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道中来来往往的人都顶着黑眼圈，面如菜色，神情萎靡。
行尸走肉啊……周期摇头，满脸杞人忧天。
今天他和夏骨朵的任务是找到董雅梅的疑似情夫。
此刻夏骨朵和他并肩而行，细致地观察着旁人，“给你普及一下，睡眠障碍可能是精神病本身的症状之一，也可能是精神病的并发症状。数据表明，与精神问题有关的睡眠障碍占到47.56％，也就是说，来这里看病的，将近一半有精神问题。”
夏骨朵特意压低了音量，但周期惊讶地大声道，“这么多精神病啊！”
这下无数道怨念的眼神扫过来，夏骨朵对周期悄悄翻了个白眼，赶紧离开。
在走廊的名医栏下，周期和夏骨朵驻足，抬头细看。
面馆的周老板曾说过，董雅梅的“相好”好像是她原来医院里的医生，胖胖的，戴个眼镜，其貌不扬，耳垂倒是很大的，看起来像有钱人。
看着两张照片，周期自言自语，“外形描述这俩都挺符合，到底是哪个？”
夏骨朵指了指没有笑容的那个，“这个。”
周期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等等，我猜，你是从他们的表情里读出来的！这个贾医生，看起来心事重重，肯定做了亏心事……但这个笑嘻嘻的郑医生，看着也很风流！”
夏骨朵自信满满，“少废话，赌吗？一个星期低音摩卡不加糖，超大杯。”
“必须赌！那我能陪你一起喝吗？”
“免了，跟我进去见证奇迹吧。”
夏骨朵走向贾医生诊室，周期跟在后面，“可我们还没挂号啊！”
周围的人再一次充满怨念地侧目。
他俩蹑手蹑脚地进入诊室，里面有窗帘隔断，隐约能看到人影，贾医生正在给病人诊断。
周期凑到夏骨朵耳边，“这不是睡眠科吗？又不是妇科，干吗装帘子？”
“嘘—你能闭嘴吗？”夏骨朵真想捂住他的嘴。
“日夜颠倒，甚至没日没夜对不对？明明很累，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对不对？眼睛闭着，眼前还有各种小字在飞对不对？没有规律的性生活，连生活都乱七八糟对不对？”
窗帘那头有个猛点头的影子。
“你们干编剧的，特别是女编剧常坐不动，身体机能迅速退化，大脑皮层又过度活跃。这就是文艺青年说的，身体跟不上灵魂。要重视，再这样下去要得神经病的！”
夏骨朵一把拉开帘子，那头医生和病人吓了跳，齐齐看过来。
“谁啊，还没到你们！”
夏骨朵说，“贾医生，是这样的，董雅梅托我们找您的。”
贾医生愣了下，笑得很勉强，送走病人后谨慎地问，“她不是被抓了？”
夏骨朵没放过他脸上的表情变化，“是呀，不过你们的事……她在里面都招了。”
贾医生震惊，“什么？”
周期说，“别激动，别激动，深呼吸贾医生，这种事也很正常！我们并不是来对你进行道德审判的。”
贾医生紧张地解释，“美托洛尔不是从我这配的。我给她的药就是普通的安神药，不需要医嘱，药店也能买到。她自己以前是护士，他也知道，这……根本不关我的事啊！”
周期和夏骨朵愣住。
周期疑惑地问，“安神药……所以，所、以……你不是董雅梅的情夫吗？”
这下轮到贾医生疑惑了，“情……情夫？”他不可思议地看着两人。
夏骨朵迅速展开快问快答，“你真的不是董雅梅的情夫？”
贾医生嗤了声，“无稽之谈。”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前同事，后来就是朋友，普通朋友。”
“具体阐述下。”
“以前她做过这里的护士，我们算聊得比较多。她辞职后睡眠不好，找过我几次，我就给她开点药。”
“没别的？”
贾医生微微心虚，“免挂号费算不算？还有……有时候送她几瓶药，我私人掏钱。”
“那你怎么不送我？”
……“这位小姐，我又不认识你。雅梅她也不容易。”
