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播报：
记者脸色凝重，背后是案发现场。
“今天上午8点半左右，接到热心群众报警，启正小学对面的浩东文具店内发现一具男性尸体，经确认，死者为文具店老板陈浩东，38岁，有心脏病史，长期服药，死因疑似心脏病发作。死者75岁老母亲为第一发现人，情绪已失控，并一口咬定嫌疑人为自己的亲儿媳，即陈浩东的亲妻子董雅梅。其余情况警察尚在调查中，望知情者提供线索，本台将跟踪报道。”
一小时前。
“时间就是死亡，死亡就是时间，你越是具有死亡意识，你就会变得越有时间意识。当你具有较少的死亡意识，你就具有较少的时间意识，那么就没有时间的问题。”
林元素，“哦。”
大厦保安海达说，“如果你完全将死亡吸收到生命里，时间意识就会消失。”
林元素白了一眼，“你再多说一句，我就真的迟到了。”
被海达叫住耽误了时间，林元素走得急，踩死了一只蟑螂。进了办公室，他拿出贴膜工具箱，套上塑胶手套，用镊子夹起一颗酒精棉球，细心地擦拭鞋底。
对此，樱霓拍了一张照片，发在朋友圈：“死了一只小强，凶手在此。”
丘陵、夏骨朵、周期点赞。
夏骨朵的车出了事故在修，这天早上她是和周期打滴滴专车上班的。
路上经过小学门口的文具店，正遇上两个警察从店内抬出死者，一个老妇人在后面追出来，哭天喊地。
等到了公司，电视里已经有这件事的现场报道。
周期还从镜头里看到了自己，当时为了看现场发生的事，他半个身子探出大奔的专车。
樱霓不屑地说，“妻子还有亲的？现在的新闻记者都什么素质。”
周期得意，“就是，素质好的都辞职了。”
夏骨朵没理他，转向林元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这归警察管，不、归、我、们、管！”林元素还是那付死样。
周期抢着说，“我觉得事情应该是死者心脏病发，然后死了。人生太苦，活着真是折磨！”
樱霓鄙视地看着他，“照你这么说，警察都不用查案了。谁的人生不苦啊，都去死得了。刷低一条街的智商！你的读者全是僵尸吧？肯定有人给他下了药。”
另外三人根本没有在听他俩。
林元素说，“现有证据不足，推理条件不成立，现场资料看不像病死，没有挣扎痕迹，但也不像自杀，否则也不用长期服药了。”
夏骨朵则觉得，“不像蓄意谋杀，明显没有计划过如何处理尸体。会不会是激情犯罪错失杀人？要不问问你警局里的小女友？最近没业务，整点刺激的！”
林元素请小刘吃烤串，问起了这事。
小刘义正辞严，“警察怎么能随便透露信息？再说案子还在调查中。”
林元素说，“死者的老母亲一直哭，一口咬定是自己儿媳妇干的，坚持要求尸检，法医断定结果体内含有美托洛尔，与某些心脏病的药物有冲突，可能致死。她那个儿媳妇，当过护士，后来也给人做过家庭护理，懂医药常识，再加上老人家的口供，第一个就怀疑她了。这个女人也是配合，不哭不闹不狡辩的，直接认罪了。对吧？”
小刘有点意外，“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全民皆侦探，再说我有我的资源圈……”
“就说你不来警局可惜了。”
林元素只关心案子，“杀人动机呢？”
小刘说，“感情不和呗，还不都一样。你知道谋杀规则吧？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谋杀案都是熟人作案，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作案动机不是钱就是情。”
林元素问，“所以是……有小三？”
小刘摇头，“那我不知道，作为一个警察，决不能不负责任地乱下结论。不过据说这个女人不是正经人，据说，不是我说的。”
