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圈这种地方,无论你以前多光鲜亮丽,学过什么,做过什么,哪怕在国外镀了金回来,一旦掉进这个大染缸里,无论什么颜色,最后都变成一样的。
那位赵导的手越来越不规矩,他的椅子越搬离我越近,一只手在上面给我夹菜,另一只手放在我腿上,到处乱摸。
我用余光偷瞥彭皓白,他偶尔往我这边看,但都是说寥寥几眼,然后转头和其他两个导演继续聊天。
我想我不可能依靠他了,对付这种导演,还是要靠我自己。
马导放在我腿上的手越来越不规矩,给我碗里夹了一块鸡肉,然后另有目的地问我:“陆小姐最近在拍什么戏,我这边有个化妆品的代言,你看看想不想接呀,你签的什么经纪公司,要不然……干脆跟我混得了……”
他越靠越近,我心里突突地跳,但表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地将他的手推开,然后目光落在另一边的彭皓白身上。
“我是彭少带来的人,我当然要听他的了呀。”
彭皓白终于抬起头光明正大地看我。
但是他什么话也没有说,装模作样地斟酌了杯酒,朝着马导的方向举杯,然后大口喝掉。
他的意思大概已经足够明显了。
得到了彭皓白的回应,那个叫马导的男人,自然也就无所顾忌了。
他的手更加肆无忌惮地朝我靠过来。
我终于也忍无可忍,起身,扬手就给那位马导来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抽的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那个马导更是万分没有想到,娱乐圈里,自命清高的女艺人有不少,但敢打导演的,我恐怕是第一个。
然后我起身朝着彭皓白走过去,顺着桌子,指尖点着桌角,一点点向前,一点点靠近,等站在彭皓白和那两位导演面前的时候。我奋力一扯,将那桌布一把扯掉在地上。
桌子上的瓶瓶罐罐摔落一地,红酒洒在彭皓白的身上,白色衬衫瞬间变得脏兮兮。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言语不屑。
“既然你知道我是跟着谁长大的,就不该试图挑战我的底线。”
“这种货色,跟我玩我都看不上。”
刚才被我扇懵逼的马导,现在回过神来,从我身后走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开口说的咬牙切齿。
“死丫头,你这是给脸不要脸啊。”
我连看都懒得看他,回身直接一脚踹在那个老男人的肚子上。
他摔在地上痛苦呻吟的时候,我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我不是死丫头,我叫陆薇安。”
“你!”那个马导躺在地上一边呻吟,一边指着我的脸骂骂咧咧:“你他妈的给我等着!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身边,那两位也不安分地朝我走来。
我毫不留情地把他们一个接一个的打翻在地。
然后活动着手腕和脚腕,就这样望着他们:“陆薇安是我的名字,想报复的随便来,我不会怕的。”
不得不说,这样做自己,不用低声下去的感觉,真的很爽,好像一下子回到七年前那个自己,任性妄为,胆大包天。
彭皓白也“蹭”地站起来,空气里好像火药味儿十足,地上那三个老头儿都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颤颤巍巍地看着屋子里发生的一切。
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彭皓白竟然只是凑过来,一把拥住了我。
连我都吓了一跳。
“你这是干什么?”我被他按在怀里挣扎:“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笑。
“我就是喜欢这样张牙舞爪的你。”
我被他抱着,闻到他身上的男士香水味道,这大概是结婚以后,他第一次抱着我的时候身上没有女人香水味。
我忽然觉得很悲哀:“你卖了我,难道是想测试看看我的暴脾气还在不在?”
彭皓白只是更用力地抱紧我。
我脑子里嗡嗡一片,忽然,大力推开了这个男人。
昂着头,冷眼望着他:“那我告诉你,还在。”
四目相对,我和他认识十年,十年来多少回忆从眼前划过,就像是秋天的枫叶,在簌簌掉落。
他说:“如果不是再见到你这样样子,我根本都想不起来当初为什么要一头栽进这段感情里不能自拔。”
“其实忘了更好。”我告诉他:“反正也回不去了。”
“这些年,我想往里进,你却从来不肯给我开门。”
他就只能用这种伤人的办法靠近,不然,他和我之间,太不公平了。
我看着他,眼里的满满都是疏离。
“小白,我们离婚吧。”
这一次,我是真真正正下定十足的决心了。
我看到他闭了眼睛,我也拿了桌上的手帕纸,扬长而去。
手上全是刚才的红酒,我拿纸不是为了擦眼泪,只是为了擦手。
我没有哭,最终也没有转身去看他到底是什么表情。
这次事情之后,我再也没有回到彭家。也没有如愿以偿的收到离婚通知书,寄到彭家的离婚通知书,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我是真的不想闹到那一步,走法律的手段,强制离婚。
我连放在彭皓白家里的行李都不要了,就一个人在孤儿院旁边的旧房子里住下,只要我站在窗户旁边,就能看到孤儿院里的草坪,还有开心玩耍的小孩。
九九不喜欢在院子里玩,大多数时候他其实都喜欢在屋子里看法制节目,但自从我告诉他,只要他在前院的草坪玩,我就能在马路对面那个红砖房子看到他,那天以后,他就经常出来在院子里玩了。
每次站在草坪的正中间,总是踮起脚尖冲我使劲儿招手。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我吃再多的苦,也都值得了。
那天我终于收到彭皓白的回应,打开包裹,却是被撕碎的合同,和寥寥几个字的纸条。
“陆薇安,我不可能放你回去找慕淮南的。”
我刚收到包裹,就接到彭皓白打过来的电话。
接通他就直白地问我。
“什么时候回家。”
“我就在家里。”有九九的地方,就是我家。
对方声音里隐着怒意。
“你在和安坊?”
