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广场上,小苹果的音乐震耳欲聋。
着装统一的大妈们迈出步伐,轻巧有力、精神抖擞、整齐划一。孟兮在第一排偏右,仰着天鹅般的颈部,尤为出挑。队伍最前方,一位带红袖章的大妈眼神肃杀地扫视全场,而在最后方,两位着装不同的大妈明显跟不上队伍。
林元素和樱霓坐在远处的石凳上,林元素屁股底下有张一次性垫纸。
他俩的目光被远处的大妈们吸引。
林元素感慨,“果然是有广场就有大妈,有大妈就有舞林。舞林乃武林,刀光剑影、风起云涌,生生不息。”
樱霓探身过去摸了摸他的前额,“你最近是不是有病?”
林元素斜睨她一眼,“就是在医院陪你陪出的病,精神损失费支付宝转我?”
樱霓娇嗔道,“神经病。”她又看向舞群,“真想不到当年一个人背包游西藏的女文艺青年孟姑娘,现在这么堕落。”
林元素一本正经地说道,“别着急,时光流转,白驹过隙,总有一天你也会堕落的。所有女人的结局都一样--手拉手跳广场舞。”
樱霓一掌劈向林元素,“放心!跳也拉着你跳。你看那个大叔,多优秀。”
她指着第一排中间的一位大叔,那位大叔明显节奏感不错。
林元素刚看着最后两位大妈,“那两位怎么回事?差评,一看就是后进生。”
音乐嘎然而止。
戴着红袖章的大妈走向后排两位穿红着绿的大妈,大家也围拢过去。
“你们两位,之前没见过啊,哪来的?”
红衣大妈说,“我俩遛弯刚好路过,也想加入。”
红袖章大妈有点趾高气昂,“不行,我们的舞团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加入的。”
绿衣大妈不服,“什么随便什么人?我们又不是随便的人,再说广场是大家的,我们想跳就跳。”
红袖章大妈说,“不行就是不行,这里是梅姐的地盘,她说了算。”
绿衣大妈夸张地笑了起来,“黑社会啊还分地盘,吓唬谁呢,梅姐是谁?叫她出来和我说。”
孟兮拍拍红衣大妈,“哪里没有广场舞?我们这有我们这的规矩,你们去别处吧。”
绿衣大妈气势汹汹,“凭什么?我今天还就不走了!梅姐呢,叫她出来,我和她谈。”
红袖章大妈也是强人,“没的谈。你们走不走?再不走我们赶人了。”
大妈群把红绿衣大妈围住,“你们走不走?”
绿衣大妈一把差点推倒孟兮。
孟兮气道,“什么素质,打人。”
红袖章大妈发威,“打我们的人,给我打回来。”
大妈们叽叽喳喳、拉拉扯扯乱成一团。
林元素推推樱霓,“好像真的打起来了,我去,你妈是不是被打趴了?”
“什么!谁敢打孟姑娘?我跟她拼了!”樱霓不由分说地冲了过去。到了跟前,她扶着孟兮,小声劝道,“孟姑娘,不就跳个舞,你们至于吗?”
林元素试图拉开她们,“各位阿姨,有话好好说。”
不过两边都不肯听他的。
孟兮拉了拉林元素想阻止他,可林元素也来火了,“这位大妈,我好心劝你们,你怎么还咬我一口?大白天的别耍泼。”
红袖章大妈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我咬你?你骂我啊!”
孟兮碰碰樱霓,后者拽着林元素就走。
红袖章大妈还在后面追着骂,“你给我小心点!”
她尖厉的嗓门让余音缭绕在广场上。
林元素一步三回头地愤然,“蛮不讲理,泼妇骂街。这世上最恐怖的生物是大妈。唧唧复唧唧,大妈在撕逼。葡萄美酒夜光杯,大妈一来马上吹。我自横刀向天笑,一刀封住大妈嘴。珍爱生命,远离大!妈!”
一直拉着他的樱霓惊呆了。
林元素没好气地说,“看什么看!我告诉你,你可不要变成这样的大妈。”
他甩开樱霓就走。
樱霓发了一会呆,立马追上去,“林元素,什么意思啊?是我下半生你买断了是不是?”