周期问，“那你没有把董雅梅的女儿陈亦男藏起来？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小男？我都很久没见她了。她怎么了，不见了？”
夏骨朵给周期一个眼神，贾医生没说谎。
她思索了一会儿，意味深长看了一眼贾医生，拽着周期起身。
贾医生在背后叫住他们，“等一下。”
等他俩从诊室出来时，周期手上拿着一个牛皮袋，“这个贾医生神神秘秘，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还得出来看。”夏骨朵指指外头排队等叫号的病人，那些人个个仇视地看着他俩，“虽然他没说谎，但我总觉得他有什么不方便透露，可能都在这里面。”
两人再次经过名医栏下方时，周期突然抬头，“你到底是怎么知道不是郑医生而是贾医生呢？”
夏骨朵鄙视地瞄了他一眼，“你不是心细如麻小王子么？光看图不识字？郑医生去荷兰交流一年了。”她指了指郑医生的介绍栏，周期立刻从包里掏出蓝光眼镜架上细看，“我……最近视力退化。”
夏骨朵不置可否，拆开了牛皮袋，里面有两份病例，分别是陈亦男和董雅梅的：身体多处外伤、头部被猛烈击打、轻微脑震荡、脖子有勒痕……周期吓了跳，挠头思索，“家暴？”
真相只有一个：家暴！
无论是文具店满地的空酒瓶，《东北往事之黑道二十年》，还是《永生不灭》的游戏点卡，包括邻居的诉说，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被害者陈浩东有一定程度的暴力倾向。
丘陵将《东北往事之黑道20年》传递给众人看。
夏骨朵也把病例给几人传阅，“这是母女俩的不明外伤病例，光上个月就多达六次。”
周期说，“我不明白，这个贾医生为什么不早拿出来？”
对周期的不谙世事，夏骨朵翻了个白眼，“人言可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本来就有人在传他们关系不正当，如果捧着病历去伸张正义，不会被发大红花的，反而会被舆论批判致死。如果是我，难保不做出这样的选择。”
樱霓不服辨道，“哎，你们成人的世界真的是非常的冷漠无情，宁愿送别人去死。”
林元素说，“对于贾医生而言，这是一个相对理智且安全的选择。”
夏骨朵说，“不得不承认，我们还是被媒体、谣言以及作为‘弱者形象’”的奶奶潜移默化中影响了。但是关于陈浩东家暴这件事，目前只是我们的猜测，还需要进一步证实。”
林元素冷静地说，“如果被证实，那董雅梅的杀人动机就合理了。”
“那为什么她不说？如果因为反抗家暴而杀人，也许可以减刑。”樱霓疑惑地说。
“婚内家暴，司法制度上没有健全明确的界定。而且，她很可能想掩饰什么。”
“什么？”周期看着林元素。
林元素摇头，“不知道，要再会会这个董雅梅。夏骨朵，这一轮我连线，你出马，心理学层面，恕鄙人才疏学浅。”
樱霓不屑地说，“那要你干嘛啊？”
林元素说，“暂时看来，还没有我的用武之地。”
丘陵则觉得不太可能没有任何社交账号。现在的孩子根本离不开电脑，“我记得老人家说过，女孩回家不是玩电脑就是要钱。”
周期思索，“我注意到文具店收银台上有一台老式联想电脑，有QQ在闪。”
林元素眼睛一亮，“樱霓，我们再去文具店献个爱心。我对老电脑最有感情了。”
丘陵说，“老人家这里不要引起怀疑，你们懂的。”
樱霓扮成了黄发、红唇、衣着性感，揪着林元素进入文具店，气势凌人。
两人东看看，西看看。
樱霓气昂昂地说，“让你早点定你不定，现在怎么办？他那个只能网页版登陆。”
林元素则是一副妻管严的懦弱模样，“对不起老婆，都是我不好。你看，这里有电脑，要不咱借借？”
两人走进收银台，对着发愣的陈母说道，“不好意思，能用下你的电脑吗？我老婆的信用卡还账手机截止了，只能电脑登陆。”
