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们所处的地方就是警察局的一楼,而吴刚口中的楼下是指地下室。
警局的正中央挂着一幅醒目的大字:为人民服务。
可我总觉得,这幅字少了几分气魄和刚气,从字体上看倒是挺清秀隽雅的,应该是个女子所写。
吴刚带着我们向大门左边的楼道走去,那里有一间电梯,电梯是通向地下三楼的,也就是我们要去的太平间。
这间电梯看上去比较新,可能是刚安装的缘故,也可能是不常去楼下的缘故。
待我们都进了电梯,吴刚才按了一个数字,我瞟了一眼,是三。
梯厢轻微的移动着,这是我头一次觉得,时间是那么漫长。
我开始想象,到最后到底是谁会赢?是程楠?不见得,是我?也不确定,我实在搞不懂,他为什么要跟我打那个赌,就像几天前那个女顾问在审问室里说的:程楠所做的一切,不过就是拖延时间。
可是想到这里,我又不禁疑惑了,程楠到底是出于何种目的要杀人,难道真的是因为刘鑫认出他了?所以他才要杀人灭口?可是又好像哪里不对,如果程楠的动机纯粹是为了隐藏当年的事,那他就不会让警察怀疑到他,经过这几天的接触,我发现,程楠的智商并不低,反而很高,而且心思也缜密,不像是会留下破绽的人,那他到底是因为什么?
这时,电梯门开了,文颜拉着我走了出去。
我注意到,太平间的格局与楼上的完全不一样,这里的地砖和墙都是白色的,那种白又不是很耀眼的瓷白,像是在白中带着一点点黄,最后呈现出素白的颜色,走了约十来米就到了这条走道的尽头,两边有两条叉口,向左右延伸。
吴刚带着我们往左边走,素白的墙上几乎没什么装饰品,不过也是,在这样一个阴森恐怖的环境下有东西才怪。
不久之后,我便发现,事实并非我所想,在走道的中间赫然悬挂着一幅画,画上的色彩很接近这里的环境,主要以黑白灰为主,和没有灯的,只靠尽头处的窗户外,射进来的光芒照路的走道相比,毫无违和感。
还没等我看清便跟着那三人向前走去,与那画来了个华丽丽的擦肩而过。
警察局倒是常来,可是楼下的太平间还是第一次。
然而我却觉得,墙上的那幅画有些似曾相识,至于为何会出现这种感觉,我也说不清。
刘鑫的尸体存放在七号房间,而七号房间却是处在走廊最尽头的一间,房门的上端悬挂着一面木牌,上面写着:七号。
吴刚用钥匙开了门,指着最里边的床铺说道:“刘鑫的尸体在那儿。”
整个房间暗的很,不比在楼道的时候好多少,吴刚将窗帘拉开一点,立即就有一束光亮在猝不及防间射进。
三年前,我出了场车祸,血凝块压到了视觉神经,虽说视力没问题但在强光的刺激下还是会隐隐作痛。
我本能的伸手去遮挡,直到眼睛好受一点后才放下手来,这时,文颜和程楠已经朝着刘鑫的位置走去。
等我到时,刚好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床上的确躺着一个人,不过是具女尸,当时,我脑海里的第一个反应是:完了,尸体失踪了。
这个消息来的太突然,使我一时间无法接受,比起程楠,更是好不到哪里去,他像疯了一般,一个个揭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这一举动吸引了吴刚的注意。
他快步走上前,拦住程楠,说道:“死者为大,你不能这样做,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说呀!”
程楠的手无力的垂下,被他揭起一半的白布又重新盖了回去,除了上面多几道褶皱外,其他的一切都像原来的一样。程楠指了一下原本存放刘鑫尸体的床铺,没有说话。
吴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也愣了。
或许他也没有想到,会在自己管辖的范围内发生这种事。
尸体不见了!
但是尸体怎么会不见?虽说太平间不像公安局那样,门口有很多警察守着,但这里好歹有那么多名法医在,究竟是谁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运走了尸体,那刘鑫的尸体对于他来说又有什么用?现在又在哪儿?
吴刚看着空荡荡的床铺,显然愣了,太平间的尸体失踪还是第一次,可谁会无聊到来这种地方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除非……他就是凶手本人!