林元素冷笑一声“呵，谁说的？不正经就都是杀人凶手？那我也不是正经人……”
小刘投降，“好了大哥，人民警察得回去了。压案一堆，人民需要我。”
林元素挥手，“好好为人民服务去。刘同志，此事必有蹊跷，再好好查查。不过--不、关、我、事。”
这桩案子涉及到妻子投毒、药物杀人，而且做婆婆的咬定媳妇是凶手，很受大众关注。
不光手机新闻有推送《水性杨花妻子谋杀亲夫》，有的公号还写了长文：《文具店老板横尸店内，剩白发老母孤单守店》。
新闻的屏幕上则是凶手--陈浩东之妻董雅梅被逮捕的画面。她身着黑丝，V字紧身裙，在中年女人中算是颇有风韵。
夏骨朵穿的是同样的V字紧身裙。她看着自己新抹的艳色指甲，义愤填膺，“现在的新闻导向真的有问题，凭什么就说妻子水性杨花，判断的依据呢？”
丘陵说，“穿的少，露的多。”
夏骨朵愤然，“什么逻辑？前阵子工业大学园区的那起强奸案，那个张姓的自媒体记者的报道被疯转，警示女孩尽量不要出门，不要穿着暴露，否则会引发犯罪。你犯罪，你还有理是不是？怎么不叫男人控制兽性啊！荒谬！”
樱霓劝道，“大姐，别激动！不过我很赞同你，好像被强奸还是受害者有错似的。什么鬼！”
林元素正拿放大镜清理桌子上的粉尘，闻言透过放大镜看向夏骨朵和樱霓，“你俩现在还挺有一点女权主义的架势！”
周期一副正义使者的架势，“我也支持她俩！现在的新闻圈越来越不规范，自媒体泛滥、门槛低，什么牛鬼蛇神都有，越来越多的人趋于标题党、博眼球，越来越少的人真正关心事件本身，没人在乎真相到底是什么。”
丘陵摇了摇头，“年轻人啊，还是太年轻！满口的新闻理想，不做点实事！”
周期拍桌而起，“谁说的，我刚才就做了一个决定，我打算去文具店买文具。死者母亲看起来太可怜了，一个老人儿子死了，儿媳妇进去了，以后的生活可怎么办？”
樱霓激动地说，“我也去！大家一起去吧？”
丘陵自觉挖坑，咽了下口水，“我还有事，就不去了。”
林元素和夏骨朵也默默回到自己位置上。
林元素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塑封袋，里面是抽真空装着的一百块，递给周期，“拿去买。”
那是一张极为破旧的一百元，中间粘着胶带纸，面上被各种涂抹。林元素习惯用新钞，旧的嫌脏，所以塑封好待换，这会听说要捐钱，干脆拿出来捐了。
周期接过，有一丝动容，“林帅，我就说你不是冷血的人。”
樱霓瞥了一眼，“你是跟他有多不熟？处女座那点破洁癖！他就是懒得换，顺便献爱心而已。”
文具店里，尸体曾经躺着的位置还有尚未清除的警察留下的定形痕迹。
周期和樱霓进门时都忍不住看了一眼，只觉毛骨悚然。
这种小店很老式。店面局促，几排铁架子已有些生锈，架子上杂乱摆着一些落尘的过时参考书、文具和奖杯。角落里还有个小小的求子观音座，一把香炉映着红色的光。
两人看似挑文具，实则细致地观察周围。
樱霓瞄向四个墙角，没有监控，还结了蛛网。
周期望向二层，那里是一个狭窄的阁楼，露出住家的一角。
他凑近樱霓，“看这格局，上面应该住人的。”
樱霓指了指墙边的一个角落，那里堆满各种喝空的酒瓶。
“和大叔一个爱好，还都是烈酒！”
周期小声说，“会不会是酒后杀人？”
他绕到收银台旁，仔细观察玻璃柜，上面摆着一台老式联想电脑，蓝屏，右下角有QQ在闪。
边上放着厚厚一叠游戏点卡，都已经刮码。还有几本翻破的书，《东北往事之黑道20年》、《黑道悲情》、《别样的江湖》。
周期觉得挺有意思的，忍不住笑出了声。
立马来了报应，陈浩东的妈满脸不快，“小伙子，你们要买什么吗？还是来看热闹的。”
周期语塞，幸好樱霓拿了一堆文具过来，“这些都要了。”
陈母戴上老花镜算钱的时候，周期安慰道，“奶奶节哀！不用找钱了。”他拿出五百元，包括那张塑封的一百，想了想又从自己的钱夹里取了五百，“一切都会过去的。”
