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她拼命摁着冲水马桶的按钮，企图将一波又一波的回忆冲进黑洞中。可视频的内容偏偏就像维持平衡和常态的厕所水，一点一点地涌了上来。白撄宁的视频叫“天才艺术家”，是一个艺术家通过自己的不断努力，考上了自己想去的学校，在学校中废寝忘餐地努力学习，最终拿到了奖学金，完成了很牛的艺术项目，最后找到了一份理想的工作，拥有了一个美满家庭，还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可画面慢慢倒回去，色调也慢慢变得晦暗阴沉，他的青春早已定格在成年前，因为地中海贫血早已经掠去了他的生命，他本该绚烂的生命提前落幕了。
旁人都觉得这个视频震撼，同时意识到生命的可贵，唤起了他们对这种疾病的重视。而对赵媛松和彭泽令而言，这其实就是在模拟钟子直的人生，告诉他俩如果钟子直尚在人世，他或许就会在很多领域中发光发热。可就是因为那场“意外”，他被永远定格在那一刻。赵媛松能完全感受到白撄宁的恶意，因为她连选角都选跟钟子直长得神似的小鲜肉，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拷问她的灵魂。她好不容易才封藏起来的回忆，一下子又卷土重来，试图唤起她的所有痛苦和悔恨。
彭泽令自然是不能表现他的关切，他只能选择冷眼旁观，甚至还需要一点幸灾乐祸。他确实顾全大局，让她看到了淡漠的眼神。她明白他在演，可那个眼神还是让她不寒而栗。她也明白白撄宁的动机，是跟高远集团伪造视频如出一辙，就是要进一步离间她和彭泽令。她知道这些都不是真的，但这些假象如鲠在喉，她必须花很大的功夫才能说服自己别当真，别让坏人得逞。可她的泪和汗还是止不住，胃里也早就空空如也，却也止不住恶心干呕。
她强迫自己从包里拿出药油和止汗喷雾，好让自己继续当精致猪猪，不能就这样败下阵来。她颤抖着补完妆，也用分装的免洗喷雾处理头发，让自己恢复成神采奕奕的样子，若无其事地回到会议室，然后像其他人一样向白撄宁表示祝贺和敬佩，接着潇洒地转身离场。场外早已挤满了闻风而来的记者，依旧是追着她和彭泽令的私事不放，问的问题一概不作答。她准备上车离开时，突然听到了一阵猛烈的撞击声，中间还夹杂着彭泽令的叫声。她很想回头，却只是原地呆了几秒，接着毅然决然地上车离去。
她的余光始终放在后视镜上，她看到了彭泽令狼狈的样子，像是被别人扔过去的水瓶砸了一身，白撄宁则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着。赵媛松的手紧紧攥着裙摆，把上面的百褶弄得一团皱，过了很久才慢慢松开。司机绕了几个大圈，才逐渐将一堆记者甩开，将赵媛松安全送回住处。她默默关上大门，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她并没有开灯，黑暗就像潮水般慢慢包围了着她，就像那天将她困在水下牢笼一样让她窒息，让她绝望。正在她陷入沉沦的时候，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泛着蓝光的屏幕成为幽深房子里唯一的光源。她忐忑地接通了电话，一把浑厚的声音传了过来：“恭喜，你赌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