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许久没来到这间咖啡馆。
难得的是,店内的服务员还记得我,刚踏进门,长相甜美的女生便迎了上来,将我带到了二楼属于霍未澜的专座。
她一面递给我菜单,一面问:“许小姐今晚是一个人吗?”
我坐下来,将文献资料一一摆开,有些窘迫地点了点头,没有接过菜单,只说:“老样子。”
她便了然,很快端上来店内特色——那苦到极致的咖啡。
今晚,湖边的彩灯没有亮,透过窗户看下去,只看到一片寂静的黑色,只有远处的那座大桥依稀闪着光,来回穿梭不断的是如织的车灯。
我叫住了恰好路过的服务生,指着窗外问她:“这湖边的彩灯怎么都不亮了?”
那如星空般绚烂夺目的光,能平复我不安的心绪,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看它们一眼。
服务生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脸上浮起一阵平和礼貌的笑容,道:“湖边最近一带正在施工,这段时间应该都不会亮灯了。”
顿了顿,她又说:“几天前霍先生来的时候,也问了这个问题,他听说灯不亮了,似乎不太高兴,往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我轻轻“哦……”了一声,思绪却在放空。
服务生看了一眼我的脸色,浅浅一笑,脸上泛起了酒窝,道:“许小姐和霍先生好像都很钟爱湖上的灯光。”
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便埋头钻进了这一堆的资料当中。待咖啡喝完,已经很晚了,我收了收资料,起身打算回家。
下了楼,看着几辆空车从眼前呼啸而过,我却没有伸手去拦,夜晚的风拂在脸上,吹得原本头脑混沌的我终于清醒了几分。
从咖啡馆往公寓走的路上,是我这么久以来,难得清闲而放松的时光,我舍不得破坏了它。
我从口袋里摸出耳机,选了一首清静的钢琴曲,调成了单曲循环,静谧的心似乎终于有了归宿。不知不觉,晃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走进了一条深巷当中。
巷子幽深曲折,隔着很远的地方才有一盏昏黄的路灯,阵阵阴风袭来,我裹紧了身上的衣服,不由得紧张起来。
正在此时,从巷口传来一阵凌乱的歌声,我停了步子,看到三五个被路灯拉得老长的影子越来越近,歌声也是越来越响亮。
慢慢地,影子变成了一群勾肩搭背,东倒西歪走在一起的醉汉。
酒味渐渐弥漫过来。
我屏住了呼吸,立刻将身子贴紧了墙壁,尽可能地让出道来。奈何小巷逼仄,三五人抱团走着,最靠边的人一甩胳膊,我便被带得摔倒在地上。
其中一人回过身来,另外几个便又随着停下了步子,他们转身看着我从地上爬起来,脸上泛起了笑意。我立刻警觉,拔腿便走。
其中两个人一迈步子,便堵住了往前的路,我收回脚步,转身向后,道路依旧被堵住了。他们踉踉跄跄向我逼近,其中一个说道:“小姐,这么晚一个人回家,不怕路上有坏人吗?”
我想我也是见了鬼。
缩着身子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
我本想着,与其这么纠结不安,倒不如发生一些不可测的意外,倘若真是如此,最起码不用再活得这般痛苦。
如果霍未澜没有出现,我的这些设想也许真能成真。
但是,在这群醉汉渐渐逼近的时候,霍未澜的声音像是从头顶传来一般。他步子迈得极大,很快走到了我的身边。
霍未澜一手揽着我的肩膀,昏暗的光线只印出了他脸上的轮廓,头顶传来他的气息,标志性的温柔声音响起。
“我让你等我,怎么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我看着他,缓不过神来,便一直没说话。
那群醉汉中有人开了口,倒不是凶神恶煞的语气,只是试探性地问:“你们认识?”
霍未澜的手紧紧抓住了我的肩膀,我心里在预估他这身板能够扛得住几个人的揍,复又听见他从容道:“怎么,你们对我的女朋友有什么想法不成?”
“女朋友?”
对方的语气充满怀疑,霍未澜淡定得可以,僵持了许久,其中有人开始不耐烦了,便催促道:“不是说再去喝酒吗?还走不走了……”
你推我搡的,一行人终于离开了小巷,消失在夜幕中。
随着酒气味散开,我紧张的情绪也慢慢缓和了下来。
气氛安静下来,场面似乎变得有些尴尬,我微微动了动肩膀,霍未澜意识过来,便放开了手。他不轻不重地解释了一句:“权宜之计,你别见怪。”
我倒没有见怪的意思,只是惊奇:“你怎么会在这里?”
分辨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听见柔和的声音,道:“我说只是恰好路过,你信么?”
不等我反应,他竟自己笑了起来,随后迈着步子沿着小巷往出口走去,几乎走到巷口才缓过神来,回头看我仍在原地,远远地问道:“你怎么不走?”
我的脚崴了。
一迈步子,便钻心的疼。
霍未澜重新走了回来,踌躇了许久,我哭笑不得,便道:“你先回去吧,我打电话给任闵。”
我本以为他会跟我客套上两句,没料到我话未说完,他便自顾走开了。我一脸茫然,摸索了半天的手机,拨出去任闵的号码却在占线中。
等了一会儿,打算再拨一遍时,小巷口又隐隐走近一个人影,我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想着自己今晚真是在劫难逃,却逐渐认清走过来的人影依然是霍未澜。
他走到了我的面前,甩下一双男士拖鞋,柔声道:“先换上,我送你去医院。”
还不等我弯腰,他又蹲了下来,动作迅猛地脱下了我的高跟鞋,继续道:“我已经给任闵打过电话了,他会去医院接你。”
我看着霍未澜蹲在我的身前,不觉回想起那个深冬,他怀揣着自己限量版的雪地靴,也是这般干净利落地替我换上。
那个时候,我的人生几乎绝望,却笃定地蹲在霍未澜的车旁,坚信他会带我离开那个地方。我几乎忘了,白色阳光照进的落地窗前,有积雪消融的声响,有肥皂泡沫的清香。
霍未澜突然停了下来,他默默蹲在地上,许久之后开口,声音竟带着些许沙哑。
他说:“你买的拖把,到现在还没用完,保姆竟然说我小气,是个囤物癖。”
我一愣,便乐了,笑得张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