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想过沈修远会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心疼,抱歉,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他告诉我:“安安,你乖乖听话,把孩子做了,少吃点苦头。”
他又说了那句话:“你淮南叔是有苦衷的。”
可我问他:“他有什么苦衷?”
沈修远却回答不上来。
你们都是一样的,都是骗人的坏蛋。
如果那一夜慕淮南冷漠话语击溃了我所有防线,那么沈修远的话,和养病这些天慕淮南的从未出现,更是让我看清了这一切。
或许早就开始变了,只是我没有发现而已。
可是这个孩子,他是我的骨肉。
也是我对慕淮南无法放弃的深爱。
我承认,即便被他丢进谷底,我仍旧无可置否地深爱着他。
有些人,一旦踏进了你的生命里,俨然是不可改变的存在,我爱他,更放不下他。
我所有的爱恨痴嗔,都被这个男人掌控。
我试图求沈修远。
“真的,真的没有余地了吗?”我声泪俱下:“这好歹是他的亲骨肉啊,虎毒不食子,为什么,为什么他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放过?”
沈修远无可奈何地摇头,他还是那句话,一模一样连语气都未曾改变。
“他有他的苦衷的。”
呵。
我不想放弃,更不能放弃,我要亲自去见他。
我让沈修远去学校宿舍帮我拿本书,但实际目的是想让他不要把我看的那么紧。
我从家里偷偷溜出去,直接打车去了慕淮南的公司。
来不及换衣服,我在睡衣外面披了宽大的风衣外套,从头裹到脚踝,脑袋上扣着一个大大的帽子。到了慕淮南的公司,我摘下口罩给前台的接待看,她们都认得我,更不会阻拦我。
我进出慕淮南的公司一向自由。
她让我进去,我才松开了口气,好险,这点还没有变。
电梯一路向上,我终于到了慕淮南的办公室门口。
站在门口,我却迟迟不敢进去,回想起上次见到他,还是一周多以前的那个晚上,他决绝的背影留在我心上,光是想起来,我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门没有关严,留了一条细细的缝,我透过门缝看过去,正好能看见慕淮南的身影。
他负手立于窗口,面色冷凝,侧脸像深渊一般暗沉。
他的旁边有人,但我看不见那个人的脸。
那人说:“慕总,他们的人已经全部处理清楚了。”
他们的人……谁的人?
慕淮南没有说话,我看见他点燃一根烟,轻轻地抽着。
他身边那个人忍不住多问了句。
“慕总,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毕竟是香坊的人,在沐城也算是大家族,因为这件事情惹怒了他们,可能今后……”
慕淮南眼神凛冽,瞪着那个男人的方向,那头立马安静下来。
“不管是谁,敢动她,都得死。”
我偷听他们说了这么多,脑子里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香坊”这个名字。
很熟悉,绞尽脑汁地回忆,我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的……?
!!
香坊是彭皓白爷爷曾成立的组织!在西边码头,百年基业流传下来,在沐城也是个黑白两道通吃的庞大组织。
彭……
我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竟一时半会儿不相信。
有多久没曾想起他了?久到我无法上一次见面时具体的时间。
那个男孩,阳光,大放,洒脱可爱。那么清澈干净的男孩子……
如今……
这次绑架我的事情,竟然和他们有关系!?
“陆小姐?”
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一个陌生男人出现在我面前,他却认得我。
“您找慕先生吗?”
他对我说话的时候彬彬有礼。
我点头。
他开门让我进去。
慕淮南正在抽烟,又是新点燃的一根。
听见我走进去的声音,他转脸看向我,方才阴沉的面容好像稍微有些收敛,添了几许怜惜,但更多的,我看见的还是冷漠。
我怯生生的叫他:“淮南叔。”
他走到桌前,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捻灭,指了指面前的沙发,说:“坐下。”
我听话地坐下。
“这几天感觉如何。”
“挺好的。”
他还是站在窗边,我偶尔瞥他一眼,那双森冷的目光从窗外投出去,沉溺在高楼林立的冷肃之中,更加深不可测。
我来之前有自己我的目的,看着他时虽然心有紧张,但我知道我不得不说。
“淮南叔,这个孩子……”
我直截了当。
但他也把我打断的直截了当。
“后天上午,我会安排人送你去医院。”
“后天……”我忍不住呢喃:“真的这么着急吗……”
他皱着眉头,冷冷地“嗯”了一声。
然后又说:“越早,对你越好。”
呵。
我心凉了大截。
我忍不住:“可这是你的孩子啊……”
我眼眶又红了。
听上去,我就像是哀求他让我留下这个孩子。
慕淮南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他眼底悄然划过的一丝动容不知道是真是假,良久,他淡淡吐出几个字,回过头继续看向窗外。
他告诉我。
“乖,听话。”
我不依不饶:“可是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慕淮南拒绝的很干脆,很不容置疑。
“我现在不要孩子,就不要孩子,等我可以要了,我会告诉你。”
他那么冷漠,那么高高在上地说出这句话来。
我就像是忽然遭受了晴天霹雳一般。
要与不要,对他而言就是商量一个产品项目那样毫无人情,那是一个生命啊,一个活生生藏在肚子里的人啊,他说不要就不要了,说要又可以要了?