周期提着一袋零食去看夏骨朵。
到了楼下,他打她的电话,夏骨朵却说自己不在家。
“没事没事,我拿回去好了,你跟朋友好好玩吧,我不打扰你们了。”周期失望地挂了电话。
他抬头看了一眼楼上,转身离去。
其实夏骨朵就躲在窗边,看着周期远走她轻吁了一口气,却不知怎么又泛起几许歉意。
周期从袋子里掏了根火腿肠,边走边吃,只是嚼在嘴里总不是滋味。他突然看到前方周奶奶跌坐在地上,她像是摔伤了,手不停揉着足踝。
他急忙跑到周奶奶身边,蹲下问讯。
原来刚才有车开过,周奶奶躲避时不小心崴了脚。但周期说要送她去医院,她又坚决不肯,“不用,我擦点药酒揉揉就好。我家就在附近,能麻烦你送我回家吗?”
周期自然愿意。
见周奶奶着实痛苦,他干脆背着她走,手上还提着袋子。
周奶奶家的房子出乎周期的意料,装修豪华,宽敞明亮。
“奶奶,原来你家这么豪华。你为什么还捡废品啊?”
周奶奶没回答,指着一个矮柜,“药酒在那柜子里,你帮我拿一下吧。”
周期走到矮柜前,蹲下打开柜子翻找,找出一个小玻璃瓶,坐在矮凳上,在帮周奶奶揉脚。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奶奶,您平时就一个人住这儿?”
“是呀,这么大房子一个人,还真不习惯呢。”
“您有子女吗?”
“有个女儿,是公司的大老板,很忙的,说起来都好久没来了。”
周期停了下来,“那您没有她的电话吗?您这腿受伤了,应该让她来照顾你。”
周奶奶摆手,“我能照顾我自己,不能打扰她工作,平时都是她给我打的。”
周期继续手上的动作,“最近都没打?”
“是呀。这姑娘,忙忘了吧?”
周期认真地说,“这不能忘。奶奶,您年纪这么大了,还是要有人在身边照顾比较好。我是专门帮人找人的,一会儿我给您留个电话,如果您需要帮忙,就给我打电话。”
周奶奶微笑,“谢谢你啊,小伙子,现在已经很少有像你这么好心肠的人了。”
周期难为情地一笑,低头继续揉开药酒。
自从红袖章大妈让林元素小心点,他还真得小心点。
走路时,花盆差点掉头上。
偏偏家家户户阳台上都种着花,不知道谁干的。
就连进了公司,墙上的画也会突然掉下来,林元素灵敏地接住,但高高举起打算砸烂它。
“等等!”丘陵立刻夺过画,拍掉上面的灰,举起来看看,“年轻人啊,不要冲动嘛。有气去找气你的人,撒在画上干嘛?多美的画,多独特的艺术。”
林元素冷冷地说,“这种抽象画,流水生产,三十块一副,就是用来骗你们这种有了钱就想糟蹋艺术侮辱情怀的中年人。”
丘陵并不理会他,挂好画退后一步边欣赏边嘀咕,“以我的艺术嗅觉,这幅必是精品。”
樱霓飘来戳戳林元素,“你攻击性这么强,不会又遭大妈埋伏了吧?”
林元素使劲晃晃头,“你猜对了。”
周期凑上来,“林帅,什么大妈啊?要不要我帮你?”
夏骨朵同意,“搞定大妈找周期,专业的。”
刚说着,大妈就上门了,孟兮带着广场舞伙伴来了,戴红袖章的那位是班长,另一位姓王。
她们要找人。
林元素冷漠地说,“不找。”
班长喝了口水,“你看你这个小伙子,还挺记仇。阿姨都忘记了,你怎么还惦记着?我们让往事随风好不好?”
樱霓轻轻推着孟姑娘,“找什么人啊?你也不好好陪爸去……”
班长直截了当地说,“我们找梅姐,我们舞团的团长。”
梅姐几天没露面了。
林元素靠在沙发上,继续冷漠,“那有什么奇怪?你们不是经常赶人?”
班长一拍大腿,“奇怪,当然奇怪。梅姐是我们的组织者,灵魂人物。”
王姨附和,“就是,舞团散了,她都不会走的。”
周期开解,“几位阿姨你们别急,可能是度假去了吧,没准过几天就回来了?”
