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有何事?”良梓栖锁眉反问,“她总不见得以为我们之间……”他欲言又止。
“究竟是何所致,一问便知。”我敛眉抿唇。
对,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当面问个清楚。
两人都不再言语,加快脚步来到了玉树轩。良梓栖拿出了王者霸气,斥退了所有试图阻拦的宫女太监,带着我直入厅堂。岂料尚未一脚踏入屋内,我们就看见堂上已有人坐镇——甫芹寻面若冰霜地注视着我们,硬生生地用冷酷的目光逼我们止步在三米开外。
“启禀殿下,皇上急召您前往颐重殿议事。”屋漏偏逢连夜雨,我们这边还没来得及开口,梁尊帝那边的人就来凑热闹了。
“本王现在有要事在身。”
“殿下,这……这不合适吧?”来人显然听懂了良梓栖的意思,随即面露难色。
在古代,什么事都比不上皇帝老子的事,这是铁一般的定律——然而他,却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也难怪传话的人听了会脸色一改。
“殿下先去面见皇上吧。”本着不把复杂的事变得更复杂的原则,我轻声规劝,“公主这边我来问,殿下办完了事就回来。”
“……”眉心郁结,良梓栖看了我一眼,犹豫片刻,他终是叹了口气,抽身离去。
他走后,屋里就只剩下我和甫芹寻两人。
“芹寻,那天晚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好不容易有了当面对质的机会,我毫不迟疑地选择单刀直入。
“出了什么事,你不是应该很清楚吗?”她面无表情地开启双唇,甚至都没往我这儿瞧一眼。
“我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不冷不热的态度和连日来将我拒之门外的行为终于激起了我忍耐已久的不快,我不由上前一步,抬高了嗓门质问,“我跟殿下被困在林中,熬了一个晚上,回来之后你就变得朴名其妙!”
“我朴名其妙?!”她冷不防厉声打断了我的话,“朴云玦,你真很会演戏,演得……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戏子,都要逼真。”她微微瞪大了眼,似笑非笑地注目于我,完全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叫我刹那间不寒而栗。
“我演什么戏?”遭到无端指责的我越发气愤,“在你胡言乱语之前,能不能先把话说清楚?”
“呵……好,好!”她冷笑一声,激动地站起身来,“冷红!”
话音落下,宫女冷红快步入内,将一只木匣放在桌上,默默退出了屋子。
“这是我给你的舒痛香,有什么问题吗?”我一眼认出了桌上的物品,不解地看向甫芹寻。
“舒痛香?”她重复着,咧嘴一笑,“舒痛香里,为何会有隐春散?”
“隐春散?什么东西?”
“你还在装……”
“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正欲脱口反驳,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隐春?“春”?
自古以来,药物也好,香料也罢,凡是同“春”字沾上边的,似乎都是……
心里咯噔一沉,我难以置信地注视着甫芹寻。
“不说话了?那我替你说。”双目湿红的她一步一步地靠近,她分明对我笑着,却令我心头一紧,“你成功了!在你设计对梓栖哥哥投怀送抱的时候,我却被迫承欢于亲舅舅的身下!”
语毕,泪落,如当头一棒,“嗡”的一声,炸开了晴空中一道骇人的霹雳。
“不……不是的!”从震惊中回过神的我急忙否定,“怎么会这样!?我、我什么也没有做!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变成这样!你相信我!”
“铁证如山!你叫我如何信你!?”她怒不可遏地指着桌上的那盒香料。
“这香不是出自我手!是……”顺着她的手指急急看了一眼那木匣,我辩解的话语戛然而止。
朴无争!?
“呵……呵呵……”她兀自失声笑着,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我早该听劝,早该防着你的……是你演得太好,还是我太天真……”她喃喃自语着,一双含泪的眸中再无神采。
“我没有在演,没有算计你,更没有出卖你。”我定神问心无愧地凝视着她,一席话说得理直气壮,“一盒香料,谁都可以在里面动手脚,你不能因为这一点就认定是我在害你!何况你冷静下来想想,我无权无势……”
“已经不重要了。”带着泪痕双目涣散,她用看破红尘般的口吻打断了我,“我已经不可能跟他在一起,你想要的东西已经得到了,可以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我……我要什么啊!”对于她这种不听解释直接宣判死刑的做法,我只觉气不打一处来,“你能不能听人……”
“滚。”
“你……说什么?”
“滚!”怒喝一声,她猝然上前几步,抄起桌上的木盒就往我身上砸。
下意识地后退侧身,意图避开直击而来的粉盒,但我终是躲闪不及,令香料赫然衣上。一股香气登时四溢,却叫人觉得它是如此的刺鼻。
第一次,她对我说出这个字——这个世上从未有人对我说过的字,竟然会从这一被我视为友人的女子口中道出。
“呵……”胸中一阵躁动,我不自觉地抚上心口。
人家都叫你滚了,你还死皮赖脸地呆在这里做什么?!
