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修边幅的穆太太突然老了一大截子，喋喋不休地呵斥刘妈，成了她每日最享受的时刻。
穆太太：你总是这么大手大脚，咱们家的钱又不是风吹来的，怎么用得这么不仔细。人家跟你要什么价，你不会多还几次，实在不行你就走，我就不信他不叫你回去…
门铃声打断了穆太太： 你去开门，要是张太太她们约麻将，就说我出门了。这些人也真是的，知道我最近手气不好，还穷追猛打，真要斩尽杀绝似的，坏了良心。
刘妈颠颠地跑出去。
穆太太趁着这档赶紧归置一下自己。
不一会，就听见刘妈在小门厅高兴地叫着：太太，你看看谁来了。
穆太太不屑地：大惊小怪的。
这时，刘妈引着宗翰进来。
宗翰：穆伯母，您还认识我吧？
穆太太仔细辨认了一下，百感交集地：是宗翰啊。
宗翰：您还认得出我。
穆太太：这一晃两年多了吧，要是在街上还真不敢认。
宗翰：那是。
穆太太突然意识到自己穿得很难看，变得很不自在。
于是张罗着宗翰坐下：快别站着，过来坐。你看家里乱得太不像样子了，我也没来得及换衣服，让你见笑了。
宗翰：伯母，别这么说，怪我总是来得太突然。
穆太太：哪里。你能来，我太高兴了。
宗翰：您身体还好吧？
穆太太：凑合，也就是打发日子吧。
宗翰：伯父还好吧？
穆太太脸色一下子暗了下去，半晌：他，他走了。
宗翰显然误会了，嗔怪着自己：我不知道伯父他，也太年轻了……真是太失礼了。
穆太太恨恨地说：就当他死了好了。
宗翰没有听明白什么意思，也不便再追问，想起手里的一大包东西：对了，这些都是我从南洋带回来的，您尝个新鲜。
穆太太：这怎么说的？来看看我，我就很知足了，还带这么多东西，太不好意思了。
宗翰：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个心意。
穆太太：好，那我就收下了。
片刻的冷场，宗翰终于还是问道：穆楠，她好吗？
穆太太吞吞吐吐：她挺好。
宗翰：她在家吗？
穆太太：她住婆家，不常回家。
宗翰接的有点过快：噢。
穆太太：我也是好些日子没见着她了。
宗翰掩饰着：恭喜恭喜！太久没联系了，都没吃上她的喜糖。
穆太太：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的丈夫和你是认得的。
宗翰有点愣神：是嘛。
穆太太张罗着：刘妈。
刘妈在围裙上擦着手，快步走来。
穆太太：加几个菜。
刘妈答应着，就要去忙：好的。
穆太太：宗翰，如果不嫌弃就在这用午饭，都是些家常菜。
宗翰慌忙站起身：不用了，伯母。刘妈，您甭忙。
穆太太：客气什么？就当自己家一样。
宗翰：我还有些事情，该告辞了。
穆太太：是嘛，那太遗憾了。
宗翰：您保重，我抽空再来看您。
穆太太也站起身：那就改天吧，我亲自下厨给你烧几个上海菜，我家穆楠最喜欢吃我烧的‘响油鳝糊’了。
穆太太意识到了什么，话收住了，尴尬地赔笑着。
宗翰悻悻地出了门：好哇，改天吧。
不知究竟喝了多少，反正喝得昏天黑地，末了，宗翰和南洋客搭着肩膀，唱着歌，晃晃悠悠地回来了。
太太起身迎上去，把宗翰接过来，安置在椅子上：我的天呐，喝了多少？
宗翰傻笑着：妈，您没睡呀？
太太：给你们等门啊。
宗翰：您，就爱操心。
太太：这是享受，你不懂。我去给你们弄点醒酒汤去！
南洋客：伯母，别忙了，我等不及了，太困了。
太太笑道：好、好、好，快去洗洗睡吧。
南洋客冲宗翰嬉皮笑脸地敬了个礼：再见！
宗翰回礼：再见。
太太挨着宗翰坐下：来喝杯水吧？
宗翰摆手。
太太：吃点龟苓膏去湿的。
宗翰手摆得更凶，不禁打了个酒嗝：实在没地儿装了。
太太帮他揉着后背：你说你们，图什么呢？
宗翰闷着头，突然指着胸口：我心里难受，这疼！
太太挨得他更近一些，抚摸着他的头发。
宗翰一字一句地：穆楠嫁人了。她嫁什么人不好啊？她嫁给了区仔。那是个垃圾！寄生虫！无赖！这怎么可能呢？老天不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吧？
太太叹口气。
宗翰：她给毁了！这辈子都完了，她不会幸福的。
太太：可我们帮不了她。
宗翰：妈，我心疼她。
太太：我理解，孩子。
宗翰：我们相爱过，我虽然不能跟她在一起，但是我希望她好，她过得好好的。
太太点头。
宗翰：我该怎么办？
太太把宗翰拉起来，推着他往前走：回房间去，睡个好觉！
宗翰：妈！
太太正色道：孩子，有些缘分是注定没有结果的。
宗翰的背影定住，蓦然回首，满眼无奈和悲哀。
早晨，晨雾刚刚散去。
穆楠但凡能找个由头从那个家里出来，准会跑了茶园走走，透口气。
丹朱走过来：傻姑娘，又在想谁呢？
穆楠吓了一跳：坏蛋，吓死我了，你怎么来了？
丹朱：我来找你呀。老实交代，你今天找了什么理由出来的？
穆楠：我刚才去了一趟裁缝铺，顺便来散散心。
丹朱：我就知道准能在这找到你。
穆楠：就数你机灵，打电话到我家了？
丹朱：呸！你还一口一个我家，那也叫家！那个老太婆又拿着电话把我审了一大顿。
穆楠：她就那样，我都习惯了。
丹朱：我可不习惯！
穆楠：对了，你急急忙忙找我干吗？
丹朱：我来告诉你，我哥回来了。
穆楠愣着，没有说话。
丹朱强调着：我大哥宗翰回来了，他还是一个人。
穆楠平静地：我听到了。
丹朱有点失望：你怎么这么冷静，跟我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
穆楠：我应该怎么样？
丹朱：我也说不清，反正不是现在这样。
穆楠：我还能怎么样啊？
丹朱凑过去，小声问道：告诉我，你想不想见他？
穆楠果断地：不想。
丹朱生气地转身要走：好了，是我自做多情。
穆楠拉住她：生气了？
丹朱：人家好心好意找了你大半天，你还绷上了。
穆楠：我说的是真话，你让我怎么去面对他？
丹朱：这里面本来都是误会，又不能怪谁。你知道吗，昨天我哥去你妈家找过你。
穆楠：他去了我家？
丹朱点头：回来的时候他很失落，拉着我问了好多你的情况，他都知道了。
穆楠期待地：那他说了什么？
丹朱：什么都没说。不过，今天早上他突然告诉我爸妈，说准备马上回南洋。本来他都答应不走了。
穆楠无神地望向远方。
丹朱突然跳出一句：你们私奔吧。
穆楠：瞎说！
丹朱：我是认真的，我支持你们。
穆楠无奈地笑笑。
丹朱：你应当振作起来，当一回自己的主人，就象你演的“娜拉”一样。
穆楠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