老人看着一脸诚恳的林元素，又看看趾高气扬的樱霓，“电脑我也不懂，你们用吧。”
道完谢林元素迅速操作电脑，然而电脑巨慢，真是老古董了，他的汗都快下来了，“哎呀，老婆，你上个月的信用卡2万多块啊。你等下啊，不能直接还款，我要插优盾。”
林元素插入一个优盘，谁知道电脑立马死机。旁边的老人脸上露出怀疑的表情，樱霓灵机一动，一把揪住林元素耳朵呵斥道，“你怎么能这么笨呢？什么都弄不好！你是不是傻呀？”
林元素震惊，看到樱霓使眼色，一下按了几个键。
电脑界面上显示：“你的电脑出现故障”
林元素立刻转向陈母，“老人家啊，真对不起，可能是我操作失误，你的电脑中毒。是我的问题，我给你修。”
陈母谨慎地看着两人，林元素立刻从钱夹里掏钱，却只有几张十元。他转头小声和樱霓说，“有没有一千块？”
“干嘛？”
林元素催道，“别废话，快点的！”
樱霓从包里掏出一叠破旧的一千放到林元素手上。
林元素顿时面目狰狞，肢体扭曲，强忍不适对陈母说道，“其实您这台电脑本来就很旧。这样吧，我知道有以旧换新，给你换个新的，这一千块先压在你这。”
陈母取过钱，放松了警惕，“我一个老太婆本来也不懂这些，你们拿去吧。反正就那个死丫头玩，就当我卖给你了！”
樱霓迅速反应过来，“你是猪啊！还不搬走。没有一件事情做得好！”
陈母敌视地看着樱霓，凑到林元素耳边说，“小伙子你人不错。女人啊和孩子一样的，不打不成才！”
林元素和陈母对视一眼，他迅速避开了她的目光。
走出门口，樱霓一脸疑惑问林元素，“刚才老人家和你说什么？”
林元素不回答，腾出接钱的右手，摊开看了一眼，面目依旧狰狞，使劲在樱霓身上拍。
夕阳下，樱霓抱着笨重的台式电脑坐在林元素的机车后座，一脸不情愿。
林元素的机车发出“突突”的噪音，越来越慢，熄火在路边。
樱霓叉着腰下车，放下电脑，抱怨道，“大哥，你有没有搞错啊！”
林元素怼回去，“都怪你太重了！”
樱霓气道，“是你技术不行，搞不定，才有了这个身外之物。”
“你行你来。”
樱霓也不行，“现在怎么办？”她肚子叫了一声，“我饿了。”
林元素走到机车后面，打开后架小箱子，从里面翻来翻去，掏出几个巧克力、饼干。他把这些塞到樱霓怀中，“诺，吃吧。”
樱霓看着怀中的东西，又惊又喜，“什么鬼！你不会就是用这些东西喊女孩出来跟你野炊吧。”
“炊你个头，我是怕你什么时候低血糖晕倒，我可不想知道你有多重！”
樱霓撕开巧克力饼干往嘴里塞，“我重？我看是大叔你的腰不好吧！”
警局的关押室。
董雅梅下意识地握紧右手。
夏骨朵仔细观察着她，“你的右手掌心有伤。”
董雅梅的眼神朝右上角看，又举起戴手铐的手拽了拽衣领。
夏骨朵说，“还有后颈。”
董雅梅沉默。
夏骨朵语速极慢，“其实我知道，你的身体已经遍体鳞伤，伤得你都麻木了，你的心越来越硬。你不愿意解释，不愿意辩解，你甚至不想活了。这个男人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你还有你的女儿，你保护不了你的女儿，你觉得自己特别的无能。”
董雅梅的眼角开始有点湿润，脸色也微微浮现出怒意，双拳握紧了。
“我也是女人，如果我是，我也会杀了他。我理解！”
董雅梅情绪微微失控，终于宣泄而出，“你！不！理！解！”
夏骨朵突然撩起袖子，摊出自己右手上的伤疤。
那是一个丑陋的伤疤，虽然已经愈合，但仍然比旁边的肤色要淡些，这让它看上去像张着的嘴，永远合不上。
夏骨朵握着董雅梅的手，看着她。
董雅梅已泣不成声。
夏骨朵温声道，“你有没想过，你的女儿现在孤苦。她才14岁，要怎么独立生活？你如果把真相告诉我们，让我们找到你的女儿，我们也许可以帮你照顾。你也有机会减刑，你们母女俩总会有团聚的那天。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们不会让你女儿受到伤害的。”
