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面前的男人,整个人温软下来。
我摸着手上的戒指,回忆那些点滴,这些年,他沉默地走在我背后,自始至终未曾说过一句喜欢,他总是默默地看着我,却在我回头的那一瞬间移开了目光。
走廊里白炽灯光拉着那长椅的阴影很长,我终于忍不住蹲在他面前,哭出了声。
我在最委屈最愤怒的时候都没有哭得这样狼狈,我了解自己逞强的性子,欺负我,陷害我,骂我打我都不足以击垮我,但你若付之真心来护我,我便真会招架不住而崩溃。
我唯一能用来自我保护的那层孤独,就这样在你面前被轻松看透,然后不由分说地剥夺取走。
我的啜泣声吵醒了慕淮南,他深皱着眉心缓缓睁开眼,迷蒙的眼神落在我身上的时候,一愣,回神之后,满目惊慌。
“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他伸手把我扶起来,抱着我坐在他腿上,手忙乱着帮我把眼泪擦净,他指腹那么凉,蹭在我脸上又冰又痒,难受的很。我满不情愿地噘着嘴,避开他的手,然后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被他抱在怀里,下巴低着他的肩膀。
鼻涕眼泪,悉数抹在他价格不菲的西装外套上。
慕淮南轻轻拍着我的后背,耳畔传来他低沉却柔软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宠溺和喜欢。
“一个人睡觉害怕吗。”他笑了笑,嘴角蠕动着蹭在我脸上,轻轻痒痒的:“外面凉,我们进去睡,我陪着你。”
他抱着我起身,往病房里走,轻轻柔柔放我在床上,他站在那里,低眉温柔地望着我。
半响,他忽然露出一个带几分调皮的笑意。
“哭是不是你唯一能反抗我的技能?”
昏昏浅浅的光晕里,他带着乐趣的玩笑,却不小心流进了我的记忆长河中。
好像,那么多年过去,只有我妈这样温柔体贴地对我,老旧的庭院,聒噪的蝉鸣,昏黄的光影,然后是妈妈在厨房洗菜的声音,流水淙淙地划过耳畔,湿润地划过我的眼角。
这大概就是我唯一的童年,唯一回忆起来的温暖朝夕。
那时候,也有人这样温柔的笑,会把我当成公主捧在手心,放在心头,视若珍宝。
我以为不会有人这样对我了。
但面前这个人,虽然嘴上嫌弃着我的爱哭,但终究狠不下心,坐在我身边,一遍一遍帮我擦去眼泪。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哭个不停。”
他可能是吓坏了,那双悲喜不惊的眼里此刻乱作一团,指挥无数国际会议的纤长清冷的手指,此刻也带着颤意,一遍遍划过我的脸颊。
我看着他这样子,狼狈指数和我不相上下。
如果告诉他,我哭个不停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对他这个夺走我东西强盗的控诉,他会怎么想。
他会问我,我什么东西被他抢走了吗。
恩,那我才不会告诉他,是我的孤独被抢走了。
侧脸看过去,我“噗嗤”笑出声。
慕淮南云里雾里有些出神,他睫毛颤了颤,却是松了口气。
“你这丫头啊。”
“淮南叔。”我哑着嗓子开口,带着浓重的鼻音,手从被子里伸出去,偷偷抓住他的手指。
“恩。”
“等你老了,我一定会好好孝敬你的。”
他笑:“可别等我老了,还要撑着一把老骨头地帮你处理烂摊子啊。”
我瘪嘴,不服气:“哼!你别小看我!”
慕淮南深深浅浅地看着我,那触手可得的温柔,就像羽翼的柔软,不经意的撩拨我那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挣扎和信念。
我听到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簌簌掉落,悄然崩塌。
忍不住,我从被子里钻进去,然后从另外一头,靠近慕淮南身边的被角爬出来,赖皮兮兮攀在他腿上枕着脑袋。
他笑,眉眼浓浓的满是宠溺。
慕淮南伸手把我抱进怀里,吻了我的额头,轻声地说我:“从来没见你这么黏人过。”
他将我抱得更紧了些。
忽然,慕淮南开口,声音轻轻的,在这样的夜里,呢呢喃喃,说不出的柔软。
“安安,我养你好不好。”
我有些打愣,忍不住从他怀里抬头看他。
他的眸子还是深邃而暗沉,哪怕是这样昏暗的灯下,他的眉眼落在这沉沉的光晕里,还是那样携永好看。
我重新闷着头,不说话,心里皱皱缩缩,有些酸涩。这话他说了第二次了,要他养我,就可以不用还钱,不用活的这么辛苦,一生只仰仗这个男人就可以了。
虽然,我这一刻真的挺想就这样将他依赖下去,但理智提醒我不能。
我虽然明白他对我好,但他终究是个复杂,阴晴不定的男人,他的背景我不知道,他的身份多重我还没有完全摸头,我不能就这样将余生交付在他手上。
我想要的,是成为他最重要的那个帮手,我要他真的需要我,无论是工作,还是其他。
我不能仰仗他的宠溺就肆无忌惮,他总有会离开的时候,但我对他的依赖,一旦决定下来,就在也无法后悔了。
人性总是懒惰的。我不努力还,才是真的永远没可能还完。
我摇了摇头。
“我想成为有用的人,不能总是依赖你呀,你看你这次帮了我,下次帮了我,总不能一辈子都帮着我。”
他摸了摸我的脑袋:“有什么不可以。”
“就是不可以嘛。”
我已经欠下他太多债了。
“我要努力还你。”
我轻声立誓,耳边忽而传来他的小声,带着包容,淡淡地笑。
“好。”
他的手动了动,环住我的腰,忽然觉得很热。
他的手很少会这样热的过火。
不自觉地,我的脸也有些发烫起来,热烘烘一片。
心里忽然冒出个想法,连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他给我的好,需要一点一点的还,既然这样,那……
忍不住,咬咬牙,我抬头喊他:“淮南叔。”
声音涩涩的。
他本来抵着我的额头,微微眯着眼,被我这样一喊,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我又往他怀里靠了靠,心里有些忐忑,我们两个人的身体就这样贴在一起,我是柔软的,而他,是坚硬的。
暗沉的夜里,像是有谁轻轻撩拨了弦。
“淮南叔,你喜欢我吗。”
我忽然这样问他。
慕淮南不由得不愣。
随即,揽在我腰上的手忽然加重了几分力道,又一次俯身吻我,有点痛意。
我没有反抗,没有挣扎,那也算我目前唯一能还给他的回报。
一直欠着,总归是不行的,欠下的债,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我必须做点什么。
既然他喜欢我,那我这样牺牲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他忽然松开了我,一双黑瞳盯着我,勾魂摄魄,我心跳的厉害,面红耳赤。
“安安。”他低低哑哑的声音在耳畔回响,带着无奈和疼惜:“你还小。”
我枕在他的胸口,静静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看他身后关了台上的灯,屋子里光芒尽暗。
他的身体有些战栗,无助的就像个孩子,身子有些发抖,呼吸急促,惶惶而局促。
这样一个繁华万千的黑夜里,我不知道他吻了我多久,久到我有些困乏,枕着他的肩膀,就这样慢慢的,睡意昏沉。
睡梦里,好像有人理了理我微乱的长发,还有人小心翼翼碰我的脸颊。
轻柔,绵软,缠绵缱绻。
我就这样毫无防备朝那个温暖的地方靠过去,下意识抱住,最后锁在那里安安静静,蜷缩成一个舒服的姿势。
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