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让自己维持平静,才能认真听他说完他想说的。
彭皓白说:“今天你来,我就想把所有话都告诉你。”
我点了点头。
他继续道:“所有当陆景瑜被慕淮南的人带走,你发现我已经不足够做那个可以一直保护你和你亲人的配角了,你就决定离开我了。”
“我知道你想说不是,你想说是我想太多,是我活的太悲观了,可是陆薇安,你知不知道,你对我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给我的感觉就只有这些。”
讲着讲着他忽然淡淡笑起来:“如果咱俩身份互换一下,你就知道为什么我会慢慢变得这么悲观,为什么把你说的那么残忍。”
最后他说:“因为你就是这么残忍。”
他说完了,脑袋枕在枕头上低低喘息了很久,他伤的不轻,说这么多话一定很累,屋子里又陷入一片安静,我看着他,除了“对不起”真的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彭皓白开口:“那就最后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我苦笑:“我什么时候不相信你了。”
我一直都相信他,相信他不会真的害我。
他只是有时候被逼的急了,会做些傻事而已。
他眼神小心翼翼亮起来,问我:“那……你别和慕淮南走,最后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我看着他,眼神复杂,我心有不忍,明明知道今天来他说的话我一定会动容,会难受,但我还是来了。
我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他看着我,最终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就像是得到了答案终于能够死心,用早就料到的语气说:“我就知道。”
我告诉他:“其实你看错了,我喜欢你,不是你说的那样,对你一点感情都没有。”我轻轻握住他的手:“只是我对你的感情和对慕淮南的,不一样。”
“小白,其实我想过和你安安稳稳过一辈子的,我想过,一辈子当个单亲妈妈,你想要骚扰我,能骚扰一辈子,我就被你骚扰一辈子,如果你本路变卦讨了别人做老婆,我也能笑着祝福你,这是我曾想过的对未来的打算。”
说起曾经对未来的美好憧憬,我忍不住眼里有些放光。
“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变了。”
“从你重新和慕淮南见面,就变了。”彭皓白提醒我。
我却摇摇头。
“如果不是你们彭家忽然去慕氏企业闹事,他不抓你,我就不会和他大动干戈,之后也不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彭皓白沉沉叹气:“只要是在国内,就算不发生那件事情,他也有办法找你回去。况且……”他继续说:“你的心在和安坊,在慕淮南那里,天南海北,你都找的回去。”
“现在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了。”
彭皓白转过脸很久,很久都没有继续看着我,他的胸前起起伏伏,却不知道最后忍下了什么。
“小白,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我很感谢你,时至今日我仍旧最感谢的人是你,你救了我,最主要的是你帮我救了九九,你是九九和我的救命恩人,这点,永远都不会变。”
他却涩涩地笑起来:“救命恩人。”他一遍一遍地重复:“我要这个救命恩人这个身份,有什么用么。”
“我走了。”我起身,真的不能继续待下去,我和彭皓白,现在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只要相见,之间就是有不快乐。
在待下去,我怕我会哭。
“等等。”彭皓白忽然叫住我。
“那边第二个抽屉里,你去打开。”
我走过去,按照他的指示把抽屉拉开,里面躺着一份离婚协议书。
最后一页,他已经签字了。就差我。
我看着怔住,耳边传来他的声音。
“这大概是我为你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他的声音有点苦。
最后他说:“如你所愿。”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些年被压抑下去的情绪全部翻涌上来,我呆呆望着那几页纸,十年光阴历历在目,我和他共从成长的十五岁,和他一起看外国夕阳的二十几岁。
往事翻涌而过,压着我不能呼吸。
彭皓白一直都没变,他说爱我,就一直爱我。
离开的饿时候,我没有急着下楼,我想去天台吹吹风,梁茵有点犹豫,但还是跟着我上去了。
隐隐听见她打电话,好像给慕淮南,汇报了什么。
天台的风凉飕飕的,这里十几层楼高,几乎可以看遍整个沐城。
我在这里生活了好几十年,每次都是不快乐走,然后平静地归,最后搅得不欢而散,继续走。
我好像总是再用逃避来面对一切。
这些年,从陆氏到慕氏,最后到和安坊到香坊,掐指算一算我不过二十几岁,却悲伤春秋地老的像八十岁。
冬天了,风有些大。
梁茵跟着我占了一会儿,忍不住走上前:“陆小姐,在这里看风景,不如回去车里暖和一些。”
我转过身看着她。
“你这个人真的是很无趣。”
吹吹风都不会享受。
“跟着慕淮南,哪有这种机会。”
她还是那副冷冰冰的冰山美人样:“跟着慕先生,我心甘情愿。”
“你别学着他那副冷冰冰的样子,这样迎合不了他。”
梁茵好像有些不高兴。
“我没有刻意学任何人,也不用迎合慕先生。”
“你和慕淮南有一个地方很像,你自己也知道吧。”我说。
梁茵没说话。
每次我说中她心里所想的时候,她都会沉默以对。
像是某种默契。
“你们都不是本质冷漠的,只是热情太快倾泻到一个人身上了,可人这一生的热情一共就只有那么多,用完了,就没有了。”
我重新转过去,看着外面的光秃秃的草木。
“可你们都把热情用错了人,用错了地方。”
我又站了一会儿,忽然肩膀上有人给我盖了衣服,我以为是梁茵这铁树开花了,知道心疼人了?
