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四从里屋出来。
小坎肩忙给客人介绍:这是我们东家。
南洋客一幅慵懒之态,只是随便地扫了赵四一眼。
赵四并没有介意,反倒激起了他的兴趣,他走到柜台前,指着几款茶对伙计示意了一下,然后引领着南洋客入座:请坐,尝尝我今年的新茶。
伙计端上一些装罐精美的茶叶,准备动手沏茶,赵四摆摆手,伙计退下。
赵四亲自伺候着:先生怎么称呼?
南洋客:免贵姓孙。
一阵娴熟的舞动,茶已泡好。
赵四用公道杯分好茶:孙老板请。
南洋客先闻了一下嗅杯,然后拿起茶杯一饮而尽:不错。
赵四微笑了一下:孙先生从哪里来?
南洋客:马来西亚。
赵四:这么远水陆来买茶,真是不容易呀。
南洋客:回这里祭祖,顺便做单生意。马来西亚有很多这里出去的华侨,点名要本地茶,可以寄托思乡之苦。
赵四:是这样。孙先生准备要点什么茶?
南洋客:铁观音。
赵四:这个不难。
南洋客:我只要 凤凰山产的铁观音。
赵四:这个更不难,那正是我的茶园?孙先生没走错门。
南洋客:这片茶园可谓名声在外。茶园原本不属于您,后来您和欧阳家有了一些债务上的纠葛,茶园就归您了。
小坎肩不觉警惕地看了一眼赵四。
赵四:孙先生知之甚详。
南洋客:我是有备而来。古镇地界小,巴掌大点的事就街知巷闻了,这么大的事如何能瞒人?
赵四:那是。孙先生您再试试这壶。
南洋客还是先闻后饮:这个更好些。
赵四赞许地点头:孙先生懂茶。我刚给先生沏的都是一品铁观音,第一壶是竹级的,第二壶是兰级的。
南洋客露出得意之色。
赵四:孙先生想要多少?
南洋客:三、五十担。
小坎肩:一担是一百斤,我没有听错吧—也就是三、五千斤!
赵四瞪了小坎肩一眼。
南洋客:拿不出来吧?
赵四:笑话,我开的就茶庄,哪有拿不茶的道理。
南洋客:好。
赵四又新沏了一壶茶:孙先生再试试这壶茶?
南洋客:这壶铁观音果然好,比刚刚的都好。
赵四:您说的没错,这是极品铁观音。您要什么档次的茶?
南洋客:上等的,你都有什么档次的?
赵四:茶分四品,一品为上,一品又分梅、兰、竹、菊四个档次,梅为极品。
南洋客默想了片刻:梅级半担,兰级五担,竹级十担,菊级二十担。
赵四面露难色:您也知道,梅级是要明前采的小嫩茶尖,十分稀少珍贵。跟您交个底,我凑不够半担,我总不能以次充好吧,所以只能给您四十斤。
南洋客有点意外:你还挺实在。
赵四:做生意讲究的就是诚信。
小坎肩早就用算盘拨出了数:梅级40斤,兰级500斤,竹级1000斤,菊级2000斤,总共是三千五百四十斤。
南洋客:价格就按你的零售价打个对折。
小坎肩:您价杀得太低了,我们做不来。
南洋客立刻不耐烦:你可以不卖,谁不知道茶叶有百分之三百的利。
赵四:薄利多销,就这个价,您交百分之十的定钱,我们给您立个字句,相互都有个保障。我马上备货,三天后您来提货。
南洋客:我这个人最喜欢和爽快人打交道,多少定钱。
小坎肩:总价是五万零八百一十五块大洋。
南洋客:还有零有整的?
赵四:好,零头我给您抹了。先交五千定钱。
南洋客指指箱子:打开。
两镖局的人打开箱子,一捆捆用红纸包的大洋。
南洋客:这里正好是五千,你们数数。
赵四:信得过。
南洋客:你在字句上注好了,一定是凤凰山的铁观音,把等级写清楚了,还有定金的数目。对了,如果你们失约了怎么办?现在都是你们占便宜,又收定金又立字句的。我有什么保障?
小坎肩:你出去打听打听,我们大兴和茶庄什么时候坑过买家?
南洋客:空口无凭!
赵四郑重地:好,如假我十倍定钱还你。
南洋客:写上!
小坎肩不情愿地看着赵四。
赵四:写上。
南洋客收起字句,起身告辞:三天后见。
赵四扬扬下巴,小坎肩跟了出去。
南洋客坐着黄包车穿行于街道。
小坎肩坐着黄包车尾随着南洋客,只见南阳客的车在商协会门口停下,他大摇大摆地进去,等了个把时辰,宋镇长竟然亲自送他出门,小坎肩掉转头跑来向赵四汇报:没想到南洋佬和宋镇长还有商协会刘会长还有些瓜葛,道行真不浅。
赵四:这反倒让我对他少了一些顾虑,象个做生意的样。可惜他实在是个棒槌!
小坎肩:您看出什么门道了?
赵四:他言谈举止傲慢、轻浮,可却十分拘泥于饮茶的礼节,这很有意思。我注意到他每次品一壶新茶,都要闻嗅杯,太刻意了。他是故意摆明他多么懂茶,怕咱们蒙他。
小坎肩:对呀。
赵四:我试了他三壶茶。第一壶,我就给他上了极品铁观音,他说‘不错’。按着茶庄惯例,是先沏差一点的,然后再沏好的。他觉得我也会这样,所以第二壶茶的时候,他本能地说‘更好些’,其实我给他喝的是毛蟹王,不过是竹级的茶。不懂茶的人,往往被毛蟹王的浓香所迷惑,他是欣赏不了极品铁观音的回甘的。
小坎肩:您真是厉害。
赵四:第三壶茶,我索性把铁观音换成了黄金桂,他竟然没有喝出来,还说这个最好,真是笑话。他实在是太不懂茶了,所以我一直在猜测他来跟我做这笔生意的动机。既然你说他和宋镇长和商会的人还有些联系,说明他虽刚入行,毕竟是真心要做生意。
小坎肩:您真是神了。这么说您有主意了。
赵四笑而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