老人狐疑地看着他，不过还是收下了钱。
周期刚要问些什么，樱霓把他拉走了，他们是来献爱心的，不是查案。
不过他们不找事情，事情自动找上门。
陈浩东女儿陈亦男的好朋友陆明，委托樱霓寻找陈亦男。
陆明是陈亦男的小学同学，一个月会见一次面叙旧。前两天是她们的约定见面日，但没见到人、也联系不到。后来她看到新闻，担心陈亦男有危险。
寻人公司众人惊讶的是，“女儿，这家有女儿？”
事情已经过去一周，被害者妻子也已经归案，新闻报道不停，周期和樱霓还去了文具店。居然没一个人提过这事：陈浩东有女儿！最奇怪的是她奶奶也没提。
林元素最关心的是一个少女来委托，有没有钱赚。
樱霓拿出信封，“陆明拿压岁钱委托的，说担心好朋友出事，先付了一半定金，等找到人再付另一半。”
陈亦男，陈浩东独女，十六岁，现就读于旅游职高，女校，寄宿，手机已停机。
很明显，这家比较守旧，想要儿子。祖孙关系一般，不然如果真有个孙子，人不见了老人不会不提。这家爸爸被害、妈妈坐牢，身无牵挂的孩子离家出走的可能性很大。
周期立马想到，他在店里看到几本书全是黑道文。难道书是那个女人的，杀了不止一个人？
丘陵说，“夏骨朵、周期，你们去趟女孩的学校，了解女孩的详细情况以及最后一次露面的时间。我和樱霓再去一趟店里，好好和老人家沟通、沟通。林元素，找你的警局女朋友了解一下情况，看看能不能见到那个女人。”
林元素举起右手食指，“我再声明一下，把‘女’字去掉。”
学校对陈亦男的印象并不好：问题学生，经常不来上课，她妈还把她爸杀了。
班主任说，“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很叛逆，我们老师能做的只是尽我们最大的能力去教育好她们，但毕竟不能限制她们。陈亦男很不好管，不爱学习，成绩倒数，天天打扮，耳朵上还穿了十几个洞。”
夏骨朵听不下去了，从事教育行业，却随便给学生贴标签。她故意露出耳洞，“陈亦男最后一次出现在班上是什么时候？”
班主任不知道，“你们可以去问班里的学生。”
女生们围着周期，夏骨朵看在眼里，略为不爽。
班长和班主任是一路货，“陈亦男同学很不上进，常常拖班级后腿，这学期不在校的时间多过在校的。我找她谈过几次，让她不要自我放弃，她每次都不听，连起码的尊重都没有。”
一个剪着碎发、打耳洞的少女不屑地听着班长的话，凑到周期跟前，“帅哥，我觉得你长得很帅。我告诉你一个陈亦男的秘密，你给我微信？”
别的女生像是受到了启发，七嘴八舌对周期说，“陈亦男很孤僻，不爱交朋友。”“她一半时间都不在学校。”
碎发女孩看了看夏骨朵，再次凑近周期，“那女的是你女朋友吧？她好像吃醋了。帅哥，我听说陈亦男在校外有个男朋友！说真的，我一看你就是个好男友！”
丘陵和樱霓去了文具店，陈母根本不关心孙女，“我儿子没了，哪还有心情顾那个死丫头啊。她本来就不太回来，一回来还惹她爸爸生气。这个姑娘啊，和她妈妈一样，天天在外面鬼混。”
丘陵向樱霓使了几次眼色，后者都没接招，假装看文具，在店里踱步。
他只好干笑着说，“年轻人么都爱忙。那老人家您知道她平时都和什么人在一起吗？”
“我哪知道，肯定是些小流氓，否则她怎么会这样？小小年纪，穿得和……哎好了不说了，说起来也是自己孙女，真是丢我们陈家的脸！”
“那你记得她最后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陈母摇头，“我年纪大了，哪里记得住，可能是上周吧。”
“还记得她回来干吗嘛？”
“不是玩电脑就是要钱！她还能干吗？这个死丫头，眼里哪里有我这个老太婆，一声奶奶都不叫，就会伸手要钱。我让她爸别给，她爸还要宠着她。”
“老人家，那你觉得她会去哪？”丘陵按捺性子问。
