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李断和周末终于平安回到了分手事务所。
老金竟能干出这么下作的事儿,所有人都愤愤不平。
只李断苦笑着替他说了句话,“其实……这事儿应该真的不是老金的主意,只是他手下那小金自作聪明罢了。我和末末都听见了。”
老金这个人李断还是了解的,虽然又抠门又虚荣,身上毛病一大堆,但真不坏,也还算性情。虽然他还不知道老金为什么这样,但李断总觉得,他应该是有什么苦衷。
大家七嘴八舌的抱怨了一阵子,见李断真没脾气,他们也就没话了。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李断看了看表,“嗯……我们离开马场的时候,他人还没有到,现在应该差不多了。”
“谁?谁去马场。”
“当然是崔凯啊。”李断微笑着,“幸亏这次被绑,不然我们怎么有机会知道,今天就在马场,老金会和崔凯面谈转让复合大师的事儿。”
众人一片惊呼。
包教授忙道,“怎么办?我们现在就赶过去?”
“不用。打开电脑吧,有直播,你们不知道吗?”
——他摸进副总经理办公室的时候,顺路转进了隔壁的会议中心。看到会议中心桌子上摆着瓜果,对面墙上挂着一副大标语“热烈欢迎爱玛服装集团董事长崔凯先生莅临赛金马场指导工作”,就悄悄在桌子底下他们留了个摄像头。
余光接好电脑,屏幕里很快就跳出了赛金马场会议中心的画面。
崔凯果然和老金一起在谈着什么。
两个人寒暄了几句,老金立刻引到复合大师上,笑道,“多少人愿意投我复合大师我不愿意,为什么?聊不来。不像咱们兄弟伙儿儿,玩也能玩到一道儿。以后合成一家了,咱玩着就把生意做了,多开心?”
崔凯笑着拍了拍他的胸口,“我说句话啊——生意再重要,能有马重要?”
“那可不?您这句话,经典成马了。”
崔凯眼睛发亮,“对了,麻辣在哪儿?我想看看。”
二人又低声嘀咕什么,而后一起大笑起来,走出了会议中心。
贺周一问,“麻辣是什么意思?”
“是一匹马的名字。”
“什么破名字。”贺周一吐槽,“这老金也就卖个小龙虾的品味,非要附庸风雅开个赛马场。”
余光提醒他们,“网上已经有新闻了,要不要看一下?”
众人惊讶,忙凑过去看。
手机屏幕太小,余光干脆念给他们听,“《从低价服装大亨到高端独立品牌,崔家少爷的秘密收购之路》——爱玛服饰集团新主人崔凯,近月来连续收购三家国际大牌内衣工厂,同时与情感类当红事务所‘复合大师’于今天中午达成收购意向,拟以‘复合大师’作为品牌名,创立独立高端内衣品牌。”
复合事务所全员都气坏了。
“什么玩意啊?我们的复合大师怎么成内衣了?太可恨了吧?”
“这是要一手毁了我们的品牌啊?”
“人家资本运作就管挣钱,我们的品牌怎么样才没人关心呢。”
贺周一摇头,“你们不觉得,两个人刚刚接触五分钟,就出这新闻,未免太快了吗?”她说,“我是做媒体的,这么大的商业谈判还没到最后就出新闻,肯定是单方面为了给另外一方面施加压力故意做的。”
余光问,“你是说是老金在炒作?”
贺周一点头,“我觉得这恰好证明,出卖复合大师这件事儿,老金是步步紧逼,而崔凯还犹豫不定呢。”
一直在沉吟的李断忽然眼睛一亮,“有了!既然这样,不如我们来和老金玩一玩!”
“怎么玩?”
“看起来,崔凯对麻辣这匹马的兴致非常高。我们索性偷走这匹马,先把水搅浑再说。”
所有人都被震惊了。
“偷马?疯了吧你?那么大的活物,怎么偷啊?”
“何况马场四处都有监控啊!”
李断微笑着,“老金抠门,他安装的监控虽然齐全,但是有一个问题,是家庭式监控。也就是说,这监控并不是二十四小时的。马场里没有人看守的时候,这监控才开;如果马场里到处都是他的人,这个监控就不会打开了。”
“那你的意思是?”