樱霓和孟兮小声嘀咕。
“就是啊孟姑娘,你别瞎闹。”
“我怎么瞎闹了?我们是担心……”
班长拉住孟兮,一把钱甩在桌上,“找不找?这是给你们的辛苦费。”
霸气!大家都呆了,林元素带上一次性手套,将钱挪到眼前。
她们仨对梅姐都有感情。
孟兮和梅姐的感情来自不打不相识。当年她加入现在的舞团时,和梅姐斗了一场舞。
梅姐跳的是《老婆最大》,脚步有力,动作精彩,气势十足。
孟兮跳的是《最炫民族风》,舞步阴柔,柔中带刚,还夹杂藏舞动作。
一曲毕,全场静默。
梅姐做事讲究公平,孟兮出众的舞姿让她顺利加入舞团。
班长则是曾经看中一条披肩,却因为价格不舍得下手。
梅姐见她连看三天,大手一挥,买了下来送给她,还多买了一条同款不同色的送给新来的王姨。
王姨老伴不在了,子女都在国外,孤家寡人的。
梅姐不但破格收她进舞团,还让班长她们多照应她。
梅姐待众人如亲人,所以大家要找她。
听着大妈们饱含深情的话语,林元素打了一个哈欠,周期的本子上没记下一个字。
夏骨朵戳了戳周期,周期会意,“三位阿姨,故事很感人。不过,我有一个问题,梅姐到底叫什么?”
孟兮、班长、王姨面面相觑。
孟兮说,“这个重要吗?”
樱霓无语,反问道,“孟姑娘,你说呢?”
孟兮毫不示弱,“比如像你,非给自己改个莫名其妙的名字,谁知道你身份证上的名字是孟懿苌?”
夏骨朵问,“你们干嘛不去她家找找?没准生病了!”
班长说,“哎哟,谁知道她家在哪里?你们还互相告诉家庭住址啊?何况梅姐这个人,很注重隐私的。”
樱霓问,“她有子女吗?家庭成员你们都了解吗?”
班长皱眉,“这就更不知道了。你们这不为难我们吗?别人家的事,有什么好管的?”
林元素无奈,“什么都没有,还找什么?”
班长说,“什么都有还要你们找什么?”
火药味渐浓,丘陵圆场,“各位阿姨,这样,麻烦留下你们知道的线索,越多越好。我这几天呢,派人去广场再搜集一下信息,你们也相互告知一下。然后我们会讨论一个方案。要不你们今天就先回?”
班长意犹未尽,“这就走了?我们还有很多事没讲呢!”
林元素看了看腕上的旧表,“这个点,再不回去赶不上广场舞了。”
他这招好,三位大妈一溜烟不见。
樱霓说,“所以现在我们要做点什么?”
丘陵皱皱眉,看向林元素。
林元素摇头,“别看我,我怕遭大妈伏击。”
丘陵又看向樱霓。
樱霓立马道,“也别看我,孟姑娘的事我可不想掺和。”
丘陵说,“太好了,就你俩。一个有恩怨要化解,一个是当事人亲属,最佳组合。”不待两反驳,他手一挥,“都别说了,做事。年轻人嘛,正好去广场上逛逛,锻炼锻炼身体,别老坐着玩电脑。”
夏骨朵补刀,“老板说的对。年轻人,快点去广场上谈个恋爱。”
周期凑趣,“女神,要不我俩也去谈谈?”
夏骨朵指指周期的工位。
他识趣地“滚”回了座位。
既然丘陵说了,樱霓和林元素回到广场做现场调查。
他俩坐在石凳下,林元素屁股底下照旧垫着一次性垫纸。
有的大妈说,梅姐特别有钱,全身上下都穿名牌,金戒指都是镶宝石的。社会这么乱,没准她遇上了小偷劫匪。
有的大妈说,梅姐以前当兵的,举手投足比其他人有派头、有官气!有钱人不是什么都能聊的。
还有的大妈说,她们这个舞团在市里面数一数二。梅姐还给拉了赞助,是大名鼎鼎的金马公司。周周发奖品,月月给福利。
林元素眼睛一亮,“哦?什么福利?”