董雅梅哭着说，“你要答应我，不要把她交给我婆婆。”
夏骨朵轻轻舒出一口气，朝摄像头方向看了一眼，放下衣服袖子。
傍晚寻人公司的几个在李安的烧烤摊会合。
李安已经看呆：笨重的台式电脑放在狭小的烧烤桌上，连着的插线板的塑料外壳已经裂开。
“哥们，这都能搞来，八十年代的玩意儿啊！”
从他们坐下开始，周期一直用略带悲悯的眼神注视着夏骨朵，看得她浑身别扭，一对视就躲。
樱霓察觉到，“看来今天周期和女神之间发生了点什么。”
周期护着夏骨朵，“不关你事！骨朵，你多吃点。”夏骨朵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撩起袖子摊出伤疤，“算我求你了，一点小伤你至于吗？别拿那种感天动地的眼神看着我，我头皮都麻了。你要看是吧，来，看仔细了。”大家忍不住都凑上去看了。“这不是家暴整的，我年轻时耍酷自己整的，就算是勋章了。谁年轻时没爱错过几个人，豁开过几道口子啊！”
往事已经伤害不了夏骨朵，她能笑着说出来，不就是大学时爱上有妇之夫，“被”小三了。
林元素同意，“恋上有妇之夫的案例里，你算是处理得比较励志的。”
周期笨拙地安慰，“都是过去的事了，别放心上。”
樱霓说，“你懂什么，能放嘴上的就都不在心上了。”
周期气道，“那你说一个。”
“说就说。”她的前男友之一魔术师，被她抓奸在场，还声称在练习“大变活人”。
樱霓举起一瓶酒一饮而尽，“如果大叔在就好了，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人。”
周期搜索枯肠，“我讲……我讲……”
夏骨朵没理会他俩的动静，“董雅梅说她之前偷偷给过陈亦男一张她的副卡，查得到消费记录的话应该可以找到一点线索。”
老电脑的屏幕上出现了陈亦男的QQ聊天记录，三百二十九页，林元素截了部分给别人看。
都是两个孩子的天真言语，陈亦男倾诉遭遇，她的男友一直劝慰。
只是夏骨朵看得直打哆嗦，“怎么跟演戏似的。”
社交网络有信息，林元素就能找到人。
高健，陈亦男的校外男友，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找我干吗？”
林元素哼了声，“你说呢。”
高健满脸不耐烦，“我怎么会知道。”
看他这熊样，樱霓就来气，“别装蒜！你打算养她一辈子啊？你父母知道这事吗？”
“你们想干吗？威胁我？你们到底是谁啊？”
“别管我们是谁，先把她交出来。”
“大叔，大婶，我们的感情是很纯洁的，不需要你们管吧。”
还嘴硬，樱霓上前拍了下他的脑袋，“老实交代，别废话！把她藏哪了？”
“我最讨厌别人碰我！”
林元素一把拉住樱霓，不耐烦地拿出陈亦男的照片，高健皱眉，“陈、亦、男—我不熟啊。”
“让你嘴硬！”
林元素和樱霓把高健拉去了网吧。
“这台电脑的IP多次出现，通过摄像头我就可以调出你的图像，准备好看自己的表演了吗？”他按下一个确定键，电脑摄像头灯亮，屏幕开始播放一段视频。
“怎么回事？”樱霓放开了高健，和林元素对视一眼。
林元素拿出手机，在“寻人大师”群里发言：“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电脑屏幕显示中毒
夏骨朵一把关上笔记本电脑，一屁股挪到林元素的办公桌前，打开老式电脑，一边愤怒的砸鼠标，“天天水星逆行，没完没了！出门交通就堵成屎，宅家电脑就破成渣！”
电脑终于打开。
夏骨朵看到网页游览器有三个，打开了其中一个。
搜索栏中显示：“什么药会加重心脏病？”
……奇怪。以前不是当过护士？怎么会不知道这点医学常识？
周期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我查了陈亦男的副卡，案发后由于董雅梅的主卡被封，她也无法消费了。”