我抿紧了嘴唇,猛地转过身去。忍着眼中清泪,我高高地抬起了下巴。
“我会查明事实真相,还自己一个清白。”
一夜惊变,黑白错乱。
走出玉树轩徘徊不定已有三炷香的时间,我仍然无法接受这突变的风云。
是谁?究竟是谁?!朴无争?他的目标应该是梁尊帝,没有理由害与他无冤无仇的甫芹寻啊?何况他给我的舒痛香要是有问题,那不是连带我一块儿害了进去吗?不可能的,他不会明知对我不利还下手。那,是宫里的妃子?可是哪有嫔妃会主动把皇上送到其他女人的床上?谁……是谁能在甫芹寻用的香料里动手脚,是谁能令御林军一整晚找不到我和良梓栖……
思及此,我猝然一怔。
有一个人,我一直没有去怀疑。
皇上……皇上?!
一个惊人的猜测在脑中突现,我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伸手虚掩住嘴。
如果是他……如果那个将我推向风口浪尖的幕后黑手真的是梁尊帝,那我还能试图为自己洗刷冤屈吗?
在古时,当谁的替罪羔羊都还有转圜的余地,唯有一人,不同于其他。
倘若果真是他,那么这其中,有多少巧合?有多少蓄谋?
不对,不对劲啊?梁尊帝是什么时候看上甫芹寻的?他有那么好色?那是他亲外甥女啊!是他最疼爱的胞妹的女儿,他怎么可以如此不顾人伦……
不顾人伦?最疼爱的胞妹?
天……难不成!?
“云玦!”越想越混乱的我忽然听到一声呼唤由远及近,“你怎么出来了?芹儿怎么说?”
“殿下……”尚在心猿意马中的我不知所措地望着良梓栖疾步而来。
我该怎么跟他开口?当一个人得知自己心爱的女子痛失完璧之身,而那个夺其贞操的男人竟是自己的父亲……试问谁能承受?
“云玦?”见我欲言又止地仰视着他,良梓栖似是无意间注意到了我衣裳上的粉渍,“这是什么?”
“殿下……公主来月事时经常腹痛不止,为了助她缓解疼痛,我前阵子给了她一种舒痛香。”深知纸终究是包不住火,我只得痛定思痛,徐徐行之,“可是公主和我都不明白,为什么这香料中,突然混进了隐春散……”我说着,勉强抬眼直视他的双眸,发现他的脸色已明显生变,“我们被困林中的那天晚上……”我难以启齿,越说越轻,“皇上,进了公主的帐篷……”
“你什么意思?”他闻言大惊失色,却还是不愿放弃最后一丝侥幸,冷不防伸出双手紧紧地抓着我的臂膀。
“殿下你要冷静,一定要冷静。”意识到暴风雨恐将来临,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唯有试着安抚宽慰,“公主她……已经是皇上的人了……”
刹那间,他瞳孔紧缩,整个人呆若木鸡。
“殿下,殿下你冷静些……”
“你骗我!”
我的安慰终究是无济于事,良梓栖猛然爆出一声怒吼,全然没了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形象。
“
芹儿……芹儿!”恍如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的目光从我的身上移开,松开手起步直奔玉树轩。
“殿下!”我连忙跟上前去欲加阻拦,“公主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恐怕没有办法面对殿下!”
“别拦我!”他完全不顾我的劝阻,径直冲进了甫芹寻的所在之处。
厅堂之上,伊人仍在垂泪自伤。见我俩一前一后跑进屋,一个悲痛难抑,一个神色凝重,她缓缓站起身来,宛如宣战一般,故意扬起下巴,勾勒出嘴角带刺的弧度。
“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让你滚吗?”甫芹寻的视线直接略过一脸痛色的良梓栖,将冰冷的目光投入了我的双眸。
“芹儿……芹儿……”我无言以对,唯有良梓栖举步维艰地靠了过去。
“别过来!”就算再怎么想装作视若无睹,面对心爱之人的声声呼唤,她终究是无法做到置若罔闻,“我不想看到你们。”她猛地扭头,移开视线,泪光闪烁,“出去……”
“芹儿……你别这样……”心痛不已,男子仍旧一步一步地向前。
“圣旨到——”然而,尚未待他走到她的跟前,门外传来的高呼已将一切阻断。
一种不祥的预感登时来袭。
果不其然,梁尊帝身边的总管太监大步流星地走进屋子,手里端着金黄色的锦缎。站定后,他面无表情地冲屋里扫了一圈,朗声道:“甫芹寻接旨。”
三人闻言,迟疑片刻,不得不相继面向他屈膝下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甫氏芹寻,秀外慧中,端庄贤淑,温良恭顺,深得朕心。着即册封为灵妃,赐居筠来宫。钦此!”将手中展开的圣旨合拢,总管太监面带笑意从我和良梓栖的身旁走过,来到甫芹寻的面前,他缓缓弯下腰去,“请娘娘领旨谢恩。”
仿佛早有心理准备可临了却难以接受一般,甫芹寻咬紧了嘴唇,双手颤抖着举了起来。
“慢着!”千钧一发之际,良梓栖忍不住一声喝止,登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殿下这是作何?”总管太监略显不解地侧身,瞅着同样微微发抖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