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想到这件事情会和慕淮南有分不开的联系，但听白凡真的说了出来，心里还是抑制不住的乱。
该来的总会来的。
我努力让自己情绪稳定，追问过去：“你什么意思。”
“陆小姐，你总是说我灭绝人性，说我残忍，说我将来会恶有恶报，但我的所作所为和你的慕先生比起来，轻若鸿毛。”
我微怔，回过神来，故意避开不谈白凡想要提起的过去：“他早就不是以前那样了。”
“这么说来，陆小姐你也承认，自己深爱的男人曾是多么丧心病狂的存在了？”
“你！”没想到一不小心还是掉进白凡挖的坑里。
“你没资格和慕淮南比！”
“我没资格？！”白凡终于不再是那副平淡悠闲的样子了，提起慕淮南，他忍不住激动起来，像是牵扯到了很多年前的留下的伤痛。
“那我就让你看看，我究竟有没有这个资格！”
说完，白凡站起来几步走到我面前，伸手放在脸颊的一侧，慢慢的竟然让他撕下来薄薄的一层肉色的皮！
我震惊无比，几乎看傻了这一幕：那层人皮面具的背后，是一张狰狞恐怖的脸。
血肉已经发黑溃烂地翻在脸皮外面，坑坑洼洼，像是腐烂的肉，一块一块皱结在脸上。
他的脸上，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
我下意识看向办法的其他部位，他手上戴着手套，脖子上有西装里面的黑色高领毛衣遮着，几乎没有可以露出来的皮肤。
他看着我忽然嘲讽地笑了：“怎么，还想看看别的地方？”
脸上已然如此恐怖，身上如何其实可想而知，我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脱了面具的白凡，眼里终于有一点波澜，像是刚毅的城墙中最微不可查的裂缝，虽不起眼，却在一点点托着城墙往崩塌的结局走。
“你的伤，和慕淮南有关系？”
白凡冷笑：“你既然之前已经见过林书培了，在问我这个问题不觉得多余吗。”
我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颤。
“你和林书培……”
“没错，我们都曾是和安坊的学徒。”
我终于将这前后的因因果果大概明白过来……
“你也是当年和安防那九个兄弟里面的一个？”
白凡点头，
“怎么会这样……”
“奇怪我为什么没死，还活的这么好是么。”
我没有点头承认，也没有摇头否认，只是沉默。
“我当初确实是死了，但在某天夜里我忽然又活了过来，在冷寂的停尸房里，我本来是该送去火化的尸体，大概是老天爷不要我亡，便吹了口仙气，让我活了下去。”
“停尸房……那你私自逃走，怎么会没人知道。”
“我的脸早就毁了，除了身上的姓名牌，没人知道那里躺的是不是真的我，我杀了进来整理空床的男人，毁了他的脸，让他代替我，变成了一堆粉末。”
“你真残忍。”
自己不想死，凭什么要别人代你去死。
“我残忍？！”白凡忽然夸张的笑起来：“你该问问你的慕先生，把我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有多残忍！！”
其实听了林书培的故事以后，对我的打击本来已经很大了，虽然慕淮南都有说得过去的解释，但林书培的脸，她带着恨意的眸，还一直留在我心里，挥之不去。
我只能拼命压拼命压，才能勉强假装不在乎。
所以，我直白告诉白凡：“那都是你和他的过去，我没兴趣知道。”
“你没兴趣，还是你不敢！”白凡一语中的，那双狡黠的眸子一直在我身上绕老绕去，盯的人心里发麻。
“怎么，说不出来了？”
“疯子。”我咒骂他。
“那好，那我就来告诉你，我为什么会变成疯子！”
我又一次想起那句话，该来的总会来的。
即便是慕淮南这样几乎可以在沐橙只手遮天的人，却也有抹不去的过去。
“我想你应该已经了解，当年我们九兄弟公平竞争故事了，九个未成年的小屁孩，为了能留在老坊主身边，挤破了头去争。”
我静静听着，一语不发。
“很遗憾，我连第二轮都没能进去，第一轮就惨败了。”
“可是我不服气，说好的公平竞争，可慕淮南暗算我，明明是我先谈好的生意，他横插一脚，坏了我的大事！那笔生意，如果谈成，我的成本可以翻三四倍之多，可他不光抢了我的生意，还彻底断了我所有的后路。”
我忍不住插了句嘴：“如果我理解的没错，公平竞争四个字，意思应该是说，你们九个都没有老坊主或者其他势力的帮助，这才是所谓的公平吧，用计谋，只是看谁比谁聪明而已。”