夏骨朵无奈地摇头。
周期说，“我猜你现在一定在想，这个周期，果然是半点用都没有！”
“所以呢？你是想证明你终于会点读心术了？”
“夏骨朵，我告诉你，我周期既然是这个Team的，就不会再被你们任何人看不起。我查了陈亦男之前一个月的购买记录，猜我发现了什么？”
夏骨朵灵光一闪，大胆推测，“有购药记录？”
周期惊诧，“你怎么知道？”
“切……跟你说了，你学的那点就是皮毛。”
周期傻笑，“更让人跌破眼镜的是—”
办公室外头。
大厦保安海达叫住丘陵，“之前那个戴帽子的小姑娘，你们帮她找到人了没？就那个很像男孩子的姑娘。我觉得她有点奇怪。”他掏出访客登记本，“她先写了几笔，用笔重重划掉了，改写了陆明。哪有人连自己名字都能写错？我当时就觉得不对，所以翻看了访客记录，你看她签字的第二页，有印记。”
丘陵一把夺过记录本，“给我支铅笔。”
铅笔涂抹下，一个“耳朵旁”跃然纸上。
警局。
“是我男朋友高健杀了我爸，但他不是故意的，他是一个好人，是为了保护我。”陈亦男坐在小刘和一名警员对面，低着头，眼神时而发直，里面恐惧，手指微微颤动。
小刘有些不忍，“你别急，慢慢说。我们相信你，我们不会伤害他的。”这个抹着烟熏浓妆的小女孩，刚才跑来报案。
“那天晚上，我爸他又要打我……”
那天晚上，陈浩东和以往一样喝醉了。
他砸破了陈亦男的镜子，一把拽住她的头发，对她又打又骂，说她穿得跟鸡一样，给她花钱读书，都读到男人身上去了。这时高健来了，护着她不让她被打。陈浩东被他推翻在地，心脏病发，高健掏出美托洛尔，强行喂给陈浩东吃了。
小刘做完笔供记录，把陈亦男带出审讯室的时候，正好林元素一行来了。
陈亦男抬头看到人，惊恐地叫道，“高健--”
小刘条件反射，立刻一个反手把高健扣住，“抓高健！”
林元素叫道，“不是他！”
真相已经大白。
寻人社众人围坐会议桌，另还有局长、小刘、几名负责陈浩东案的警察。
周期戳戳身边的夏骨朵，满脸兴奋小声地说，“太牛了，这种场面我只在电视里看过”
投影上正播放的监控录像中，一个女孩疯狂地打字。
把画面拉大，可以看到两个QQ对话框。
倾诉的人是她，安慰的人也是她。
另一个投影上，是此前大家收集的各种证据，黑道文、点卡、美托洛尔购买记录、董雅梅母女病例、记录本上的字迹，以及两张图片，分别是陈亦男和陆明。
小刘茫然，“怎么回事儿？我怎么没看明白。
寻人社众人相互交换眼色，互相示意对方说，林元素抱着双手不看大家。
丘陵站起来，清清嗓子，“死者陈浩东，据我们收集到的情报显示，是一个隐性家庭暴力患者。其成因……是这个，这个……”
夏骨朵起身，帮他接上去，“长期压抑。陈母非常强势，经常骂他没用，妻子董雅梅又长得非常漂亮。人言可畏，街坊邻里的传言让陈浩东相信董雅梅在外风流。陈浩东自己没什么本事，性格又比较懦弱、敏感，长此以往，心理畸形，释放的方式就是-暴力，特别是喝酒之后。”
林元素说，“陈亦男和董雅梅都是受害者。由于长期受到父亲家暴、奶奶排挤，我们推测她患有一定程度的精神分裂。她为自己杜撰了一个“男朋友”，用以保护自己，与自己聊天，给自己鼓励，并且投射在了喜欢的小学同学身上，也就是高健。”
高健得意的指了指自己，被樱霓狠狠白眼。
周期说，“夏骨朵发现的网页搜索记录，以及我找到的副卡中的购药记录，显示死者陈浩东体内的美托洛尔应该也是陈亦男所购，另外我们发现购买渠道还是非法的。”
林元素对小刘说，“这个关键信息你记录下。那些药贩子太他妈缺德了。”
丘陵接上，“所以--结合刚才几位警官的问话记录。比较合理的逻辑是：陈亦男有很深的作案动机，她因长期目睹母亲被家暴，以及深受其害，购置了美托洛尔，一种心脏病病发时会助推病情的药物，但她始终下不了手。作案当天，因被父亲家暴，逼出来“男朋友”人格保护自己，杀了父亲。”
