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日里欧阳远山所说,九重门众人住在城中散仙楼,故刘小舞、雀儿二人并未费力,便找到所在。地处避非城东隅,离着他们所住的地方倒也不近,只是规模却是阔气得多了,偌大的门庭里好几幢木楼,虽已夜深,仍有人影绰绰,不时有人在走动。刘小舞见了,吐吐舌头,笑道:“原来九重门是个大财主,住这么奢豪的地方,哪里还像江湖人士了?”雀儿心思却不在这里,只是答道:“平日师傅对我们虽是慈爱,却也严令质朴,不求享乐。师叔们住在这里,想来也是由丁老四所定,并非他们原意。再者,师姐有伤在身,找个好些的住所疗伤,也是应该。”
刘小舞秀眉一皱,冷冷道:“在你心里,师门所做事情总是对的,随便都能找出万条理由,哼,刚才倒是我不解人情,多此一语了。”雀儿见她莫名又不高兴,只是摇头,现在他哪里还有心思顾得许多,一心只想早些探得叶儿师姐所在何处。哪怕能隔着窗户远远观上一眼,也能解得多日来的相思之苦。虽然他自己心中并不了解这种相思是何性质,但少年儿郎,只求心中舒畅,个中缠杂,哪里又能道得清,言得明了?
刘小舞捏捏他手臂,示意一下,二人轻身跳上最边沿的一幢楼顶,顺着屋檐弯腰而行。就见各楼各室内,有的已经熄灯安歇,有的灯火隐约,更有的室中传来阵阵饮酒的呼喝声。二人绕了一圈,并未见到九重门中的人影,连人声都未能闻得一下。雀儿低声嘀咕:“奇怪。难道师叔他们并不是住在此处,或者已经全部歇息了?”刘小舞敲了敲他脑袋,道:“真笨!你师叔随行人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这么早就睡下?你以为都如你般又蠢又懒么?”雀儿脸上一红,道:“那他们会呆在何处?”刘小舞道:“他们随身带着两具尸身,这里的店家自不会让他们将尸身安置在客房内。我们去辅房找找,一般途中旅客出了意外,客栈都是将尸身放在柴房等临时处所。”说罢拉着雀儿,挑客栈最角落最阴暗处寻去。
果然,在西南角处歪歪扭扭地立着一低矮木屋,二人还未近得跟前,便听得有人在里面道:“师叔,二位师弟的遗体已经安放妥当,店家说最多只能放得明日一天,后天便不允了,说让我们报了官府,要么早些火化,要么送到官府尸房去。”另一个声音愤愤道:“什么店家?!当真欺人太甚!我们已经多给了三倍的银子,却只给了我们存放杂物的地方。明日我们就是不走,看他又能对我们怎滴?”正是钱子杰的声音。
欧阳远山轻轻叹道:“唉——子杰,身为江湖中人,怎么可以恃强凌弱,对一般百姓逞强?金师兄平日怎么教导你们的?怎滴都忘了个干干净净?开店做生意,本就对尸身这类较为避讳,也怪不得店家。明日我们另找个安身之处便是,又何苦为难人家?只盼烟雨门能早日将事情查个明白,给个说法,我们也好早日回九重门去有个交待。咳,此次出来,非但未能办成事情,还折了人手,有负师兄所托,当真惭愧。”雀儿远远听了,心中一热,心道欧阳师叔果然良善,如此光景之下也不愿为难店家,很有仁义侠者之风。只是并未听到有关师姐的只字片语,难道她并未在此处?
正思忖间,听钱子杰又道:“一切听师叔吩咐便是。听何师姑说师妹的伤势已是大好,只是所住客房离我们太远,未免不甚安全。不如移来和我们一起,也好互相有个照应。”欧阳远山又叹一下,才道:“也好。这次随我们出来,也难为她们了。子杰,你现在就去将他们接过来吧。张师叔下午说有事晚些过来,却到现在还未归,但愿别是有了甚么意外才好。”雀儿这才知道张远棋师叔现时并不在屋内,只是不知又是何事,让他一人外出未归。而钱子杰所说的何师姑,不知又是何人?离门中并没有此人。
就见木门“吱嘎”一声开了,钱子杰急急由里面出来,向外疾行而去。刘小舞拍拍雀儿,示意他尾行而去,雀儿摇头低声道:“他去接师姐过来,我们不必去了。在这里等他们便是。”说罢拉着她找了个稳妥地方,可以透过窗户看到屋内,静卧不动。就见屋内灯光飘摇,欧阳远山坐在一木椅上,低头深思,师兄弟们三三两两,静立在四下。烛火跳映下,把欧阳远山的脸色衬得阴晴不定,显得满腹心事。不过片刻,又见得钱子杰远远走来,身后跟着几个白影,瞧身形显是女人,只是外面月光昏涌,并看不清面貌。
雀儿见了,心中却是思绪汹涌,知道是师姐来了,恨不能立时上去相认。刘小舞用手轻碰于他,示意稍安勿燥。木门“吱嘎”又响,一行人进得门来。果见钱子杰所领之人俱是女人。为首一人白衣墨髻,脸有风霜,却是九重门中的兑门门主何三常。身后三人,也是一袭白衣,只是年纪却是轻得多了。其中一人,细眉杏眼,端鼻樱唇,眉目很是标致,楚楚动人,正是和雀儿一起投入九重门的关敛容。其他二人却是不识,想来也同是兑门子弟。雀儿瞧得一呆,好生失望,这才知道钱子杰所说的师妹,并非叶儿师姐,而是兑门中人,只是不知这三人中,是哪位受了伤。
刘小舞凑过脸来,在雀儿耳畔轻声道:“那位姐姐便是你所说的师姐罢?她长得好看得很呐,难怪你会如此念念不忘。”雀儿苦笑一下,道:“不是她。”刘小舞奇道:“不是?那是另外二人中的哪位?”雀儿又道:“都不是。我们搞错啦,这三位……也算是我的师姐或师妹,但却不是我的同门。想来……想来她此次并未同来。”刘小舞轻声道:“唉——好失望,好心酸,好扫兴……”雀儿怒道:“你又失望甚么了?”刘小舞笑道:“关我何事?我是替你失望而已。”雀儿扭过头去,不再理她。
屋内,欧阳远山对着来人道:“何师姐辛苦。敛容师侄的伤不碍事吧?”何三常微一躬身道:“已无大碍,多劳师弟关怀。敛容身受之毒得治幸早,再用几贴药,便能痊愈。只是此次随师弟出来,未能出得绵薄之力,反而连累你们,甚感不安惭愧。”欧阳远山温声道:“师姐说哪里话来?大家同为九重门人,又何必如此生份?是我们未照顾好你们才是,唉——时值多事之时,也顾不得许多了,只盼此次回得九重门,将江湖风波一并禀告方门主,请他主持大局方好。”何三常点头称是。
外面的雀儿听了,颇感无趣,即不能上去相认,又未见到朝思暮想的师姐,心头失落无比,向着刘小舞打个手势,便要离去。就见刘小舞轻轻摇手,将下巴向别处比了比,但见她所指之处,有几人穿墙入院,径自走至木屋门前,敲得几下门后,有人朗声道:“请问,九重门欧阳师弟可是在屋内么?”正是无妄楼丁未归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