“我看到马场里的宣传册,明天就是他们的开放训练日。而老金要和崔凯商谈收购细节一定不会出席。我们就装扮成去骑马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偷走老金的马。”
投影机上放着赛金马场的地图。
等大家把马场地图记熟的功夫,李断也已经把行动计划做好了。
“具体操作我发在微信群里了。我们兵分三路,我和末末一组,教授和叶子一组,周一和余光一组。按照我给的明细,要做的准备活动非常多,大家今天晚上可能需要多辛苦一些。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包教授举手,“我有问题。即便偷出来了,咱把马放哪儿啊?”
“计划里我写明了。我们逃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一排废弃空房,有饮马槽,应该曾经是马厩,如果得手我们可以先养在那里。老金一定不会想到,我们把马放在离他这么近的地方。”
众人点头。
李断说,“还有一件事情非常重要。”他“赛金马场 副总经理徐赛Catherine。X”的名片,“赛金马场,副总经理徐赛。英文名叫Catherine。X。老金只是投资方,她应该是这个马场的实际负责人。我们被绑的时候,正巧听到马场的员工议论,这个人很厉害,所有人似乎都很害怕她。还有人说,老金只是个傀儡并不管事,整个马场上上下下都是她一手操持,她才是真正的主人。大家碰到她,一定要小心从事。”
二
赛金马场接待处。
包教授和叶子带着口罩,穿着白大褂,给前台递上名片。
“我们是疾控中心的,最近据居民举报,赛金马场周围鼠患严重,需要严格灭鼠。”
趁着叶子吸引了前台注意,包教授悄悄放下了一只老鼠。
前台经理还在强调他们一直按照规章严格灭鼠,不可能出现鼠患时,就见一只窜过他的脚面跑过,他自己先吓得大叫起来。
场面太尴尬了,包教授质问,“这就是你们严格灭鼠的结果?”时,经理的语气已经软下来。
“这真的是例外啊……你们也看到了,我们正在举行马术交流会,实在有困难。能不能过几天你们再来,到时我们一定配合。”
叶子严肃的敲了敲桌子,“这叫什么话?正是因为马术交流会,人员和马匹都很杂,更容易感染。你不要担心,我们可以做分区域处理,一个场所一个场所的封闭进行,像你们这间屋子,我们一起操作,大约只要半个小时。”
“还愣着?”包教授催促,“你们不想让别人看见这些的话,最好马上去外面把门封上。”
经理,忙点头,“是是是,辛苦辛苦。我跟我们老总申请一个红包,呆会儿单独感谢二位。”
前台和经理一起离开,替他们关上门。
包教授和叶子把口罩一摘,各拿一本马匹登记簿,飞速的查询起来。
马匹不多,很快翻阅完毕。两个人对视着,“没有。”“我这儿也没有。”
包教授打开耳麦,“周一,周一,马匹登记簿我们已经清查过了,全是英文名,这里根本没有一匹马叫做麻辣!”
马场管理处。
贺周一收到了包教授的信息,凝眉沉思着。
远处,余光穿着马术师服装,正在一群女学员的簇拥里夸夸其谈。
“马术,是一种王者运动,1174年,伦敦出现赛马场,当时所有王公贵族每个周末都会身着华丽礼服参赛,到后来,舒适紧身的五分裤,成为贵族骑马的装束,16世纪,奥地利、瑞典、意大利等国,出现了为贵族服务的马术训练学校,这是现代马术的开端,所谓‘无马术,不贵族’。”
女学员们被他迷得晕头转向,“说的太好了。我以前来怎么就没见过这么帅的老师呀?以后我订你的课行吗?”
余光在马上优雅的做了个躬身动作,“乐意为您效劳。”
几个女学员忍不住尖叫起来,其中一个人向他撒娇,“帅帅老师呀,听说赛金马场有三匹镇场之宝,能不能给人家开开眼界嘛?”
余光不动声色,“镇场之宝?”