周期说，“所以……陈亦男以为是高健杀的。”
高健一脸无辜。
丘陵说，“董雅梅应该是为女儿顶罪，所以她一直绝口不提，其实是想暗中保护。”
夏骨朵说，“直到我和董雅梅的见面，通过心理诱导，让她意识到一个16岁的女孩很可能没法照顾自己，她才透露了一点寻找陈亦男的线索。陈亦男和母亲的关系应该比较亲密，所以她再次杜撰了一个好朋友“陆明”，来委托我们帮忙。这个应该不是她精神分裂时的状态，而是有目的的设计。”
丘陵说，“表面是找人，实际上希望我们能帮董雅梅查清真相，洗脱罪名。”
几位警员清清嗓子。
丘陵说，“要不是陈亦男伪装成陆明来委托，谁能想得到！”
樱霓补充，“一人饰三角，啧啧啧！”
监控视频中的陆明，拉大后和陈亦男的对比图。
周期开口，“可是我有一个问题，一个女孩，卡被封，身上又没钱，她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林元素灵光一闪，“大叔带了陆明的委托费吧？”
丘陵点点头，“当然。”
一张极为破旧的一百元，中间粘着胶带纸，面上被各种涂抹。
林元素献爱心的钱被带到了文具店，又被陈亦男偷出来委托寻人。
周期还有一个问题，“她为什么现在才供出高健？”
小刘说，“董雅梅的一审判决快下来了，死刑。”
审讯室内。
陈亦男一会发笑拍桌子，一会哭泣撕扯头发，一会自言自语，一会又恢复到面无表情。
夏骨朵说，“多种情绪交替、幻听、受害妄想、自言自语、异己体验，她现在应该正处于发病状态，很可能两个人格在交替。她的‘男朋友’人格应该已经出现了，我想进去和她聊聊。”
小刘申请了批准，把夏骨朵和樱霓放了进去。
樱霓先开口，“你还记得吗？你说过你信任我。”
“信任你的是陆明。”
夏骨朵说，“看来你很清醒，你知道是你设计了陆明这个角色。”
“是，我当然知道。”
夏骨朵看着她，“你很聪明，你把我们所有人都骗了。”
“你们成人的世界不都是骗来骗去吗？”
夏骨朵和樱霓竟无言以对。
樱霓重新打起精神，“小男，我们是在帮你。”
“我不需要。”
夏骨朵说，“如果当时你爸爸打你时你能求救……”
陈亦男浑身颤抖，随着夏骨朵的话愈发失控。
夏骨朵并不理会她的各种举动，“高健，你出来。我知道你想保护她，你特别想保护小男。可是你在里面，就会一直害她。”
樱霓看不下去，硬是架走了夏骨朵，“大姐，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不要为达目的不不择手段。你这是在对她造成二次伤害。别以为你懂点心理学就可以这样，你有真正体会她的孤独和无助吗？”
夏骨朵据理力争，“你干吗，我已经快成功了。”
丘陵看着玻璃窗内痛苦不堪的陈亦男，“让我试试。”
他成功地让她平静下来。
铁门关闭，董雅梅和陈亦男相视而坐，都带着手铐。
董雅梅头转向一边，不看陈亦男。
“妈。”
“不要叫我妈。”
“我没你这个女儿，我是怎么和你说的？为什么从来不听我话。”
陈亦男用带着手铐的手去碰董雅梅的手，“妈，你看看我，你看我一眼。你都不看我，没人愿意多看我一眼。”
泪水慢慢淌过董雅梅的脸，“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要回来？你才十六岁，你以后要怎么办？”
陈亦男突然笑了，“妈，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和高健是爱我的。如果没有你们，我活着又有意义吗？”
监狱的铁门缓缓关上。
林元素拿出本子，翻出那张一百元。
他定睛看上面的字，有一个写过又被抹去：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