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温妮原本是个丰乳肥臀的肉弹美人。这时又身着无袖桃红贴身小上衣,一条雪白绸缎吊腿裤,衣服里面的身体东突西冒,不能静下来。偏偏她生性好动,身体总是摇啊摇,震啊震。她疾风一般来到太太睡房门外,见玫姑拿着铜盆从里面出来,便上前帮着扶着门:玫姨,早晨好。
玫姑不无震惊地上下打量着她的这身打扮,嘴上应付着:早晨,少奶奶起得真早。
温妮:自从有了孩子,再也没睡过懒觉。
玫姑:那倒是。
温妮:我是来请安的,不知母亲现在方不方便?
玫姑:没想到你这个洋媳妇也懂这个。
温妮:是宗翰教的。
玫姑凑到她身边:我看你是个好性的人,我跟你说句实话,早晨请不请安倒无所谓,最要紧的就是赶快添个儿子,老爷和太太可都是讲老理儿的人。再说,你得多穿点。
温妮:您说的我没太听懂。
玫姑刚要解释,太太在屋里问道:谁在门外嘀嘀咕咕的?
温妮:母亲,是我—温妮,我在这等着给您请安呢。
太太:进来吧。
温妮冲着玫姑示意:我进去了。
温妮跨进房门:母亲,早晨好。
见屋里的摆设十分洋气,温妮不禁多看了几眼。
太太不易察觉地审视了一下她的打扮,随口问道:喜欢吗?
温妮:房间的陈设真是太美了,我很喜欢。
太太:当年也正是因为喜欢,才费劲心思从世界各地收集来的。
温妮生硬地:母亲,昨晚睡得可好?
太太觉得好笑:是宗翰教你说的吧?
温妮低下了头:是的,母亲。
太太:我并没有怪你,媳妇来请安,我也是第一次,看来咱们两个都要熟悉一下我们的新身份。
温妮:谢谢您这么说。
太太:要不要喝点茶?
这时,水已经在烧碳的小风炉上煮沸。
温妮试探地:这和规矩吗?
太太淡淡地笑笑:”规矩是人定出来的,只要不是在场面上,规矩能简单就应当简单。怎么样,喝点茶?“说着,太起身来斟茶。
温妮显然很受鼓舞,抢着抓起风炉上的水壶:我来,我来。
太太急忙制止:小心,烫!
话音未落,温妮已经被烫了手,丢了壶,不想这水壶不偏不倚,正落在老爷的那把时大彬的壶上,“啪”的一声,将它砸得粉身碎骨,滚水也溅了一地。
两人时都傻了眼。
温妮连忙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太不小心了。
太太凑过来关切地:有没有烫着?
温妮:没有,没有烫着。
太太:人没事就好。
温妮拿来抹布擦拭着:对不起,我惹您生气了。
太太:不要这么说,孩子。
温妮:这把壶很珍贵吧?
太太:是一把老壶,对我们有点纪念意义。好了,你回去吧。
温妮:实在抱歉。
太太:不要再提了。对了,你想不想四处转转?
温妮:不麻烦了。
太太:没关系,我可以安排玫姑带你四处转转,有兴趣吗?
温妮:非常乐意。
太太摇了摇铃,玫姑很快就来了:太太,您有什么吩咐?
太太还没来得及回答,玫姑指着湿淋淋的地面和一小堆茶壶碎片大呼小叫起来:这怎么了?把什么打了?
太太:没什么。你带少奶奶出去走走,散散心。
玫姑一边回答,眼睛却没有放弃寻找新的线索:不知少奶奶想去什么地方?
温妮:我一点都不知道,其实你去哪,让我跟着就行,即使去买菜也没问题。
玫姑:那有什么好玩的?
太太:她想这样,你就依她。去吧。
温妮:再见,母亲。
温妮和玫姑一起退出房间。
太太这才慢慢弯下腰,拣起散落的茶壶碎片,心痛不已。
上午客流稀少,古风堂茶庄显得空旷、冷清。
然而宗仁却有着得遇知音的亢奋:我们的工艺太落后了!
宗翰饶有兴致:你指什么?
宗仁激昂地:所有,一切。我们现在有这么大的生产量,可我们的工艺从采茶到最后的出茶,都是由手工完成的,也就是说我们还停留在手工作坊的时代,你出去这么多年可能不知道国内现在的形势。
德志拿着茶叶,悄无声息地加入进来,悄无声息地沏茶、分茶、续茶。
宗仁翻开报纸:只要随手这么一翻,你看看上面都写的什么?广州硫酸厂从美国购买设备后产量增加了三十倍,成本却下降了十倍。
宗仁又拿起另外一张报纸:再看看这张,广州电解厂也从美国购买了设备……
宗翰:我明白你的意思,这点我们不谋而和,其实我这次回来也是想和你们谈这个问题,只是没想到形势这么紧迫。
宗仁:你知道广州西村的士敏土厂自从购买了荷兰的设备,一年的利润是多少?
宗翰:多少?
宗仁:一千七百万元!一千七百万别说没见过,想都没不敢想。
宗翰:是太惊人了。
宗仁一脸沮丧:现在只有肥田料厂和制茶厂没有先进的生产线,其它大的行业,都开始使用英、美制造的先进设备了。
宗翰:这么说如果我们不抢先更新设备,要是别的制茶厂走在我们前头,我们将丧失很大的市场。
宗仁叹了口气:唉,那样的话,即使天上掉馅饼,可能把我们砸死,也绝吃不到一口。
德志没有插一句话,只略微地眯了一下眼睛,表情硬了起来。
宗翰:这些话你和父亲谈过吗?
宗仁消极地:算是谈过。
宗翰:为什么是算是呢?
宗仁耸耸肩:父亲认定我不是做生意的材料,他根本听不进去。
宗翰:这件事交给我,我去和父亲谈。德志,你别老给我们倒茶,你倒说说你怎么看?
德志支吾了半天,不知如何作答。
宗仁不无讽刺地:你就别难为德志了,他是个老好人,这种时候他才不会表态呢。
德志也不争辩,索性顺着他说:我听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