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便听到客栈中人声马嘶,烟雨门众人携人带物,未至辰时,便走得干干净净。雀儿无意早起,干脆睡至日上三竿才出得房来,却见刘小舞早已收拾停当,在厅中相候,见到他来,笑骂道:“好你个懒侄儿,明知婶婶我今日有事要办,却还睡到现在才起,太不像话。看我不回去告诉你爹娘,让他们早日给你娶个媳妇,好治了你这懒怠脾气。”眼中满是笑意,嘴角更如月牙般翘起。雀儿见她调笑自己,却无法反驳,只是含糊说了句:“唔,知道啦。”心中暗道下次无论如何也不能扮作这般模样,任她戏谑自己。刘小舞却余意未绝,犹絮絮叨叨地扯个不停,从他穿着打扮,到言行举止,无一不责怪一通。雀儿只有苦笑摇头,再也不说一话,在旁人看来,倒真像是婶侄二人出门在外,只不过这婶子未免太过霸道刻薄了些。
二人简单吃些东西,低声商量。雀儿道:“听严家二少说这避非城近期来了不少江湖人士,怕是有甚么大事要发生。只是不知会是甚么事情惹得他们前来。”刘小舞道:“管他呢。武林中人,无非为的是武功名利,还能有甚么新花样出来?说不准又是哪里出了宝贝,或是秘籍之类,你难道也对这些感兴趣?”雀儿摇头叹得一声,道:“要真是这样,倒也罢了。我是怕其他门派也如白云城那般,是被人骗了来,然后做移祸嫁恨之用。我总想那姬不悲,苦心孤诣,所谋非小,似乎无论哪里出了事情,总有他的影子出现。”
刘小舞“嗯”地一声,正要再说,就听到店小二在外大声对人道:“出事啦出事啦,城中最大的客栈天城阁出了几条人命。现在蒋大老爷正带着官府的人在那里查凶手。”另一人奇道:“蒋大老爷?他有那么大的胆子么?”店小二笑道:“那倒也是。他蒋老爷不过一个文官,能有多大的胆量和本事?这避非城如果不是严家几位老爷关照,哪里会有如此太平?以前出事,也都是严家派人捉拿凶手。只是此次听说似乎被害之人与严家有着牵连,所以蒋老爷没有办法,这才带了公差去做做样子。唉——到头来,不还是要依仗严家几位大爷?”雀儿听了心中一动,暗道那出事几人,想来便是被梁白衾所伤的白云城堂主,自己不妨也去瞧一下,说不定能探查到一些二师兄的消息或姬不悲的蛛丝马迹也未尝不可。当下付了银两,又向小二打听得天城阁所在,带了刘小舞匆匆赶去。
离得天城阁尚有一街一隔,远远便望见几层人群,将那里围得水泄不通。各人无不窃窃私语,有的道:“这死的几人我认得,昨日还在云泽酒楼喝酒来着,而且都带着兵刃,武功似是不弱,不知怎滴,竟然也会遭人毒手。”另一人道:“孙二,就凭你的眼光,也能知道人家的武功不弱?真是胡吹大气。你看蒋大人那耸眉耷眼的样,这次怕是又要头疼个几天,到头来,还是严家的人出面帮他摆平。”先前那人又道:“我看未必。你看当中那几人,比严家的人还要威风,比他们还要凶,我看此次,事情善罢不了。”
雀儿二人听得奇怪,好不容易从众人中间挤过,占了高处位置,远远看到天城阁偌大的门厅前,站着几簇人群,东边墙侧,齐齐摆着几块木板,白布覆盖,应该便是被害之人的尸身。一位身着官服的中年人,站在尸身之旁,满脸苦相,不时和走动的官差说着话。而严赤风和严青阳二人,带着门人,坐在西侧墙边的椅上,神态倨傲,一脸冷笑,并不说话。
奇的是,另有三簇人群,各个身负长剑,站在那里,即不是官府中人,也不是烟雨门人,而且瞧其神色,对严家二少俱有敌意。雀儿隐约瞧着其中一人,便是昨日在自己所住客栈门前纵马驶过的孤星子,是孤月宗人。正疑虑间,听得三簇人中一个老者对严赤风道:“严大,这事你总得对我们有个交待罢?上次我们青云宗二代大弟子李冠玉和贵门老四绿云的婚事虽然闹得很不愉快,但陆宗主已专门为此事向严老爷子作了交待,承认冠玉有错在先,咳咳,也算是给了你们莫大的面子。可此次冠玉到冲州地界办事,你们不念旧情不帮他便也罢了,又何苦下重手害了他的性命?这,这当真是将青云宗和烟雨门的交情一点也不顾了么?”
雀儿听了大惊,心道这地上的尸身难道不是白云城的堂主么?怎么会成了青云宗的人了?听这老者所说,烟雨门和青云宗曾有联姻,印象中自己也曾在白塔镇上听贺大岁说过,后面的总总缘由却是不知了。却听得严赤风道:“赵春雷老爷子这话未免太令人不解。青云宗人虽是在冲州之内遭人暗害,但怎么将这账算在烟雨门的头上?这冲州境内一天不知要死多少人,难道所有人都要我们烟雨门来担责么?”赵春雷嘿嘿笑道:“好,好!严大倒是推得干净。刚才冠玉的尸身你也看到了,致命剑伤难道不是彩虹剑法么?他腿上挨的那一掌,难道不是烟雨丹书么?这天下除了你们烟雨门的人,难道还有其他人会这剑法和内力不成?”严赤风一时无语,只是冷笑,脸色发白。
另外孤星子也道:“枉你烟雨门也算是五大剑宗,怎么做出这等事来,连承认都不敢?你看看我师侄扶风身上的三剑,胸口这道,是你们的‘青虹罩日’罢?腿上的这道,是你们的‘白虹撩天’罢?后心的这一道,是你们的‘紫虹回月’罢?当初我见严凤池都一一使过,还赞他剑法高明了得。嘿嘿,万万没想到,会有一天,这剑法会使在我们孤月宗的人身上。”
话音未落,另一簇中又有老者道:“老夫无妄楼丁未归,昨日带了师弟徒儿途经此地。本来本着同是五大剑宗的渊源,还想登门拜访。但时间仓促,未能成行。未料才过一晚,我的师弟徒儿,却被烟雨门害了三人,俱是身中剑伤。我还道是他们三人禀行不规,惹得烟雨门人出手相惩,现在才知非但是我们,连其他人也遭了毒手,嘿嘿,都道烟雨门严凤池乐助好施,恩泽江湖,不知此次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来?”严赤风等他们一一说完,才长叹一声,似要说些甚么,张了张嘴,终于还是停下,只是面色更白更冷。
雀儿听得亦是惊惧连连。他当初还以为只是白云城人被害,未料却是五大剑宗中的其他三门俱是有人遭了毒手,而且身上之伤,无一不显示是烟雨门所做。心中也不免为严赤风等人焦急,这次怕是无论如何也难洗清。同时心中又想,五大剑宗本是连理同枝,现在间隙顿生,必是有着黑手从中作梗,这黑手,很大可能便是姬不悲了。一想到姬不悲的所行所图,一股凉意瞬间盈满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