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神奇,广东的茶楼不管什么年景,总是人满为患,口袋宽裕的时候,可选的范围着实宽广;没钱的时候,几个人一大壶,单点一份点心,也没人嫌弃你。一份报纸传来传去,一上午就没了。
“柴鱼花生粥,及第粥,凤爪,肠粉啦”店小二推着车子上面装满了一笼笼的小食叫卖着,车子腾腾地冒着热气。一男一女在台上咿咿哑哑地唱着粤剧,可台下并没有人真正在听,太吵了,也听不清。
高先生一改风格,身着长袍马褂,手拿折扇由伙计引领着不紧不慢地上了楼,他透过烟雾缭绕的大厅,寻找着。
远处,郭掌柜向他招了招手,高先生径直来到他们桌前。
郭掌柜站起身来迎接:高先生,早晨。
高先生点点头:两位,早晨。
老纪欠了欠身:早晨。
高先生坐下,郭掌柜立刻为他满上了茶,高先生扫视了一下四周:为什么挑这样一个地方谈生意?
郭掌柜:不瞒您说,茶庄我们是眼不见,心不烦,真的舍不得。
高先生微微抬了抬眉毛。
郭掌柜:钱带来了吗?
高先生从容地从长衫的斜襟里摸出一张银票:加上先前付的订金,一共是一万五千两。
老纪接过银票,掏出眼镜,仔细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把银票叠好揣起来:高先生,我们好象在哪见过面?
高先生:是的,我去祭拜过旺才兄。他生前曾和我有过些往来。
老纪:太遗憾,我们没早认识。
高先生:现在也不算迟。
老纪:敢问高先生开的什么字号,做的什么生意?
高先生略微有些不自在:我不过是替人跑腿。
老纪:那东家又是何人?
高先生:我们东家不爱张扬,特意叮嘱不让我说出他来,恕我隐瞒。
老纪也就不再问了:高先生可真是个神秘人物。
高先生淡淡一笑:一回生,二回熟,日子久了,你们自会清楚的。来,点些东西吃,我请客。
老纪起身:谢了,高先生,我们还有事,告辞!
高先生也站起来:那我就不留二位。
老纪拱手:祝你发达!
高先生回礼:多谢。
老纪和郭掌柜下楼梯。
高先生喊道:一份鲜虾肠、一碗艇仔粥!
小二推着车过来,重复着:一份鲜虾肠、一碗艇仔粥!
碉楼的厅堂内,太太、 陈周氏母女和少爷们围坐在桌前用餐, 门房进来走到陈周氏面前低语:前日来看您的那位亲戚又来了。
陈周氏异常尴尬,脸胀得绯红。
太太也不点破:还不快请进来。
门房应声出去。
二少爷宗仁天真地:是不是还有番石榴吃?
太太催促少爷们:馋猫!时间不早了,赶快去上学吧。
太太帮宗仁挎上书包。
门房带穗生进来,太太迎上去:穗生来了,吃早餐了么?
穗生:吃过了,今天赶个集,顺便再带点新鲜果子来。
太太:穗生,你来就来,可不兴次次都带东西。
穗生:自家种的,不碍事的。
穗生偷眼看看陈周氏,她依旧自顾自地哄秧秧吃饭,可秧秧反倒跑到穗生跟前来凑热闹,穗生于是高兴地掏出几串龙眼分给秧秧和少爷们。
宗仁和秧秧接过了就开始拨来吃,大少爷宗翰不屑地出了门。
太太轻轻推推宗仁:哥哥都走了,快去追吧。
宗仁又抓了一把龙眼塞在书包里,跑出了门。
宗仁喊道:哥,等等我。
宗翰停下来:吃,你就知道吃。
宗仁:怎么了?
宗翰:你知道他是谁就吃人家东西。
宗仁:你知道他是谁么?
宗翰:不知道,所以我就不吃他给的东西。记住,你是个爷们。女人才爱吃这些甜嘴巴舌的东西呢。
宗仁摊开手掌,看着一大串龙眼,不知如何是好。
陈周氏对穗生嗔怪道:你怎么又来了,有事么?
太太忙解围:妹妹,你这么说就不对了,穗生毕竟是咱们的亲戚。
穗生难堪地笑着。
太太寻找着话题:穗生,家里还好么?
穗生忙答道:好,托您的福。
太太:收成不错吧?
穗生:过得去。
太太:那就好。
太太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厨房的茶和点心怎么还没来?
陈周氏起身:我去催。
太太:喊阿慈一声就行了。
陈周氏执意要去:还是我自己去吧。
陈周氏出了厅堂,剩下太太和穗生。
穗生:她的性格一点都没变。
太太:是嘛。你们一处长大的?
穗生点头:嗯。
不一会儿,阿慈被叫去厨房取茶水,玫姑为她放了茶叶。
玫姑:来的是什么客?
阿慈:乡巴佬。
玫姑:找谁的?
阿慈:这还用问?还不是那个女人。
玫姑:亲戚间走动走动是常理。
阿慈:话可不是这样说的,正常的亲戚走动是可以的,可寡妇门前是非多!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寡妇,还有大半辈子要过,思春是一定的。但也不能腥的臭的都往家里拉,明着是走亲戚,实际不过是拿个表亲做幌子,多半生米早煮成熟饭了,我们可是大户人家,不能这样白白地就被辱没了门风。
玫姑打趣:你一个女孩子家,哪来的一套一套的,大概也是想嫁了,嫉妒人家。
阿慈:我嫉妒她,她也配。
玫姑:小东西,你越说越疯,快住嘴吧。
阿慈:好了,好了,我不跟你饶舌了,我还赶着去伺候那对狗男女呢。
这时,门从外面被推开,进来的人和正要出门的阿慈撞个满怀,茶盘和杯子散落一地。
阿慈定睛一看,原来正是陈周氏,不由得又惊又尴尬。
陈周氏:这样也好,不用去伺候狗男女了!
阿慈不敢接话,玫姑忙解围:您多心了,她不是那个意思,我来收拾。
陈周氏:她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清楚。但是我告诉你阿慈,我一直不跟你计较,别以为我怕你,我是碍着老爷、太太的面子,让着你几分,但是凡事都要适可而止…。。
玫姑打圆场: 就是,您说的对,这小蹄子是该撕她的嘴。不过,您不要往心里去,骂完就算了。
陈周氏对着阿慈:你瞪着我看什么,还等我去哄你呀!赶快上茶,客人等着呢。
玫姑憋着嘴不再敢出声。
陈周氏摔门出去。
阿慈慢慢蹲下,哭了起来。
玫姑摇头: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