“她还能去哪，肯定是些不三不四的地方！酒吧？谁知道死丫头天天做什么坏事。管不好，随她去吧。”
丘陵见樱霓满脸怒色，连忙使了几个眼色制止，“老人家，我们这个组织就是拯救那些问题少年的。我们会帮你找到她，教育好她。”
陈母摇头，“教育不好，这个死丫头生下来就是造孽！反正我也没指望过她！”
樱霓举起那两本黑道小说，“这是您孙女的书？”
“她哪会看书。她爸爸的！我儿子生前，可喜欢读书了。”
丘陵奉承了两句，借故把两本书借走。
樱霓把几张用过的点卡夹在书里，一并放进包。
临走丘陵想问陈母，“老人家，你儿媳妇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要杀你儿子？”
老人一时语塞，随即愤怒，“我又不是那个毒妇！我怎么会知道，说不定外面有人了。隔壁面店的周老板，还看到过有男人送那个女人回来呢！”
那得去面店吃碗面。
等坐下，丘陵突然大声说，“隔壁的老太婆太可怜了，儿子被杀，儿媳妇是凶手，孙女也这么不孝顺。这家人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公众场所，有必要这么大声吗？樱霓连使眼色，也没能挡住丘陵的大嗓门。
但是面店老板坐了下来，“这家人我熟，我们做邻居很多年，这一片就我们两家店开最久了。”
按他说法，陈浩东和董雅梅是青梅竹马，早恋，读书的时候就认识了。陈母反对也没用，后来未婚先孕就结婚了。在那个年代，这种事还挺稀奇的。
陈浩东挺老实的，除了爱喝点酒没啥别的，三个女人都厉害。
陈母天天骂她儿子没用。当年陈浩东下过海，结果赔掉了本钱，只好回来守着文具店。
董雅梅水性杨花，天天穿得花枝招展说是出去打牌。
周老板讲到这里，看了一眼同样低胸衣服的樱霓，“不过这个倒也没什么，现在的年轻人么。但我见过好几次有个男人送她回来，好像是她原来工作的医院里的医生，胖胖的，戴个眼镜，其貌不扬，耳垂很大，看起来是有钱人。两个人很亲密，男的还总往她包里塞礼物，大概是她姘头。”
陈亦男呢，小小年纪不学好，也不读书，脸蛋抹得血红。
自然也不是好的。
林元素拿到局长批的条子，见到了董雅梅。
“你女儿失踪了。”他观察她片刻，开门见山道。
董雅梅并不惊讶，“你怎么知道？可能只是去找朋友玩了。”
林元素说要帮忙找到孩子，问她信息，她只说陈亦男从小住校，独立得早，她也不太了解她。
“最后一个问题。”林元素真不知道她干吗把陈亦男生下来，“为什么杀你老公？”
董雅梅脸上的平静被打破了，她嘴唇颤抖，沉默片刻后才开口，“感情淡了，吵了几句嘴，稀里糊涂就杀了。”
三路人马获得的线索凑在一起。
周期、夏骨朵：陈亦男学习差、人缘差、疑似有校外男友，于父亲被杀前一日失踪。
樱霓、丘陵：取点卡、书籍。夫妻生活不和谐，女儿骄纵叛逆。
林元素：不知女向何方，杀人动机存疑。
相比之下，林元素收获最小。
夏骨朵分析陈浩东为什么喜欢《东北往事之黑道二十年》，“一个现实生活中没用的、没有尊严的男人，在书里那个江湖义气、腥风血雨的世界寻找另一个自己。酗酒也是他疏解的方式之一。”
林元素把游戏点卡的密码输入，原来陈浩东玩的是《永生不灭》，一个极为变态血腥的游戏，“出自Rebellion的手笔，这个制作组最为出名的游戏是《异形大战铁血战士》系列。整个游戏都围绕可反复组合的人体展开。游戏的主人公是一个永远不会死的人，还可以在某些情况下让自己的身体四分五裂。”
夏骨朵补充，“有条线索不能忽略，孩子是在父亲被杀前一天失踪的。假设她目睹了杀人现场，一定留下很深的心理阴影，很可能因此躲起来。”
“躲的地方，肯定是她最信赖的人那里。”林元素说。
所以，陈亦男这个校外男友是突破的关键。
这个人是谁？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