一回头看到的是慕淮南。
他穿着大衣,脸色很不好看,但看着我的时候,眼角带着宠溺的笑意。
“在这里吹风,着凉了怎么办。”
他蹲在我轮椅的旁边,轻轻握住我的手:“什么用错了人,怎么,变着法儿的说我爱错人了?”
他笑起来:“我的小安安什么时候这么没自信了?”
这压根不是我有没有自信的问题。
“淮南叔,你说咱俩要是当年没遇见,我没有抱着你的大腿哭着喊着叫你爸爸,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这么多糟心遭肺的事情了?”
他站起来,把我的脑袋抱在他怀里,轻声说:“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那我当年没去叫你爸爸,那该怎么办。”我想了想。昂头看他:“那样的话,你我之后,都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他笑着揉我的脑袋:“实话告诉你,你一回国,就被我盯上了。”
我怔了怔,绞尽脑汁地回忆,然后忽然醒悟:“所以当初那个假的潘叔,就是你派去给我洗脑,让后抱你大腿叫爸爸的?!”
慕淮南点了点头。
合着我从十五岁第一次回国就被这个家伙套路了!!!
他俯身,轻轻地吻我:“所以说,你是无论如何都逃不过我的手掌心的。”
天台有些冷,慕淮南说了几句话以后就开始咳嗽,一阵一阵都咳进我心里,我难受的要命。
“快下去吧。”我叫旁边的梁茵:“你快扶着淮南叔下去,一会儿在上来接我。”
梁茵扶着淮南叔走,他走到门口忽然停了脚步回头看我。
我一愣,看他有些紧张的眼神就明白他在担心什么了。
我笑着朗声回应他:“你放心我不会跟彭皓白在跑啦,我在这里乖乖等梁茵上来接我。”
他这才终于肯放心地离开。
一路回家,没有回和安坊,而是我和慕淮南以前的家。
他在半路上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枕在我肩上,脑袋很轻,呼吸更轻。
车子停下,他都还没有醒。
“梁茵,你和司机先回去吧,明天过来取车就行了,我陪着他在车里待一会儿,一会儿我扶他进去。”
梁茵看着慕淮南,眼里是担心。
“怎么,你怕我对他怎么样么。”
她又没说话。
“他从十五岁开始养我,我和他不止是那种关系,更像是亲人,明白吗?”
我不想说的太过分,我这句话言下之意就是我和慕淮南的关系,比你和他不可分割的多。
她最终下了车,带着阴沉的脸。
但她领走前,还是把车子的暖气开到最足,她总是舍不得她的慕淮南收一星半点的伤害。
我觉得有趣。
她和慕淮南太像了。
爱的时候不肯说出口,爱过分的时候就无法自拔,逾越出格。总觉得只有自己能给到最踏实和安全的照顾,别人一概不信任。
慕淮南不信任彭皓白,就想梁茵不信任我一样。
世事弄人啊,天下间的男欢女爱,说来说去无非也就几种。
爱而不得,得而不爱,最后不爱不得。
鲜少会有爱而美满的。
这世上的情爱,多得是流离失所的相思,少的是天长地久的相守。
我看着肩上人绵延的呼吸,感受着夜晚湿润的风声,那样慵懒地靠在汽车后座上,忽然,心头酸酸的。
这种酸不哭也不涩,多的是甜甜的满足。
我多看了慕淮南两眼,很久,我想我才终于明白爱是什么。
爱是自己和自己较劲的过程,最后,原谅所有的不完美。
爱是走过了千山和万水,看见了酒绿和灯红,经历的希望和绝望,还愿意回到那个人身边的过程。
今夜我只想好好地陪你,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
就这么,认真踏实地爱你。
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