我脑袋里轰隆隆的,耳鸣,头痛,像是有东西在脑袋里爆炸了一样。
不敢相信。
呵。
我忽然明白过来,他心里早就有数,也终于懂得试图让慕淮南改变他的主意,简直比登天还要难。
我不该来的,不该来暴露我的软弱可怜,不该哀求他的。
孩子是我的,偷偷生下来,偷偷地养着,就行了。
我不敢继续待下去了,我怕多几秒以后我真的会失控,再也难以控制自己,我想在他面前保留自尊和自爱。
起身,我双腿发软,转过身时终于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我背对着他,颤抖出声。
“对不起打扰你了。”
准备离开。
“让助理送你回去。”
他是在担心我吗,怕我半路出危险?
不,不会的,他早就不是那个贴心温暖的慕淮南了,他这样做只是让助理看着我,我想,在这个孩子被做掉之前,他不会放过我的。
我更不会让他得逞的。
走之前,我站在他办公室的门口,忽然停了脚步,侧了半个身子看他,留下最后一句话。
“慕淮南,我今天才发现,你原来真的这么狠。”
也终于明白那些出来摸爬滚打的前辈后辈,为什么都这么害怕这个男人了。
他是野兽,是比老虎还无情冷酷的野兽。
杀起人来不眨眼的。
这就是最可怕的地方。
我走了,在助理的眼皮底下坐上了回家的车子。
后天就要被送去医院做手术,而且我这次从家里别墅里偷溜出来,回去以后沈修远一定会加倍认真地看着我,到时候我在想走,就很困难了。
我不能让任何人动我的孩子。
“我想上厕所。”我拍拍驾驶人的后背:“停车,我要上厕所,憋不住了!”
车子停在肯德基的门口,助理跟我下车,看样子是要跟着我进去。
“我饿了,帮我买点东西吃。”
助理有些犹豫。
“快去帮我买个汉堡,我饿死了。等会儿出来就要吃。”我很不耐烦的样子。
她就乖乖帮我排队去了,趁着这个机会,消失在拐角,没有去厕所,而是从肯德基的后门溜了。
我不能让他们找到我,不能任由慕淮南伤害我的孩子。
他不想要这个孩子那是他的事情,但孩子在我身上,留与不留,选择权在我。
我想着,一个人就这样跑了很远很远。
我的手机被慕淮南安装上了GPS全球定位系统,所以上次我被绑架的时候,才能这么快被救出来。
我直接把手机扔掉了。索性什么也不要。
就这样一直跑,我分不清楚方向,不知道该去哪里,身上也没有钱,没有手机,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肚子咕噜噜地叫唤,我一个人蹲在银行自动取款机的那个门口,那里常有人进出,里面有温暖的空调,蹲在那里,门一开,就能吹到我身上。暖洋洋的。
那里面却是不许人逗留的,所以我只能蹲在门口。
也不能去那些快餐店休息,里面的味道太香了,待在那里,只会让我觉得更饿。
离开了慕淮南,我竟然连填饱肚子的能力都没有。
但我仍旧没打算回去,更不可能回去,撑到第三天,我实在有些力不从心,连站着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好打通艾梦的电话。
想来想去,我就只有那么一个可以信赖的朋友。
她很着急,问我要了地址,就匆忙过来把我接回家了。
我洗了澡,填饱了肚子,她说我身体很烫可能是有点发烧,我大喇喇说没事,就随便吞了几颗药。
时至今日,我受的那些伤,发烧跟那些比起来,太好克服了。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艾梦了,没丝毫的隐瞒。
她看着我,很久很久,才轻轻地开口。
“那你就放心住在我们家吧。”
“谢谢你,艾梦。”
“不客气,我们是好朋友。”
我谢她除了因为她收留我,更多的,其实想感谢她,听了这件事情没有指责我,没有试图劝说我别和慕淮南对着干。
艾梦是支持我的那个。
所以我感谢她。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