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是全套贴膜装备。
林元素戴着眼镜,有条不紊撕开一张膜。
就在膜快要沾上手机的一刻,他身后出现一只手,重重拍了拍他。
“林帅,帮我看看这段写得怎么样?”
是周期。他兴高采烈,拿着几张纸满脸陶醉。
手上的膜歪歪斜斜贴在手机上,林元素的脸已经气歪了,周期不识相地催促,“快,我还等着你给我提一些宝贵建议。”
林元素猛地推上抽屉,撕掉手机膜,“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吗?”
一旁看好戏的樱霓朝夏骨朵使了个眼色,周期这才发现林元素手上的膜,他小声说,“害你浪费了一张膜?”
林元素没好气地说,“错!你耽误这张膜的人生!它现在差不多就是一张废膜。”
“别什么都上升到人生好吗?人生他知道吗?”樱霓看不过去。
林元素把膜重重贴在周期额头,“对它负责!”
他起身朝茶水间走去,周期撕掉那张膜,扬了扬手上的纸,“真不看一下,最新剧透啊!”
林元素摆手,樱霓幸灾乐祸地说,“你就自产自销吧,他还沉浸在失去的悲痛中没出来。”
丘陵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兴冲冲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好的,我马上下去接您。”
众人看着他匆匆出门,互相对视,夏骨朵放下杂志,“你们猜,接的是谁?”
樱霓说,“不是什么老总就是什么美女。”
周期想了想,认真地看着大家,“你们说,会不会是他家人啊!认识这么久了,从没听大叔讲过家里的事,而且他刚刚还用了您这个词。”
樱霓哼了一声,“就他那样的孤家寡人,能有什么家里人。”
林元素端着热气腾腾的咖啡出来,夏骨朵挑眉看向林元素,“你觉得呢?”
“感觉有生意。”林元素吹了吹手里的咖啡,微微一笑。
来的是儿童收养所的王院长,市里一大半的孤儿都受过王院长的照顾,不少孩子也都在收养所被好心人领养回家。
寻人社的人恭敬坐成一排,樱霓给王院长泡了杯绿茶。
王院长慈祥地说,“都是政府政策好。我这次来,主要是有件事想请丘老板帮忙,我一个老人家,整不明白那些事,分不清真假,实在不敢随便处理。”
丘陵连忙点头,“您有什么事只管开口。”
王院长收到一封信,信里只有一行字:“王妈妈,救我!”
她不敢肯定是谁寄来的,但应该是二十年前带过的一批孩子,只有他们会喊她王妈妈。但能联系的都联系过了,都过得挺好。那些孩子当初被领养后都留有领养人电话,有的孩子会主动联系她,还有一些情况比较特殊,到福利院几个月后就被领走,资料由于保管不妥,已经没有联系。
她怀疑是那批的其中一个。
王院长留了几个名字,把寻人的事托给了他们。
丘陵送王院长出门,她关心地问,“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闻言丘陵一愣,浑身僵硬,神情也变得十分沉重。大家颇觉意外,不解地看着他。
“还在找。”丘陵无视众人的眼神,苦笑道。
王院长拍了拍他的手,“会找到的。”
丘陵在找人?
樱霓若有所思地洗着水杯,手里的动作机械而重复。
林元素咬着苹果走到她身边,关掉水龙头,“想什么呢?水漫公司了。”
樱霓回过神,“我在想王院长的话。”
“大叔找人?”林元素迅速想到。
樱霓侧头认真地看着他,“总感觉他神神秘秘的,有事瞒着我们。”
“人总得守着点秘密过日子。”林元素不以为然。
樱霓凑到他眼前,“你就不想知道?”靠得太近,林元素眼神躲闪,朝后躲了躲,“免了,我找人不找秘密。”
樱霓没放弃,“你想啊,大叔干的就是找人这事,连他都找不到的人要是被你……”林元素把吃过的苹果塞进她手里,“啃过的苹果你还要吗?”
