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我这七年来,这么切切实实地感受到幸福。孩子在我身边,我看着他一边拿着糖葫芦,一边跑跑跳跳地往前走,那么开心,那那么自在。
这里没有沐城的繁华,最高大楼抬头看,帽子也掉不下去,但这个城市有这个城市的味道,这里小而温馨,旧而踏实。
“你慢点!”
我不得已跟着他快跑,小孩子就是活跃,尤其是离开了孤儿院,他好像异常的兴奋,对什么都感兴趣,对什么都忍不住想碰。
我也尽量地满足他,他要什么,我就买什么。
除了给他买雪糕的时候,他直接拿起口香糖旁边放着的生理卫生用品,一脸好奇地打量起来。
“陆阿姨,这是什么啊。”他偏着小脑袋问。
……
现在放置这玩意儿的位置太不科学,怎么能和口香糖放在一起啊?包装那么相似,很难不让人误会的啊……
我纠结了半天,也不知道咋回答。
那老板倒是好心,先开了口。
“小弟弟,你妈妈要是还想给你生个弟弟,那就不能和你爸爸就不能用这个了。”
……
这算是什么狗屁解释!!!
我面红耳赤,一看这老板就不是什么正经老板……
“九九,我们回家了。”
他拿着那玩意儿放回到老板手里,嘴里笑着,眼里却哀伤着。
“老板,我不知道我爸爸妈妈在哪儿。”
我心里一痛。
带着九九离开,我心里犹豫了很久。
到院子门口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蹲下身子问他。
“九九,阿姨当你的妈妈,你会开心吗?”
他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阿姨你知道妈妈的定义吗?”
忽然这么被他一问,我也有点不知所措。
“什么?”
“你要是做了九九的妈妈,就永远不能抛弃九九,不能不要九九了。”
原来如此……
这小家伙,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傻瓜。”我揉揉他的脑袋:“我既然把你从孤儿院接走,当然不会放弃你,更不可能不要你啊。”
“那就好!”他扬着小手,糖葫芦上还剩最后两个山楂。
“我们一人一个!”
我俯身咬下去一个,甜进了心里。
血缘关系一定是这世上最神奇的关系了,在不经意间,总还是免不了那些带着爱的牵扯。
我继续带着九九往前走,没想到碰见了一个老熟人。
“陆薇安?”
我正看着九九擦嘴巴,听见有人叫我,狐疑着抬头看过去。
“方邬?”
在这里遇见她,我也没有想到。
她变了,成熟了许多,也老了不少,没有十八岁时候的心高气傲,没有了浓妆艳抹,连身上的衣服,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精致了。
我看着她,当然想得到是谁间接害她变成这样。
她是被慕淮南赶出沐城的,她离开的时候,我还记得她咬牙切齿的模样。
我以为她仍旧恨我,下意识想带着九九离开。
这种人,我现在可惹不起。
“我还有事,先走了。”
好不容易上了楼,我以为摆脱了她,没想到在走廊里居然还会遇她。
“你怎么?”
“好巧,我们是邻居。”
“呃……的确挺巧合的。”
我开了门带着九九进去,躲贼一样躲着她,赶紧关了门。
九九问我:“那是谁呀。”
“以前的一个朋友。”
我收拾东西,新买的电池装在电视机遥控器上,这种老式的液晶电视,不像以前家里的,可以用无线网络控制,这个电视,就只能收到中央台和不多的地方台而已。
我一边收拾,一边想着我的邻居居然是方邬,我和她的仇可是从高中就开始里,现在我带着九九,也没慕淮南给我撑腰,要不然……干脆搬家算了。
但我对这里又人生地不熟的,搬家对我来说,也不怎么容易。
正发愣,就听见门响
开门看过去,竟然是方邬。
“你这是……?”
她拿着一盒饼干,笑眯眯地看着我。
“这是我自己手工做的,看你带着孩子,带来给他尝尝。”
面对方邬,我谨慎又小心。
“这……”
她见我犹豫,又忍不住笑了:“怎么,还怕我给小孩子下毒?我在坏。也坏不到那个地步吧。”
听她这么说,我还有点愧疚,好多年不见,这样用老眼光看她,好像的确不公平。
九九很喜欢那盒饼干,大概是在孤儿院呆的久了,任何一点小东西,都能让他特别开心。
我后悔没有早一些把他接出来。
九九好像挺喜欢方邬的,方邬也不像以前那样嚣张跋扈了,她像个成熟的女人了,该有的而温柔和恬静,她都有了。
小孩子一向最敏感,我想既然九九没有讨厌她,或许她身上真的不带敌意而来,我也不该,继续像从前那样看她了。
“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方邬看着那孩子,一边问我:“他……是慕淮南的吧。”
我一愣。
“他的侧脸和慕淮南小时候太像了。”
我想不起来慕淮南小时候的样子,因为丢失了那段记忆,但方邬记得,她就是从小,喜欢上了慕淮南。
记得他的样子也不奇怪。
“慕淮南怎么会忍心让你们母子俩住这种房子?”