“荧光棒啊舞扇啊队服,这些都不用我们花钱。还有,跟你们说啊,最前面那一排,水果都是一箱箱往家里搬,进口的!她们还可以参与特设的抽奖,你们知道奖品是什么?”看着两人期待的眼神,大妈说,“iPad,我们都可羡慕了,下个月我就有机会进前排。所以拜托你们,一定要找到梅姐。”
林元素凑向樱霓小声说,“看看大妈的福利,丘老板多抠门!”
班长则说她们不是为了奖品才找梅姐,是因为真的担心。
她提供了一条线索,就是舞团中那个男的,叫老李。
“他喜欢我们梅姐。好几次都是他接送梅姐的。不过我觉得他一点也配不上我们梅姐。而且梅姐不见以后,他有点鬼鬼祟祟的。”
林元素和樱霓缀上了老李。
老李看起来确实很可疑,走路时东张西望。
突然,老李转身,林元素跟着一个转身,蹲下给樱霓系鞋带。
樱霓猝不及防,刹时脸红。
林元素站起身,掏出纸巾擦手,“这老头,还挺敏捷。对了,一时手抖,把你的鞋带给解了,自己系上。”
樱霓狠狠一跺脚。
到了巷口,老李不走了,边抽烟边来回踱步,抽了一枝又一枝。
这下等下去不是办法,林元素上前拍了拍他。
没想到老李吓得一抖,“别问我、别问我!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有情况,林元素和樱霓互看了一眼。
林元素问,“不知道什么?”
老李一个劲否认,“没什么,没什么。我知道那帮人都在八卦我和梅姐,我俩啥也没有。只不过梅姐一个人住,有时她让我接送一下。”
樱霓问,“这么说你知道梅姐的家住在哪里?”
老李摇头,“社区太大。我每次都在这个路口等她,从来没进去过。她很注意隐私的。再说了,我去她家还不更被那些人笑话。”
他最后一次见到梅姐是一周前,也是这个点,看着她进去的。当时一切正常,不过梅姐情绪不太好。
“她有事都自己扛,什么都能摆平,特别要强。可能管这个舞团压力太大,身体吃不消。再加上那帮人,天天这事儿那事儿的。”
林元素半信半疑,“那你今天来干嘛?”
“我就是担心她,想过来看看,没准能碰见她。”
樱霓拍拍老李的肩膀,一脸坏笑,“李叔,我看你是暗恋梅姐吧?哎呀,男欢女爱很正常!年龄不是问题。”
老李搓着手,羞涩地说,“那就拜托你们找她了。对了,我这有张她的照片,梅姐平时不爱照相,说是现在发胖了。这是活动时我偷……我不小心拍到的。希望对你们有帮助。”他从上衣胸前的口袋掏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梅姐,颇为富态、威严。
樱霓拿着照片去调查,但附近的商铺都没有印象。这片外来人口多,今天来明天走,不好记。
他俩还遇到一个似乎失智的老人,非要说梅姐是他儿媳妇,樱霓是他孙女,让他们跟他回家吃饭。
林元素、樱霓好不容易才脱身。
樱霓开玩笑道,“电视演到这里,应该把照片摔在地上,一定会有人捡起来,说这人我认识。”
林元素翻了个白眼,“脑残剧看多了,哪有这么多巧合?”
语音未落,一只手从樱霓手中抽过梅姐的照片,“这人我认识!”
这也行?林元素震惊地看向樱霓。
不过,男孩对梅姐的印象很差,“这个大妈简直就是泼妇!就半个月前吧,我去打球,走得急,不小心撞了她一下。都说了对不起了,她非拽着我一顿臭骂,别提有多难听了,还非要我赔钱。要不是有比赛我肯定和她没完。这世界上最恐怖的生物……”
林元素接口,“就是大妈。”
两人接得天衣无缝,高兴得一个击掌。
海达一把拦住路过周期,抓住他的手。
“看到新闻没?隔壁小区有个独居老人在家里死了半个月,今天早上才被发现,尸体都长蛆了!”
周期瞪圆了眼,“真的?子女呢?”
“听说就住在一个城市里,开个车也就几脚油门的距离。就算工作忙,也该常常打个电话吧?真是养儿不如养狗。”
周期随手将手里的零食一扔,反抓住海达的手,“真的太不是人了!你说周围邻居也是,怎么能那么冷漠?半个月了,都该有味儿了!”
海达叹道,“这个社会,就是这么冷漠,人性泯灭啊。一栋楼里上上下下,谁知道谁?”