“对，当时是我太傻，呵，那场赌局，慕淮南能赢，是因为他早早就会了成年人那套卑鄙狡诈的手段，而我们剩下的人虽然早熟，却不如他狠。”
我没参与过当年的事情，很多话插不上，更不知该如何回答。
“当年慕淮南抢了我的生意，还在对方老板面前诽谤我，让他门以为是我在外面说了不该说的话，捅了娄子罪不可恕，于是借刀杀人，成功利用外人的手铲除了我。”
“可这些都是你只是你的猜测。”我想，这都是没法证实的过去了。
“呵。”白凡冷笑出声：“是不是事实只有慕淮南心里明白，当年他帮着别人引我去化学计量室，佯装不小心打碎了几个玻璃瓶，屋子里毒气弥漫，他跑了出去，我却慢了一步。”
“或许他真的只是不小心，你不能这样带着强烈的主观思维去揣测当年的事情真相，是你跑得慢，不一定就是他害的你啊。”
我毕竟还是慕淮南的人，怎么样，都没法忍着不帮他说话。
“陆薇安你是真傻还是在自欺欺人，那我告诉你后续，慕淮南跑出去了，第一时间把实验室的门反锁，我撞在门上，彻底被断了生路。”
我心里忍不住一颤，确实在无法找出解释的借口。
“你知道自己的皮肤一点点炸开，最后从头到脚都皮开肉绽是什么感受吗。”
我不用懂，因为光是听，就浑身难受。
白凡眼里的恨意一点一点吞噬他的冷淡，他的平静，他的全部。睚眦目裂地朝我慢慢逼近，手里的折叠短刀“砰”的一声，被打开，银白色的刀刃折射发亮。
“陆薇安，这么多年，你都过的太舒服了。”
我脑子里轰然一响，感受到白凡身上凌厉的杀意，忍不住牙齿都在打颤：“白凡，你想干什么？！”
他嘴角带着笑，可眼神却仍旧狰狞恐怖。
“我真要谢谢你的出现，让我能有机会看见慕淮南失去挚爱的痛苦。”
我心下一沉。
“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报复他才最过瘾呢。”
我一步步后退，他步步逼近。
直到我无路可退，他却仍旧不停地靠近我，他这个人，连呼吸都是冰凉的。
“你说，如果我把你这张好看的脸扯下来送给慕淮南，他会是什么表情？”
我满目惊恐，他却过瘾大笑：“哈哈哈哈，光是想想，我就兴奋的快要疯了呢！”
“不……”我终于还是怕了，只是，我怕的不是死，怕的是被他毁：“你要杀便杀，别浪费时间。”
他惋惜地咂咂嘴道：“那怎么行，我好不容易抓到你，当然要好好把握机会咯。”
“以前若不是慕淮南把你保护的太好，到哪儿都派人暗中跟着保护，我早就得手了！”
我不由得有些惊讶。
“他暗中派人保护我？”
白凡冷笑：“不然你以为自己有几条命被慕淮南的仇家惦记？”
“他的仇家……”
“慕淮南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这世上有多少盼着他死的人，你和我都数不清楚，陆薇安，你能活到现在不是因为你命大，是因为他护的太好。”
眼泪不由得从眼光滑落，内心奔涌的酸楚，也终于抑制不住地填满整个心腹。
他究竟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还为我做了多少事情？
我以前嫌他的爱太重，殊不知，这其中的一多半分量，其实早就被他自己扛下来了。
他留给我的，永远是细腻和温柔。
我忽然舍不得死了，我好想再见他一面，认认真真听他说话，记住他的眉眼。
白凡的手臂缓缓抬起，那带着冷意的刀锋印着我的脸，事到如今，挣扎只是多余，我心如死灰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闭上眼睛，心里揣着句抱歉，只能留到下辈子再说了。
静静等待死亡降临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阵枪声。
除了耳膜被震得有些疼之外，好像身上没感觉到哪里受伤。
我狐疑着慢慢睁开眼，先是看见地上掉下的刀，和刀旁边的几滴血。
我还未来得及抬头，就被忽然的蛮力扯过去，跌在一个硬实的胸膛上，耳边呼呼的热气都是遮掩不了的担忧。
“你怎么样，哪里受伤了吗？对不起，我来的太晚了。”
我抬头看过去，迎上他深邃的目光，那幽静暗泽如深潭的眼眸中，涌动的全是一个我。
眼泪再次落下，像开闸的水，挡也挡不住。
他一来，我就没出息的变成了个胆小的爱哭鬼。像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