“对啊,和Catherine打麻将的时候听说的。她整天吹这三匹马,却不让我们骑。听说是从英国花大价钱买的纯血马, 分别叫Mary、Mitch、Cary。”
“Mary、Mitch、Cary?”余光想了想,忽然笑了。
“笑起来真好看。帅帅老师,让不让骑嘛?”
余光悄悄对贺周一打了个手势,贺周一会意,开始喊,“马刺!我的马刺!我的马刺,黄金特制的,丢了。”她跑到余光面前,“老师,你能帮我找找嘛?”
“哎哟,马刺丢了,大家可千万别动马啊,不然别的马不小心踩到马刺,那就废了!我来帮你找吧。”他立刻和贺周一一道大踏步离开。
远处女学员还在抱怨,“喂喂喂怎么回事儿,有没有先来后到?”又喊,“帅帅老师,留个电话呗?”
贺周一调笑他,“喊你呢,还不回去给人家留电话啊!”
余光苦笑着,“这是工作——我知道麻辣在哪儿了。”
“在哪儿?”
“你最喜欢吃哪几种口味的小龙虾?”
“麻辣、秘制,还有咖喱吧。问这个干嘛?”
余光笑了笑,“下次请你吃啊。”又说,“麻辣、秘制和咖喱,英文名应该怎么念?Mary、Mitch、Cary。”
贺周一张口结舌,“我了个去,神翻译啊,绝对的‘信达雅’。怪不得教授他们找不到呢!”她对着耳机,问,“教授,教授听到请回答?”
马场接待处。
“Mary、Mitch、Cary……”包教授对着登记簿,很快就找到了这三匹马,“还麻辣,秘制和咖喱?你说这老金是不是个土鳖?挣多少钱都是个卖小龙虾的。”
叶子笑着打了他一下,“忙正事儿。”又对耳机说,“周一姐,三匹马就在休息室旁边那个单排马厩里。其余的马厩都是双排或者岛式设计,很好找。而且那边还有两个保安。”
赛金马场门口,一辆运马车开了进来,开车的是德国绅士打扮的李断,茂密的假胡子遮住他大半张脸,周末扮作助手坐在副驾驶上。
门口保安敬礼,李断回礼。
“我们已经进入大门。每天下午一点到五点,徐赛会在整个马场巡视。我负责从头到尾吸引她的注意力。赛金马场的所有马匹,日喂四次,夜喂一次。五点整,马场的监控系统会自动开启——所以我们动手的最佳时机,就是下午四点四十分的那次喂养精料。”
远处,有个穿着讲究的中年女子正背着手四处在巡视——正是马场的负责人,徐赛。
三
马场会议中心
李断坐在徐赛的对面,正和她聊着卖马的事。
他这次假扮成了个中德混血马匹经理,为了帮朋友寻找两匹汉诺威马的买家而造访北京各个马场。
汉诺威温血马是世界上最受欢迎的马术比赛用马,各个马场都有需求。徐赛虽没表现得很动心,但也乐意一看。
周末赶紧递上两份资料——是两匹马的护照复印件。
在德国,马匹有着严格的身份登记系统,也就是‘马匹护照’,其中会详细记录马匹的家庭谱系,以确定其血统,而马匹护照是证明马匹身份的唯一资质。
这两份马匹护照是包教授根据李断找来的真实护照ps仿造成的,手艺虽然比不上不干胶,但也没什么显而易见的漏洞。
徐赛仔细的看了起来。
马场上——李断之前开进来的运马车上,余光已经换成司机装束,正懒散的靠着车抽烟。
不远处,有两个保安正在四处巡视。
贺周一见保安走近,便从角落里走出来,用马刺指余光,“谁让你在这儿抽烟的?”
余光没理她,“你算干嘛的?”
“我是徐总的闺蜜,也是马场新聘的总教练。马场内严禁吸烟,掐了。”
“我才吸了一口!”
“掐了!”
余光一脸不满的把烟掐了。
保安停下脚步,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
贺周一问,“这你的运马车?”
“又怎么啦?”
“谁让你停这儿的?”