周期正色,“海达我问你,我们这栋楼里,一共有多少独居老人?”
海达挠了挠头,“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不少。”
“我觉得你应该统计一下,每周定点去拜访。你要是忙不过来,随时上来找我们。”
“周期,我发现你们寻人公司,最有社会责任感的就是你。”
两人惺惺相惜地将手握在一起。
被海达这么一夸,周期想起周奶奶,出门时又想起什么,返回来拎了那袋零食。
他给夏骨朵发了个短信,“你的零食明天再补,我要去看周奶奶。”
“有没有搞错?”
“要不你陪我一起去?”
“不去。”
夏骨朵生气地摔掉手机,樱霓也生气,“周期到底来不来了?扣工资!女神你能不能管管他?”
夏骨朵没好气地说,“他做五好青年关爱社会去了,有点爱心好不好?”
樱霓打量着她,“你不会是被周期感动了,打算接受他?”
夏骨朵双手抱在胸前,“这是我今天听到最好笑的笑话。”
丘陵敲敲桌子,“好了……正题!”
林元素懒洋洋地说,“正题完了啊,目前掌握的信息就这么多。简单概括,这群大妈不靠谱。”
夏骨朵赶紧放下手机,“不发朋友圈、不聊微信、没有姓名、住址不详、婚姻状态未知、家庭成员未知,梅姐这么神秘,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樱霓侧眼看丘陵,“嗯,感觉和大叔挺像。“”
夏骨朵同意,“大叔是天煞孤星的命盘。”
樱霓没心没肺地说,“那就要小心孤独终老了。”
丘陵无语,“年轻人啊……别老跑题。”
樱霓说,“舞团的人呢,都特别肯定梅姐,零差评,连孟姑娘这么自诩清高挑剔刻薄的阿姨都是。可是如果昨天那孩子没说谎的话……这人就是个典型的两面派。”
夏骨朵接口,“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每个人都习惯在生活里扮演不同的角色,慈祥的老妈可以是变态教导主任,公司里的怂货转身是凶悍的老爸,体贴的老公也可能是冷血杀人狂。”
樱霓若有所思,看向林元素,“所以有些人在公共环境里冷酷无情,没准私下对待恋人,是个温柔的人呢!”
林元素并不理会,迅速敲打电脑,“查到了金马公司的地址,传说中梅姐拉的大赞助商。”
丘陵用目光暗示夏骨朵接这个活,然而她拿起手机翻到和周期聊天的微信界面,“我来。地址。”
既然周期求助,夏骨朵不能无视,所以她看向林元素和樱霓。不过林元素把球又踢回给丘陵,“大叔,这事,别推了,你是最佳人选。”
樱霓煽风点火,“就是,没准还能拉个赞助。加油。”
丘陵西装革履去了金马公司,这地方大白天的也满满娱乐会所的味道。
他抬头看门牌,又朝门内张望。
一位穿着性感的姑娘迎上来,拉着他进去。
金马公司的内部金碧辉煌,架上摆着各色洋酒。
姑娘试探性问道,“先生,来这么早?买酒?”
丘陵的眼神完全在酒上,手一摆差点碰到姑娘的胸,“不买酒不买酒,就想问问,你们认不认识梅姐这个人?”
姑娘思索,“梅姐?哦,你说梅梅啊!等着啊!”
过会一个金色卷发、浓妆艳抹却穿着一身华丽睡衣的强壮“女子”来了。
这人一见丘陵,立刻改口,翘着兰花指,粗哑的声音也变得尖细了,“哎哟帅哥,来太早了?看把你急的。不过,我们这里白天只卖酒,别的……不卖。要不您晚点来?”
丘陵这才看清,梅梅有喉结,皮肤粗,还有胡子渣,其实是个男人。
他强撑着,“我就是来问问,你们是不是认识一个叫梅姐的人。”
“哟,找我的?骢哥介绍你来的?叫人家梅梅,什么梅姐的,把人家都叫老了。”说罢,梅梅捏了一下丘陵的屁股,“紧!翘!”
丘陵躲闪着,“误会,真误会了。我找的梅姐是个女人。”
梅梅立刻翻脸,“什么意思?老娘我不是女人啊?你好好看看,看看。”他挺着胸,凑上去让丘陵看。
丘陵招架不住,“我……买酒!买酒行不行啊?”