方邬的问题让我有些尴尬,不得已,只能告诉她。
“他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方邬一愣。
好像很快就懂了。
“前段时间全网都在讨论的消息,关于七年前你和慕淮南的故事,我看了一些。”方邬说:“那个孩子是真的,而且,被救下来了,是么。”
我没有回答,沉默即使默认。
她大概猜到了我现在的境遇,没想到她居然会很干脆的先和我分享这些年的故事。
“我离开沐城以后,我爸我妈就生气不理我了。”
她笑,好像当年的故事就是一个笑话,现在的她,已经不怎么在意了。
“他们觉得是我的不懂事,弄的公司破裂,一辈子的努力成了空白,我爸觉得这都是我害的,还说不要我这个女儿,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怎见过他们了。”
“你知道他们住在哪儿吗?”
方邬点点头。
“都在一个城市里,只是一个住在最东头,一个在最西头。”
就像两家死对头的住法一样。
“后来我遇到我现在的丈夫,他是个人民教师,叫化学的,呆呆的傻傻的,但拼了命的对我好。”
我听着,一边帮九九削一个苹果吃。
“后来我什么都看开了,慕淮南那种人,只能远观,我稍微凑近一点点,就会被他的火苗烧的很痛,我痛了那么多次,干嘛要继续淌这个浑水,我想通了,嫁给现在的丈夫,才明白什么叫爱。”
我听她平静地将生活里的点点滴滴,忽然对她,只剩下羡慕。
丈夫疼爱,儿女孝顺,她才是说的最舒服的那一个。
方邬继续说着。
“我早早想通了,其实我对慕淮南,更多的只是不甘心,他从小就不爱搭理我,我那么骄傲,被爸爸宠上天的人,忽然来一个他这么冷漠的小男生,肯定多了些留意,不知不觉,我倒是真的当成爱了。”
她说着说着,觉得可笑:“我当时真是不懂事,居然为了那莫名其妙的感觉,就做了那么多的错事。”
九九在一边玩新买的积木,我一边喂他吃苹果,方邬的话我也不想避着他,我觉得既然要和九九相依为命,那就不该隐瞒他什么。
不管听不听的懂,至少他心里会有一天明白这些话的。
方邬看着九九,忽然叹了口气。
“我看过那些报答,说真的,我挺佩服你的。”
我有些干瘪地笑。
“我有什么好被佩服的。”
“这世上够资格,够胆识站在慕淮南身边的,恐怕只有你担当得起。”
方邬继续说着:“你为他吃了那么多苦,糟了那么多罪,所以享受这个放在全世界都足够优秀的男人的爱,你值得。不过……”她顿了顿:“我最知道慕淮南的心狠手辣,当初要不是你替我求了情,恐怕我不可能健全地活着离开沐城吧。所以这个孩子……”方邬沉沉叹气:“我知道你带他离开沐城的原因了。”
我听着她的话,好多好多回忆涌上心头,忍不住有些哽咽,抬头看着看天花板,才把喉咙里的酸楚咽下去。
“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
她靠过来,轻轻拉住我的手。
“都是为人母了,我懂你心里的感受,但你一定要坚持,再难受也不能垮,毕竟,你现在有个小九九。”
我轻轻地点头。
“我知道。”
“你有烟吗?”
我忽然问她。
方邬一愣。
“你怎么知道我抽烟。”她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递给我一支:“我抽烟七年了。”
因为九九在屋子里,不方便,我就和方邬去阳台上,关了玻璃门,燃了两根烟。
我很久很久,没有抽过烟了。
我学会抽烟的时候,回忆起来,是国外,好多事情都是从那时候起学会的。后来慕淮南养着我,连高跟鞋都不让我穿,更何况是碰烟。
我长长地吸了一口,吞云吐雾,那么多年,一转也就过去了。
我和她靠在阳台的栏杆上,穿着单薄的衣衫受着凉风,想叛逆的高中少女。
时间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年代的那些时候了。那会我们都好小,叛逆的要命。
“我记得我叛逆的那段时间,有烟瘾,戒不掉,慕淮南不然我抽烟,每次都有他的办法教训我,我生气,一起之下直接就离家出走了,他那时候心脏已经就不太好了,大冬天的晚上就穿着一件外套出来找我,他在我手机里装了定位,直接开车到了我喝酒蹦迪的酒吧里。”
方邬吸了一口烟:“你们还有这故事呢。”
我笑着点了点头。
“他走进来,认得他脸的人,都远远地望着他,谁不知道慕淮南混黑白两道,这里头的小混混,没人敢惹他的。”我看着远方,一边吸烟,一边说:“我不肯跟他回家,他就干脆叫了一瓶威士忌来,他的病不能喝酒的,还要了一盒烟,说,我不回家,他就陪着我喝酒。”
我想到那时候事情,就忍不住笑。
“他来酒吧,又吵又闹的环境,到处都是烟酒味,我还记得那时候他的唇色很不好看,还要陪我喝酒,我心里心疼他,却又叛逆着不想承认,干脆摔了酒杯就走了。出门我又不肯坐他的车,大晚上的一个人往学校的宿舍走,他就在身后跟着我,也不开车,穿那么一点点,第二天浑身都冰凉。”
一根烟抽完,我丢了烟头踩灭在脚下:“那次之后,我就再也不敢胡闹了。”我笑,笑里带着无奈:“方邬,你只知道他狠,却不知道他有多狡猾。他对不喜欢的东西从来不会心软,永远的心狠手辣,但他想要的东西,一旦确定,对方就再也逃不开了,心甘情愿地往他的陷阱里跳,我就这样掉在他的坑里,越来越深,越来越逃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