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爷和老纪走在蜿蜒的竹林内,老纪顺手撩了撩竹叶:我怎么就不记得您家还有这么一片好园子呢?
彭爷:古语云‘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我一向好竹,只是你每次来访,都来去匆匆,哪有闲心陪我一起赏竹,品茶。
老纪笑:惭愧,惭愧。今天如果您不嫌弃,我就好好地陪您赏竹,品茶。
彭爷也笑:老纪啊,老纪,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心里的是想什么,你是惦记你们老爷,又不便直问我,对吧?
老纪被说中,只好点头。
彭爷感慨地:我这个欧阳老弟是哪修来的福,得你这么个贴己,好福气呀!
老纪:彭爷过奖了。
彭爷:好了,不难为你了,告诉你吧,钱已经使上了,你家老爷近日就可以出狱了。
老纪兴奋地:太好了,我要马上回去禀告太太。
彭爷:谁刚刚说陪我赏竹,品茶来的。
两人都笑了。
晚上的碉楼属楼顶凉快,太太和陈周氏坐在柱廊里聊天。
陈周氏:姐姐今天好像格外的有兴致。
太太:是啊,老爷的事总算有着落了。
陈周氏:太好了,终于一块石头落了地。
太太突然转换话题:妹妹,我昨天为你求了一个签,是上上签。
陈周氏:说的什么?
太太笑道:签上说,两意同谋,必有佳期。
陈周氏低下头。
太太:妹妹,你跟我说实话,你跟穗生…
陈周氏为难地:姐姐,原谅我,我不愿意去想这件事。
太太:好吧,我只是不愿看到你压抑自己,受煎熬。
陈周氏:姐姐,您快别说了,旺才生前对我不错,我还有个秧秧,我已经知足了,横竖都是一辈子。
太太:妹妹,我在想,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实在是件不容易的事情。旺才已经走了,人死不能复生,而你就此放弃自己后半生的幸福,是否代价太大了?旺才的在天之灵,如果看到你过得并不幸福,他会开心和安落吗?
陈周氏紧锁眉头,默不作声。
赵四家的圆台上又摆满了下酒小菜,杏儿坐在赵四身边的矮凳上,给赵四揉着大腿,
两人的手旁若无人地摸来摸去。
龅牙苏讪讪地坐在桌旁搭着话:四叔公,欧阳俊明天可就放出来了。
赵四懒懒地:也该放出来了,整天跟他的婆姨斗来斗去,没劲,胜之不武!
龅牙苏:听说,这回镖局的彭老板帮了他们很大忙!
赵四:还不是因为他的荣大镖头也栽进去了。
龅牙苏:可能不只这些,两人的交情看来不错。
赵四不屑地:那又怎么样!交情,你知道交情是什么?
赵四顺手夹起一粒花生米,几分醉意地:交情就是花生米,是下酒菜。我跟你打个赌,这世界上交情是最靠不住的东西,甭管多少年的交情,几张银票就毁了。
龅牙苏:我接下来干点什么?
赵四:等待时机,坏一件事,总比做一件事容易得多。
龅牙苏沉思了片刻:四叔公,您也累了,我先回了。
赵四摆摆手,龅牙苏出了门。
赵四一把将杏儿拉到腿上就要亲,杏儿皱眉捂嘴:一股酒气!
赵四顺势就一个嘴巴:贱蹄子,你别给脸不要脸。
杏儿赶忙站起身,赵四又一把将她拉坐在腿上,杏儿的眼泪委屈地流下来,赵四笑了,帮她擦着眼泪:你想做我的人么?
杏儿撒娇地:人家早就是您的人了。
赵四:我是说你想不想有个名分。
等杏儿一缓过神来,马上就出溜到地上跪倒:您这可是真话?
赵四: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我最讨厌偷偷摸摸,我赵四要的人,就大大方方地要!明天我就纳你为妾。
说完,扛起杏儿就走,口中还念叨着:我还没老,还没老。
龅牙苏一出赵四家黑漆院门,小坎肩就凑过来:苏爷,咱哪去?
龅牙苏啧啧地叹道:他奶奶的小妮子真他娘的骚,看得我这个眼热呀,差点就他娘的流鼻血。
小坎肩嗤嗤地笑。
龅牙苏轻轻踢了小坎肩屁股一脚:你可别惹我,我躁着呢。
小坎肩笑道:走吧,爷。
龅牙苏眼冒贼光:去哪?
小坎肩:找地儿给您败火去。
这是个风高云淡的天气,一辆马车从远处跑来,停在了碉楼门口,一家大小连带下人都候在门口。
老爷由老纪搀扶着,从马车上下来,老爷憔悴了很多,但精神头不倒。
太太迎上前上下打量着他,进而拉着老爷的手:老头子,你回来了。
两人四目相对感慨万千。
老纪怕大家伤感,张罗着:进屋说,进屋说。
一行人闹哄哄地进了碉楼,大门关上。
碉楼厅堂里,老爷被大伙簇拥在中间,嘘寒问暖,玫姑上了茶。
突然,老爷发现郭掌柜也站在人群里:老郭,你不在广州好好地料理分店,跑这来干什么?
老纪和太太紧张地看着他,郭掌柜尴尬地:我,我过来帮这边照应一下。
老爷更加怀疑:这边有什么大事掂对不开,非隔山吊水地把你给请来?
老纪忙出来解围:老爷,这不旺才刚没了,串头又出了事情。店里缺个主事的。
老爷:广州就不缺啦?
老纪:是,老爷,您先冲个凉,休息片刻。这些事我们一会再跟您说。
老爷犯起牛劲:你们一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甭想混过去。
太太来到老爷面前,慢慢地跪下:这事和他们无关,是我做的主!
老爷:你做什么主了?
太太:我做主把分店卖了。
老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太太:我做主把分店卖了!
老爷:当真?!
太太:这么大的事,不敢开玩笑。
老爷“啪”的一声,把手中的茶杯砸在地上:你,你凭什么?你有什么权利把我们祖宗的产业给卖了! 你这不是帮着赵四毁这个家吗?
玫姑赶忙上去,帮老爷揉心口,被老爷推开,老爷手颤抖着指着太太:你败家呀!我,我要休了你……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求情(声音是真空的飘荡在空气中): 老爷息怒,太太也是为了这个家,为了老爷。
老爷暴怒的脸。
太太伤心的脸。
两位少爷由于惊吓而呆滞的脸。
宗翰脸部定格。
多少年后,宗翰仍然对那一幕记忆犹新,那是他第一次看到父亲对母亲发那么大的火,而且是在那样的一个场合。从那时起,他暗自发誓,一定要把分店买回来,只为了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