周奶奶家。
夏骨朵和周期坐在沙发上,她忍不住环顾四周。
房子宽敞明亮,电器、日常用品、食品都是品牌货,大多还没拆封。客厅的角落,堆了几个麻袋,里面是踩扁的易拉罐、塑料瓶。其中一个房间的房门紧锁,其余敞开。
“奶奶,您的脚没事了吧?”
周奶奶慈祥地看着他俩,“没事,都好了。看这小两口,多般配,甜甜蜜蜜的。”
周期又甜又慌,“奶奶,那个,您误会了,她……”
夏骨朵打断周期,“奶奶,听周期说您有个女儿,最近都没回来?”她悄悄捏了一把周期,小声地说,“和老人家解释什么,也不嫌累。”
周奶奶叹气,“我这姑娘啊,也不知道咋回事,好多天没回了。”
“奶奶,这都快一个月了,电话也没给你打个?”
“是呀,平时都是按时给我打电话的,这几天打过去也不接。这,不会有什么事吧?这大城市啊骗子多,我怕我这姑娘……呸呸呸,她都这么大个人了。”
夏骨朵也担心起来,“那她最后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走前有没和你交代什么?看您的年纪,她应该有五十了吧?没有结婚?没孩子?”
夏骨朵的连珠炮问得周奶奶有点呆滞,周期把手伸到夏骨朵身后想偷偷阻止,但摸到了两个iPad。
周期打圆场,“奶奶,您也别太担心。这样吧,您女儿叫什么,电话多少,您给我们一张她的照片,我们帮您打听打听。”
“这不用麻烦你们了吧?我女儿要是知道,又该说我多事了。”
从周奶奶家出来,夏骨朵抬头看向小区楼房。
周期举起手机,把头凑到她边上,刚要按下,被夏骨朵一把推开了。
周期委屈地说,“我就是想看看我们般不般配。”
“配你个头。”
“那刚才奶奶说我们是一对,你干嘛默许?”
夏骨朵无语,“默许个头,你的情商呢?”
“反正我知道你心里是在乎我的。”
夏骨朵看着周围环境,“醒醒好吗?你不觉得奇怪么,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住这么好的小区,家里用的都是高档东西。”
周期补充,“还有两台最新的iPad。”不过,“这有什么奇怪的,应该是周奶奶的女儿买的,说明她很孝顺。而且周奶奶说了,她女儿是做大生意的。”
“孝顺干嘛不和她一起住,还把她一个人丢家里。”
“所以我们要找她啊,夏骨朵,你会帮我吧?”
“总之有很多奇怪的地方,这么宽裕的生活,为什么还捡垃圾?明明家里有沙发,她却坐在一把竹椅子上,看着像是捡来的。”
周期觉得还好,老人家都勤俭节约,他姥姥也这样。
“我看没这么简单。奶奶说了,大城市骗子多,说明她不是城里人。”
“老家河南安阳,我问过。”
“嗯,你再看她局促不安的样子,应该并不适应这里的生活。我推测她从乡下过来没多久,过去的生活条件比较拮据,靠捡垃圾收废品为生,一时半会还改不了习惯。”
周期问,“所以呢?”
夏骨朵说,“我可以帮你找。不过,今天不想上班,你陪我翘班。”
丘陵从金马醉醺醺地出来,除了喝了不少,还买了不少洋酒。
他叫的曹大奔的专车,下车后立马蹲路边吐了。
曹大奔赶紧上去扶住他,“丘哥,不是我说你啊,这喝酒得适量,别和自己身体过不去,又不是年轻人了。”
丘陵打着酒嗝,“你以为我,我想啊?”
“这大白天的喝成这样,是不是有什么伤心事?”
丘陵摆手,“伤心个屁,我这是工伤。”
曹大奔以为他不好意思说,“别憋着,坏情绪啊就得发泄出来,堵在里面时间长了会生病。男人哭吧不是罪。”
丘陵突然起身,跌跌撞撞往前走了几步。
一辆大吉普从他眼前飞速驶过,传来迷幻电子乐巨响。车内有一个朋克少女,车饰是一个大白兔。
见他突然定在那,曹大奔拍拍他的肩膀,一起看着街上远去的车。
“怎么?认识?”