果然她把苹果丢了,林元素说,“那不就得了,他都已经在找,我不插手。”
“那我呢?当时你可是跟他比赛一起找的我啊!”
林元素嘴角一笑,“是我先找到了你。”
被他这么看着,樱霓不觉害羞地笑了。
周期很快找到发求救信的人:王际超。
他找到院长给的那几个人,他们因为想要掩饰自己曾经进过孤儿院的事换了姓名和联系方式,但有一个叫王际超的,联系不到也找不到。
王际超是上市集团的职员,曾经和公司的总裁妹妹谈过恋爱,但六个月前就没有再去过公司。
林元素和樱霓立马出发去找和王际超谈过恋爱的总裁妹妹—陈俊淼。
她正在用午饭。
“受人委托?谁委托?他怎么了?”听到他俩的来意,陈俊淼蹦出一串问题。
林元素默默看了一眼桌上的牛排,“陈小姐既然如此关心他,为什么他从公司消失六个月内都没有找他。按道理说,分手也没有很久,真担心的话,还能吃得这么……”
陈俊淼被说得无地自容,低头小声道,“你们以为我没有找吗?我找了,但一直找不到。”她突然想到对方可是寻人公司,“既然你们都能找到我,那你们就一定能找到他,拜托,请一定帮我找到他。”
林元素看着她,“说说你们的事。”
一个英雄救美的故事。一年前陈俊淼在酒吧喝醉了,但因为已经叫了家里司机来接,所以没让朋友留下来陪。谁知一群不良青年对她纠缠不清,还想把她拖上车。这时在酒吧打工的王际超挺身而出,他挨了一顿暴打。
陈俊淼和王际超开始交往时,陈俊淼的哥哥陈俊生很不喜欢王际超:家境一般、学历不高。但看在妹妹的份上,他给了王际超机会,进公司做他的助理。
有天陈俊淼兄妹吃饭时,王际超冲进来,把一叠文件摔在桌上,指责陈俊生陷害他,“这份文件你早就看过,如果有问题,你当时为什么不说,现在突然发现有漏洞要追究责任!”
王际超觉得陈俊生一开始就没安好心,把他放在眼皮底下,说好听是栽培,其实是想办法监视,防止他和陈俊淼走得近。
但陈俊生不但否认,还指出王际超能力不行,给公司添了不少麻烦。
陈俊淼夹在两人当中,那天之后王际超不见了,只留下一封信,说他配不上她,祝她幸福。
“我一直给他发短信、微信、邮件,希望他看到后能回心转意,最起码见我一面,当面说清楚也好,但怎么也找不到。”陈俊淼自嘲地一笑,“也是我傻,像他这种心高气傲的人怎么会忍得下这口气。他有心躲我,不想见我,又怎么会让我知道他的消息。”
“那你哥哥……”樱霓问。
“他没说什么,就像是际超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会不会是你哥哥……”
陈俊淼打断樱霓的话,“我哥不会做这样的事。”
林元素拿起桌上的咖啡,一饮而尽,“喝了杯这么贵的咖啡,不能不做点事。”
樱霓会意,把王际超的事说了出来,“前几天他发了一封求救信。”林元素接着道,“如果你也想找到他,就配合我们把你知道关于他的所有信息给我。”
王际超和陈俊淼同居过的小公寓在普通住宅区,现在房里已经空空如也,只有几个塑料袋扔在地上。
周期走来走去,打量着房里,“小两口也算精心打扮过这个爱巢。像陈俊淼从小生活优渥,能够和王际超住在这里也算是真爱了。”
不像突然的不辞而别,像有计划的整理干净。夏骨朵蹲着看墙角的几个涂鸦:一颗小爱心,左右分别写着WJC&CJM。周期也蹲了下来,“这应该是之前摆沙发的地方,可能是他们装修时随手写的。”夏骨朵没说话,她刚要站起,发现爱心涂鸦旁还有几个漩涡图案,它们不规则地涂画在一旁。
丘陵在福利院提供的画册上也看到了这样的图案。
“小超虽然在收养所呆的时间不长,但可能因为他是左撇子,从小就很聪明,也不调皮捣蛋,经常一个人静静呆着,所以我对他印象很深刻。”王院长说,“你说小超不会真遇到什么事了吧?”