“我们老板来跟你们徐总谈事儿。”
“这儿不能停,一会儿马还从这边过呢,”贺周一指着远处的单排马厩,“挪那边去,那边马少。”
“哎?一个破教骑马的,你说话能不能不这么冲?你们徐总对我们老板还客客气气的呢。”
贺周一恼了,“你还不走?保安,你们怎么还干看着?把他给我轰出去啊。”
保安回过神来,“哦哦哦,好的。”
余光赶紧认输,“慢慢慢。我挪车还不行吗?这年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啊。”
余光上了车,贺周一又提醒保安,“你们给他指挥,别让他耍滑头。”
保安赶紧答应,“放心吧教练。”又给余光指令,“来,打左轮。”
余光和贺周一对视,偷偷做一个OK的手势
会议中心。
徐赛在看马匹护照,李断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
毫无疑问,徐赛是个精致的女人。她身上衣饰的搭配极为考究却不张扬,是低调奢华的风格,使用的茶具也一律都是静美配套的欧洲款式。
她这个年纪,应该结婚了——手上确实还带着婚戒。
只是那婚戒稍有些眼熟,李断仔细想了想,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徐赛兴奋地将材料按在桌上。”
“太好了,两匹我都要了,你报个价。不瞒你说,我也是刚从汉堡回来。”
“哦?”
“我就是去专程买马的。整个欧洲我呆了大半年,几乎大马场我都去参观过。唉呀,不比不知道,人家欧洲的马养得真是好……只可惜第一次去没经验,最后犹豫来犹豫去,没有成交。”
李断和周末交流眼神。
周末会意,立刻笑道,“价钱不着急,我们慢慢谈——这两匹马,一匹九岁,一匹十一岁,正是参加三项赛最好的年纪……”
李端抬头看钟表——已经接近四点四十分了。
包教授和叶子走到单排马厩门口的保安面前,递上名片。
“你好,我们过来灭鼠的。”
“我们这儿不用灭。”
“这是你自己说了算吗?刚才在你们管理处灭了好几只,你们这儿灭鼠做的太差了,我们要上报给疾控中心。”
保安一迟疑,“可是,我们没接到通知啊。”
叶子说,“我们就是来通知你的。你做不了主的话,可以请示上级。”
保安拿起电话,拨打管理处电话。但是没有人接。
包教授他们和保安僵持着的功夫,贺周一和余光悄悄溜进了马厩。
马厩里果然只有三匹马,翻开名牌,正是Mary、Mitch、Cary。
贺周一牵住Mary,抓了把马料递给它,低声说,“乖乖,一会儿跟我们走,带你出去玩去哈?”
保安打了一圈电话,却一个都没接通。
旁边同伴劝他,“跟徐总别电话,有事微信呀。她微信永远一分钟之内回复。”
包教授和叶子同时一惊。
叶子低声问他,“我知道电话你屏蔽了——微信屏蔽了没?”
包教授摇头惊慌,“那我也不知道,这当老板的和保安咋还互相有微信呢?”
保安已经打开微信,开始发语音信息,“徐总!我保安小刘。我这边有疾控中心的人来做检查,你要不要过来一趟?”
马厩里,贺周一和余光也听见了这些话,脸色顿时一变。
会议中心,周末还在滔滔不绝的给徐赛介绍着两匹马,“……这个璐璐最好的成绩就更了不起了,是在伯明顿宫马术三项大赛上获得第四名……”
徐赛听到微信,抬手打断她,“对不起稍等。”
“疾控中心?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怎么不知道?好的,我马上过来。”
李断和周末对视一眼,也同时变了脸色。
徐赛起身,“对不起有点儿私事。塞巴斯蒂安先生,稍等我五分钟。”
而后不等李断回话,就匆匆离开了。
李断正在会议室隔壁的副总经理办公室里四处观察着。
他感到有些奇怪——这屋子里东西太齐全了,连牙刷拖鞋洗漱用品,简直让人怀疑这个人就住在马场里。跟这些比起来,抽屉里那一对儿和徐赛这个女人的衣着完全不搭调的白套袖,反倒没那么令人在意。
耳机里传来了包教授那边的声音——徐赛已经赶到了马厩,识破了包教授他们的身份。
周末有些着急,“不好。教授那边真的出状况了。”
李断正打量着书架——徐赛的涉猎很广,除了马术和饲养相关的书籍外,还有一些外文书籍,其中夹着《遇见未知的自己》《女人的资本》《彩色气场》这类女性励志读本……
“恩公?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啊?”