丘陵瞬间酒醒,整整衣衫,自嘲,“没事,想起一个人。呵。怎么可能?”
他喝得差点因公殉职,但也摸到了金马公司的底,一个娱乐会所,白天卖酒,晚上卖别的,而且根本没人认识梅姐。
孟兮纳闷道,“怎么可能?梅姐还发动过我们给金马公司一个员工的孩子筹款,叫王悦,白血病,现在还住在医院,诊断书我们都看到了。”
“孟姑娘,你也捐了?”樱霓问。
孟兮理所当然说是。
“哟,什么时候这么低调了?献爱心这种事都不说,一点不像你。”
“还不是因为你?”
樱霓指着自己鼻子,“我?”
“人和你一样的病,那时我还觉得你……”
樱霓不想听了,“打住。好啦孟姑娘,知道你爱我。我这不好好的,别咒我。”
林元素问,“那个孩子几岁?你见到本人了?”
孟兮不高兴了,“你是不是不信我?人家重病的孩子,我们一个舞团的人都去看,也不合适吧。我们看着梅姐亲手把钱交到父母手里,她代表我们上楼看了孩子。是不是你们查错了?”
“金马公司全市就这一家。会不会是名字搞错了?惊马?-受惊的马。京马?-北京的马。又或者,金鸡?金鸭?”
樱霓倒是干脆,去医院看了就知道了。
孟兮摇头,“我?我就不去了,我现在对医院有阴影。再说你爹还等我约会呢。你俩去,你俩去。”
是有这么个孩子。病房里,王悦正在吹口琴。
病房外,王悦爸幸福地看着孩子,对樱霓和林元素说,“记者同志,要不是社会上这些好心人,我可能真的见不到我家超了。你们可一定要好好报道,宣传宣传这些正能量。”
樱霓笑眯眯地说,“没问题,这是我们的职责嘛。您不介意我问您几个私人问题吧?主要为了报道的准确性。”
“当然没问题,随便问,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身上没有秘密。”
“您和您夫人……”
“夫人?孩子他妈……前年就没了。”
-咦?不是说梅姐亲手把钱交到父母手里?
走廊那头,林元素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江禧乾。
他追了过去。
樱霓疑惑地看着他飞奔的方向,但一时之间也不能晾着王悦爸,“那您续弦了?”
“续弦?”王悦爸又被这书面词给搞糊涂了,“哦,你是说再娶?没有,哪有时间想那些,现在就只想照顾好超儿。再说我答应了孩子她妈,一辈子只爱她一个。”
樱霓还挺感动的,回过神才又问到,“那您……是金马公司的员工?”
“什么金马公司?我以前在家小饭店做厨师,现在顾不过来,暂时不干了,等着孩子病好再回去,把这些好心人捐的钱都还回去。”
樱霓强压心头诧异,“叔叔你再好好想想,捐钱的人里有没有一个叫梅姐的,筹了九万块。”王悦爸吓了跳,“九万……?!”
他打开一个小本子,夹着一些红包、单据、纸条。小本上整齐记录好心人的捐款,姓名、金额,部分金额前写着不留名的好心人,“你看,我都写下来了,一个都没漏。”
樱霓仔细审视着,不由嘀咕道,“真是奇怪。”
王悦爸说,“这位记者,你把名单也拍下来吧!帮我好好表扬表扬他们。等我有能力了,一定会报答他们报答社会。”
樱霓感动地看着,她打开钱包抽出所有的现金,“带的不多,都拿着,一点心意,给孩子买点零食。”
那边林元素追上了江禧乾,“你没事吧?”
江禧乾仍是那付冷淡的样子,“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最近怎么老来医院?”
“你也一样啊。”
林元素按住火气,“我来查点事。”
“我来看个朋友。”
“朋友?你能有什么朋友?”
这话……江禧乾提高声音,“林元素……”
“有事别硬撑,你是不是有病?”他伸手猝不及防摘下江禧乾的眼镜。
江禧乾震惊地看着儿子,后者迅速躲开她的目光,“怎么?你也会担心我?”
林元素尴尬地说,“我是担心你生病拖累我。”
“我还以为我儿子从来不会担心什么。”江禧乾从林元素手中拿过眼镜戴上,嘴角浮起一抹淡笑。
等林元素回去和樱霓会合,江禧乾恰好就在不远处,他拉住樱霓,“走慢点。”
樱霓瘪嘴,“你怎么又怪怪的,刚才干嘛去了?”