丘陵拍了拍王院长的手,安慰道,“您也别太担心了,没消息证明就是好消息。”
“那孩子从小无依无靠,离开福利院之后还时常回来看看。好多年前还突然资助了一大笔钱,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再没来过。”王院长见丘陵表情沉重,想起他一直在找的人,反过来安慰道,“你也要相信,没消息说不定就是好消息。”
夏骨朵见到画册,做了分析,“用色浓烈的画一般都是投射内心的不安或者诉求,王际超从小生活在福利院,对于周围的世界肯定充满防备和害怕,当他长大后这种不安全感会一直伴随着他,也就是为什么他会有涂鸦的习惯。”她指了指漩涡的形状,“漩涡,看上去就像要被吸入一个无底深渊,这也正是不安全和孤独的投射,所以就算他和陈俊淼看似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但他内心依旧无法平静。”
林元素说,“福利院出来的孩子或多或少都会有点童年阴影。”
夏骨朵没注意到丘陵面色变得难看起来,依旧翻着画册,“心理学上讲,童年阴影分阶段性和持久性,阶段性的随着年龄增长、经历的累积会渐渐消失。但王际超从小到大都在画漩涡,这已成为他的一个创伤代码,恐怕是持久性的,而且无法自我治愈。”
樱霓看着王际超和陈俊淼的合影,感慨地说,“这种天生敏感脆弱的人最怕受到外界刺激。”
陈俊生的话不一定是错的,但肯定对王际超造成了刺激。
“我听淼淼说你们是寻人公司,受人委托寻找王际超?”陈俊生办公室的书架上摆着他和陈俊淼的合影,“其实我完全可以不见你们,他已经不是我们公司的人,而我也没有这个义务回答你们的问题,但为了淼淼,我不得不见你们。”
林元素看着他,后者抬起左手,焦躁地揉了揉眉头,“她一直觉得是我逼走了王际超,要是不见你们反而显得我心虚。”
“看来你还是很重视淼淼的。”樱霓说。
“我就她一个妹妹,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那你为什么还要拆散他们?”
陈俊生嗤之以鼻,“王际超根本配不上淼淼,当初他进公司,我是好心要重用他,没想到他把事情搞砸了不说,还挑拨我们兄妹关系。”
“所以你逼走了他?”林元素冷静地说。
陈俊生拍了拍桌子,“我没有逼他!他也算自己识相,知道搞砸的项目他赔不起,只能赶紧溜。像这种人,还想娶我妹妹,做梦!”
樱霓和林元素对视一眼,这时秘书敲门进来请陈俊生在文件上签字,陈俊生看了眼,飞快签好了。
等秘书一走,林元素起身告辞,樱霓一个不小心,撞到身后书架,相框掉了下来。陈俊生立马接住,放了回去。
林元素刚才看着他用右手签字,这回左手出手倒也挺快。
出了陈俊生的办公室,林元素找了几个员工了解情况。
在他们口中得知王际超工作还不错,刚开始总裁有为难他,但看他工作态度挺好,就变得挺器重的。
“你们干什么?”一个声音打断他们,出声的是个肥胖的中年人,他上下打量林元素,“你是哪个部门的。”
林元素无所谓地说,“随便走走。”
中年人看着溜走的员工背影,大声道,“上班时间不要乱说话。”他看向林元素,“还有你,不是这里的人赶紧走,别在这里捣乱。”
林元素转身的时候,抬头看向陈俊生办公室,谁知后者正站在落地窗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晚饭时间,陈俊生在饭桌上同陈俊淼说,“我和你说过不要再找王际超,你怎么总是不听。”
陈俊淼放下筷子,“哥,我真的很喜欢际超,你为什么就不能同意我们?”