我忍不住觉得好笑。
“彭少爷,既然说到回家,你潜意识都能想明白我的家不是彭家别墅,为什么还执迷不悟不放我走呢?”
“陆薇安!”他咬牙切齿地叫我的名字。
“什么事。”
“我告诉你,你最好快点回家来,那天你惹了赵爷的人,现在快回来求我护着你把,否则,告诉你,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冷冷地回复:“不劳烦彭少爷费心了。”
“陆薇安我告诉……”
他急匆匆好像还想说什么,但我已经不想听了,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并且把他加入了黑名单。
好像法律规定,夫妻双方只要分居满一定时间,就可以协议离婚了。
我就在这里陪着九九,等攒够了钱就带她去国外治病。
至于陆景瑜那里。
我知道我是个不称职的姐姐,可我孩子和妹妹之间,我必须有所抉择。
如果因为我的自私要遭报应的话,也请全部报应在我身上,千万别连累到我的孩子就行。
我早就什么都不怕了。
慕淮南虽然心狠,但至少景瑜是我的妹妹,我想,他不至于会对她不好。
窗外,街边的老树已经光秃秃一片了,沐城入冬了,雨也少了,这种气候,实在干冷的让人难受。
我想,我和彭皓白,如果世事不老,他是天之骄子,我能不谙世事。
到底是谁先死在记忆里。我想不起来了。
我把那些碎片的离婚协议书都扔了,也没有再寄新的给彭皓白,我不能激怒了他,他手上有他的筹码。
至少孤儿院是彭家的。
我不能让我儿子受到半点威胁。
那天,突然下起雨来,那场雨好像一下去来就无休无止,入冬以后的沐城很少下雨,不知怎么的,梅雨季说来就来。
雷声狂躁,我看着孤儿院光秃秃的草坪,很怕九九会害怕。
但他比我想象的还要成熟独立,晚些时候我反而接到他的电话,他奶声奶气地安慰我,说陆阿姨不害怕,打雷不是老天爷在生气,只是他鼻子痒痒打了个喷嚏,一点也不可怕。
我抱着手机轻轻地谢谢他,心里觉得,我的九九一定是这世上最可爱的孩子。
我带着九九的美好睡着了,外面雷声轰轰,我内心却一片宁静。
好久好久,我没有享受过这种宁静了。
那天我做了一场梦,很冗长很复杂的梦,就想一出电视剧结尾时,主角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或者躺在卧室的软塌里,慢慢闭上眼睛,回忆这一生的重重,从年少时候的懵懂无知,到慢慢成长为人,看透这时间的纷繁复杂,体味一生中的人情冷暖。
我看到十岁的自己,和陆景瑜告别,被送到国外失了忆。
我看到十五岁的自己,一夜之间父母双亡,公司被卖,认了干爹。
我看到十八岁的自己,懵懵懂懂,褪尽衣衫把自己献给慕淮南。
我看见二十五岁的自己,走在和安坊的长廊,周围是陈年的旧味道,我跟着那个人走,他总是玩一个手串,温温和和的一双眼,但看向谁,谁就吓得浑身发颤。
他跟我说,我是他的命,他以前抱着我教我做数学题,我说他是无恶不作的骗子奸商,他给我涂口红买高跟鞋,抱着我的脚踝轻轻地揉,说我成年了就该有个漂亮小姑娘的样子。
他说他这一生攒了那么多仇怨,让天下人怕他恨他,他什么都不怕,唯独怕的就我不幸福。
我仿佛看见他那双悲喜不惊的眼,看着我却渐渐湿润:“安安你别哭,你一哭,我就心疼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