林元素说,“不关你事!”
“你以为我想管?我是替大叔管你,免得你天天擅离职守,不务正业。”樱霓问,“那个中年女人,带墨镜那个,老板范儿,是谁啊?林元素你该不会是小白脸儿吧?”
林元素不耐烦,提高音量,“都说了不关你事!”
樱霓也被激怒,“谁稀罕管你似的,死了也没人管你!冷血!”
这时,他俩背后传来一阵轰油门的声音。
樱霓转头,只见一个一身黑衣戴着头盔的男子骑着一辆摩托朝他们的方向冲来。
摩托车从巷口消失。
地上,是一只被压坏的男鞋,远一点,一双磨损的女鞋。
两双腿重叠在一起。
两双腿转了个方向。
樱霓压在林元素的身上,两人的嘴唇只差一厘米。
心跳如鼓。
樱霓暗道:什么情况?什么情况?都这样了还不亲,太对不起狗血的剧情了吧?
林元素内心狂喊: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我得回去看看。
刚才,一个戴着头盔的男子骑着一辆摩托朝他们的方向冲来。
就当摩托车离两人越来越近时,樱霓突然将林元素拽到自己这边,两人一齐倒下。
摩托车从他俩左侧掠过,头盔男子还朝他们看了看才离开。
脏。
林元素一掌推开樱霓的嘴,翻身起来,捡鞋子,拍打灰尘,并拿出湿纸巾开始擦拭。
樱霓仍然坐在地上,怒气冲冲地看着林元素,“冒着生命把你从一个飞车杀手轮胎底下解救下来,你居然连句谢谢都没,早知道我就见死不救了!”
林元素不领情,“那个人并不想杀我。杀手不会选这个时间,傻啊?你再看车轮的痕迹,即使你没拉我,离我的步行轨迹也有三厘米,不会真的撞到我。他是计算好的。”
樱霓气道,“狡辩!还步行轨迹,哪个变态记录自己步行轨迹?”
林元素淡定地说,“我。”
“忽悠谁呢?”
“你。总之一个想杀人的人,不会轻易放过你的,至少来回压三遍。”
“没准人家是看我美,不想滥杀无辜!”
林元素把樱霓的鞋子踢到她面前,“你现在身上的灰尘数以亿计,再不起来就要侵入任何可以入侵的洞穴了。”
樱霓欲起身,脚又扭了下。她脚腕上有一个小伤口。
林元素赶紧掏出一枚创口贴,蹲下来替她贴上。
他伸出一个小拇指比给她看,“一点小伤,没事。孟姑娘和旺旺哥等你吃饭呢。”
寻人公司内,孟兮正忙碌着,指使林元素端菜,樱霓看笑话。
会议桌上,一桌丰盛的饭菜。
旺久轻轻关上丘陵办公室的门,竖起食指示意小声。
丘陵在金马那喝了一肚子酒,回来又和他喝,醉了睡着了。
樱霓用手捞起一块红烧肉,往嘴里塞,“孟姑娘,这水准,去新东方进修过厨艺了?”
“这精美的摆盘,阿姨的审美比你多出一百个韩火火。”林元素对樱霓指了指垃圾桶,那里有空的空外卖盒。
孟兮看到两人的比划,不由有点尴尬,还好旺久来解围,“我的女儿,你洗手了吗?”
林元素也问,“你洗手了吗?”
樱霓不理会,吃得很香,“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大家围坐下,孟兮心满意足地说,“一家团圆。”
“什么一家两家的,谁和他一家啊!”樱霓白了林元素一眼。
孟兮谨慎地问,“梅姐,你们找得怎么样了?”
樱霓一边吃菜,一边说道,“金马公司有,和梅姐没任何关系。白血病少年也有,没有你们舞团的筹款九万块。”
孟兮放下刚拿起的筷子,不可思议道,“什么?怎么不早说?你们查清楚了?”
“哎呀孟姑娘,我拿这事逗你这位老人家玩呢?”
林元素说,“情况不乐观。这个梅姐,八成是卷款私逃了。”
孟兮突然脸色大变,腿一软,跌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