“就这样一个不辞而别、毫无责任感的男人,你想把一辈子都耗在他身上吗?”
陈俊淼倔强地看着他,“我愿意。际超绝对不是你口中的那种人,他一定是有什么苦衷。”
“你知道因为你的举动给公司给我们引来多大的麻烦吗?”看着她的样子,陈俊生来了气,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他有什么好!你给我清醒清醒,他已经走了,你只有我了!”
陈俊淼被吓到,惊惧地看着哥哥,“你抓疼我了,哥。”
陈俊生猛地放开手,陈俊淼跌坐在地。
但陈俊生没去安慰她,反而拿起桌上的饭碗,朝里屋走去,“我去给妈妈喂饭。”
他俩的母亲因为老年痴呆,已经不认得人了,整天在房里看电视。
陈俊生尝试着给她喂饭,但她不肯吃。
陈俊淼接过饭碗,小心地喂到陈母嘴边,“妈妈不乖,最近哥哥喂你吃饭都不吃。”
陈母张开嘴,吃了她喂的饭。
陈俊淼没想到自己能成功,回头看了看陈俊生。陈俊生没说话,拍了拍她的肩,“辛苦你了,我有工作。”
他转身要走,陈俊淼叫住,“哥,我想喝水。”
陈俊生停了下来,把水杯递给她。
等他走后,陈俊淼打电话给林元素,“我怀疑我哥对王际超做了什么手脚。”
这下重点目标是:陈俊生。
按照计划,夏骨朵拖住陈俊生,趁陈俊生的秘书去吃饭空的时候樱霓潜进他的办公室,而周期负责把风。
樱霓推开门,就看见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蹲在书桌前不知在摸索什么。她急中生智,拿起一旁的文件袋敲了敲门,“先生,请问你在找什么?”
那人吓了一跳,解释道,“陈总让我过来帮他找点资料。”
他看着樱霓,怀疑道,“你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小刘呢?”
樱霓知道他说的是陈俊生的秘书,她镇定地抱着文件袋,“我是新来的助手,才来没几天,您不认识你很正常。”她看向书桌,“不知道你要找什么资料,要不我来帮你。”
一边说,她一边走到书桌边。
中年男人连忙摆手,捂着衣服朝外走,“不用,你忙!我先过去开会。”
樱霓走过去,假装不经意地撞了他一下。
他抱着的文件袋掉了下来,滑出一叠照片,全是王际超和陈俊淼的亲密照,照片下还有一份厚厚的合同。
樱霓借着帮忙捡趁机翻看,中年男人不悦地抢过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在办公室没找到什么可疑的东西,出来后发现周期已经走了,他被派去盯陈俊生的梢,接她的是林元素。
而可怜的周期被陈俊生的保镖抓了个正着。
“找人不行,跟踪挺有本事。”陈俊生把人扭送到了寻人公司,嘲弄地说。
林元素脸色平静,“一般不跟踪,跟踪的都是些不一般的人。”
陈俊生不怒反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照片扔在桌上,都是王际超和女人的亲密合照。
“我早就发现他不对劲,派人调查了一下,没想到他背着淼淼和好几个女人偷情。我实在不愿意让淼淼受伤,所以设局让他离开。”
周期简直不敢相信,陈俊淼对王际超这么好。
“他还假装自己是好人,说自己配不上淼淼才离开,实际上是我发现了这些,给了他一笔钱他才滚的。”陈俊生说完弹了弹烟灰,左手在桌上随意打着圈。
“不可能!”
咖啡馆,看到樱霓和林元素拿出来的照片,陈俊淼不信,“际超一定不会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