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老与谢西羽已经落座,谢西羽面色微红,见任闵过来,主动往旁边挪了挪身体,他似乎毫无察觉,拉开了任老对面的座椅,示意我坐下,又在我身旁坐了下来。
谢西羽转脸看了看任老,他面色如常,竟未开口说话,谢西羽见状也没有言语,兀自接过张嫂递给她的汤碗,轻轻端着汤勺尝了一口,便悉数吐了出来。
眉头微拧,面色格外难看,张嫂见状立刻抽了纸巾递过去,她以纸巾覆着唇,抬头看了一眼众人:“抱歉……”
任老的汤勺正递到唇边,见她如此不觉放了下来,一脸关切的模样问:“怎么了?”
她脸上表情歉疚,抬眸看了一眼张嫂,“今天的汤味道有点怪,张嫂你是不是做汤时走神了?”
我心头一惊,张嫂面色委屈,看了看我,却未辩驳,又怯怯地收回了目光,任老闻言目光凛然,将汤碗放了下来,又问张嫂:“是吗?”
张嫂垂头为难,似乎不知该如何应对,我见如此立刻开口澄清:“任伯父,今晚的汤是我做的,和张嫂无关。”
任老将目光从张嫂的身上收回,平静地看了看我。
我略有些难堪,看了看谢西羽,“可能谢小姐喝不惯我做的汤。”
她似才反应过来的样子,一脸的抱歉,手却下意识地将汤碗从面前推开,缓缓道:“可能是我的口味不适应,这个汤喝起来腥味太重,真是抱歉。”
我心里明白她是在故意为难,却不好发作,只能悄悄看了看任老,又看看任闵,不再应她的话。倒是任闵不言不语,却自己端着汤碗盛了满满一碗汤喝了起来。
偌大的餐厅内没有一个人说话,众人的目光却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任闵的身上,他干净利落地喝完了碗里的汤,又不动声色地嘱咐张嫂:“再给我盛一碗。”
我看着他,说不清流淌在心里的是何种情绪。
谢西羽的脸色青了又红,任闵趁着张嫂盛汤的间隙抬头看她,“你可能是不太适应我们任家人的口味,如果是这样,还是不要勉强自己来吃这一顿饭的好。”
任家人……
心头略略一惊,抬头悄悄观察着任老的反应,一颗心却不觉提到了嗓子眼。万幸的是,任老低头拿着汤勺舀了一口汤喝下,眉头微微舒展开来,对这场争端未发表任何评价。
谢西羽似乎在等待任老解围,难堪之余目光朝一旁瞥了几番。
“我还是喜欢喝你上次做的汤。”
餐厅内静默了几秒钟,只见任老缓缓抬起头来,眼前的汤碗已经空了,他示意张嫂:“再添一碗。”又抬眸看了看我。
他似忽略了在场的所有人,只一心与我讨论他对汤的喜好,“明天来,给我做你在医院做给我喝的汤吧。”
我失神,不知作何反应,待他又抬头,一向严肃的目光在我的身上轻轻飘过,我这才缓过神来,连连应了:“好的,任伯父。”
谢西羽似乎觉得有些委屈,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眨了眨,半晌才唤一声:“任伯父……”
任老脸上绽开一丝淡淡的微笑,他伸手拍了拍谢西羽的手背,竟道:“好了西羽,你的心思伯父都看出来了,但还是希望你以后在我的面前少动一些歪脑筋,伯父不喜欢……”
我震惊不已,悄悄看了看任闵,他倒是神色如常,仿佛周遭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刚刚任老竟当着我的面指出了谢西羽的不是。
谢西羽眼中的震惊似乎不比我少,她的目光颤了颤,许久才愣愣地应了一句:“我知道了,任伯父。”
任老闻言,依旧以温和的笑意来回应她,又一如往常地让张嫂给她布菜,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一个幻觉,她还是他心目中瞩目的儿媳妇。
刚刚那一幕,震惊之余又让我觉得恍惚。
直到晚餐结束,张嫂收拾完了餐桌,谢西羽依旧陪着任老谈笑风生,不容我插话的余地,我见状便起身打算去厨房,帮张嫂一起准备水果。
刚踏进厨房,身后便传来了任老低沉又严肃的声音,他让我回餐桌坐下。
任闵似乎在院落里打电话处理公务,我担心任老趁机又会跟我说一些叮嘱或警告的话,于是坐下来的时候不免忐忑,手心渗出汗来,我坐立难安,“任伯父,您有话跟我说。”
任老示意了一旁还在喋喋不休的谢西羽,略显淡漠地朝我点了点头,又转头看了一眼施助理,似乎在提醒什么。
施助理受意,转身上了楼,大约两分钟之后下来,手里拿着一只略显破旧的方形盒子。深蓝色绒布包装,只是边角处已经有了破损,看起来已经有些年代。他站在任老的身边,似乎有些犹豫,直到任老略略一点头,他才走了过来,将盒子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一时不解,便犹豫着没有伸出手去,直到耳边传来任老命令式的语调:“拿着。”
我这才伸手接过,打开盒子,里面竟是一枚宝石项链,项链吊坠是以三颗大的黄色宝石以众多小的宝石环绕镶嵌组成,看起来无比高贵华丽,闪耀夺目。
我一时惊慌失语,愣愣地问:“这是……”
“这是我年轻的时候,送给任闵母亲的定情信物,后来我们离婚,她将这枚项链留了下来……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任老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神与声调都是无比平静从容,略与平常有所不同的便是他的目光似乎柔和了许多,像是陷在一段温情的回忆当中,无法自拔。
谢西羽的吃惊远远不亚于我,她神色动容,怔怔地喊了一声:“任伯父……”
任老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依旧是柔和的,回应道:“我还是任伯父,但是你已经不再是我心中的任家儿媳妇了。”
我的心头微微颤抖……
低头盯着手中那耀眼的宝石项链,觉得目光微微刺痛,明明是一件期盼已久的好事,心里却像是受了什么了不得的委屈,眼前一阵模糊。
“您大可不必如此。”说话的是任闵,他的声音从我头顶上方传来,转头果然看到他高大笔挺的身躯立在我身后,神色淡漠,脸上表情清冷,唯有那双深邃的眸子,直直地落在我手中的项链上。
他似乎晃了神……
任老收敛了目光,好像也陷在回忆中无法抽离,“我知道你因为当年的事情一直不肯原谅我,但是项链是我给知音的,并不是给你。”
手捧着项链,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将项链递回到施助理的手中,又对任老说:“您的心意我心领了,但是这枚项链,我不能收。”
任老不置可否,竟没有发作,而是微微含笑看着我,似在等着我的解释。
我站起身,走到任闵的身边,“在任伯母的事情上,我希望能够站在任闵的立场,虽然我没有资格怪您,但是我会陪着他。”
任老依旧抬眸看我,似笑非笑。
任闵似有动容,我握着他的手,明显感觉到他手上的力道在逐渐加重。
久而,任老竟淡淡一笑,似乎接受了我的说法,这让我的心头松下一口气,继而又听见他问:“那我明天还能喝到你做的汤吗?”
我笑,“当然,只要您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