如果尸体是被凶手运走的,那可以直接排除程楠的可能,因为程楠这几天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根本没有运尸体的时间。
按理说,人都死了,还要尸体有什么用?难道说,尸体上有助于破案的线索,或者凶手本身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不能啊,从模拟现场和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除了凶手性格怪异一点应该就没有什么了。
“吴医生,这层楼里有安装监控吗?”
在进房间前,我环顾了一下四周,七号房间旁边都是大小类似的房间,应该都是用来存放尸体的吧?从这点可以看出,想要带走一个人不简单,更何况还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尸体虽然不会说话,对于凶手来说是最安全的存在,可他同样不会动,凶手带走尸体就像带走一块木头一样,虽然简单,但是费力。
如果我们一个个房间排查过去,不太现实,而且还耗时,所以现在最保险的办法就是查监控。
监控既能录下我们看不到的细节,而且,自己的眼睛不会骗人,别人说的终究是别人说的,只要不是自己看见的都不可信。
都说小心驶得万年船,有些人有些话也不能全信,在这世道,一切都要讲究利益,没有谁真正设身处地的为你着想的。多年来的经验告诉我,离你越近的人伤害你的疤口就越深。这不是我说的而是祖宗说的。
吴刚点点头,说道:“有的,我们为了防止死者的亲属乱来,的确有在楼道里装上监控,但房间里就没有了。”
“什么叫为了防止死者家属乱来?”程楠想了想,问了这么一句。
“比方说,在案子侦破后,凶手因为某些原因死了,那警察就会把尸体运到我们这里来,有些死者家属在知道这件事后就会过来,殴打尸体,辱尸的行为在我们这里时有发生。
我记得是一个月前吧,死者的妻子因为情绪激动,在死去凶手的心脏部位扎了一刀,最后她被警察带走,拘留了十五天。”
听他说完,程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那连接着监控器的电脑是在你们办公室还是……?”
“在楼上,你们请随我来。”
说完,吴刚将七号房间的窗帘拉好,确定看不见一丝阳光透进来后再出来锁门,尸体是万万见不得光的,见了光的尸体一来不吉利,二来会加快腐烂速度,所以医院的太平间一般都设在地下室,可以更好的保存尸体的新鲜度和原样性。
钥匙与钥匙清脆的碰撞又使我陷入了沉思,看着钥匙在锁孔里来回转动让我不禁想起,刘鑫案中看似完美的密室以及毫无破绽的门锁。
本想着,破解了密室就能找到凶手并一举侦破此案,现在想来,这桩案子,远远超出我的想象,凶手本人比我预计的要可怕许多。
吴刚收起整串的钥匙带着我们从来时的那条廊道返回,刚刚来的时候比较匆忙,并没有注意到挂在墙上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如今,我跟在吴刚身后慢慢地走,视线也被右墙上的那幅画所吸引,那画的笔风和画风都看着眼熟,好像就在哪里见过似的,可右下角的署名却让我打消了这一想法。
余博森。在我的印象中,我并不认识这个人,虽说这世上找不出一模一样的两个人,但外貌相似或者性格相似的还是都能找到的,现在也正是这个道理,兴许这个叫余博森的人模仿了哪位大家的画风,所以才让我觉得眼熟。
廊道上的格局和七号房间的内部装修几乎一样,同样都是简单到了极点。
白色的瓷砖,就连地板都是素白色的。
在那条长约三十米的简单纯白的幽长空寂的走道上,赫然挂着那幅黑白灰的素描,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显得不伦不类。
课桌大小的白宣纸被一只眼睛占据,乍一看像极了西方人的长相,深邃,线条分明。
可凑近了仔细看就会发现,这只眼睛的瞳孔部分被画者描绘的很细致,那种眼神就好像是一个人在濒临死亡时候的不甘,像极了溺水之人拼命抓住的稻草一下子被抽离掌心,那种不甘心是无法凭借语言描述的。
“这个余博森是谁?”我指着那幅画左下角的署名问他,在我问之前就已经感受到了吴刚看着我的那种奇怪的眼神,为了化解尴尬也为了揭开我心里的谜团,最后我选择问了吴刚这么一个问题。
“他啊,他可是老法医了,我刚来这里工作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了,别看他是个法医,可他对死人一点都不感兴趣,没事就喜欢看看书,作作画,喜欢听巴赫的曲子,毕加索的画。
我们都笑他是艺术家,一点也不像是干我们这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