“蹭”地从床边跳起来。双手不停按摩着他的眼角,紧张兮兮地从我屋子里走了出去。
“喂!帮我把门关上啊!”
“等会儿!老子敷个面膜先!靠,我这如花的年纪啊,怎么能长皱纹呢。”
“你女儿都我这么大了,还如花呢?”
“陆薇安!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整个房子都响彻着我俩的对话声,我在卧室,他在卫生间,一人一句,谁也不让这谁。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