李断微笑,“着急有什么用?团队最重要的就是互相信任。吉人自有天相,相信他们自己能搞定。”
马场上。
徐赛让人控制住了包教授他们,忙进马厩里去检查——马厩里空无一人。
徐赛四处看看,没有发现异样,便从马厩里离开。
角落里——贺周一和余光互相对视一眼,都长出了口气。
徐赛看了看被保安制住的包教授和叶子。
“轰出去啊。回头我拿着证件去找秦主任,问问他这手下为什么这么不懂事?”又耳提面命的教训保安,“你们俩!这马多重要我没跟你们说过吗?别迷迷糊糊的,有个闪失别怪我跟你们不客气。”
保安忙应声,“明白。”
他们正提溜着包教授,要把他和叶子轰出去时,徐赛的手机忽然响了。
跟她说话的显然是个熟人。说了没两句,她就看了看包教授和叶子,压低了声音,“对,是一男一女。好吧,我知道了。”
徐赛挂了电话,皱着眉无奈的看了看二人,向他们走过来。
“你们不是平定镇疾控中心的,你们是市疾控中心的?”
包教授立刻明白,那通电话替他们解了围,忙道,“啊……对啊。当然了。市疾控中心的,我们是局级单位,镇上的算毛啊?对吧,小叶?”
徐赛不耐烦的对保安说,“松开他们吧。”
包教授活动了一下手腕,“我看你的意思你和镇疾控中心的秦主任……还秦主任,突然跟我一说我都反应不过来……你跟小秦,你们很熟啊?不然能这么牛?动不动就敢扣押工作人员证件?”
包教授咄咄逼人,徐赛压抑住愤怒,微笑着敷衍,“也谈不上很熟。工作关系而已。”
叶子又添了一把火,“包局,我看我们这次微服私访暗查真的查到点上了。镇级的疾控中心的月检漏洞很大呀。尤其这次选平定镇选对了。说不定一直都是例行公事而已。”
徐赛强压厌恶,“你们这叫什么话?我们赛金马场在这些方面从来都没有问题。即便你们是市疾控中心的,也不能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包教授笑看着她,“你放心,别看你刚才对我们态度那么恶劣,我们也只是公事公办。一切让检查结果说话吧。”
徐赛一摆手,“查,随便查!”
说完边愤愤然离开了。
有了这个名头,保安当然不敢再妨碍他们。包教授以封闭检查为名,很快把两个保安都赶走了。进了马厩,和贺周一、余光会合后,几个人都长出了口气。
“谁打来的电话啊?”
“估计是断断吧。”包教授说,但李断哪来的能耐几句话就让徐赛信了,他又有些想不通,干脆不想了,“快动手吧。”
马厩门打开。
贺周一和余光用马料勾引马,往运马车的后车厢走去,
徐赛匆匆回到会议中心,李断和周末微笑坐着等她。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来吧,塞巴斯蒂安先生,请继续给我介绍。”
李断起身,“不必了。我们告辞。”
周末也飞快的开始收拾资料。
徐赛有些着急,“哎,聊的好好的?怎么了?”
李断摇手指头,“信用,没有。失望。不合作。”
徐赛不解,“什么意思?”
“您刚才走的时候说,让塞巴斯蒂安先生稍等五分钟,可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四分钟半。对塞巴斯蒂安先生这样的德国绅士来说,不守时是他最难以忍受的商业习惯。”
徐赛大惊,“啊?你帮我解释,真的是突发情况……”
但李断头也不回的和周末一起离开了。
在保安的敬礼目送中,运马车成功的开出了赛金马场。
三
分手事务所。
所有人都在欢呼着计划的成功,包教授甚至已经考虑好该怎么利用手里的筹码威胁老金,不让他把复合大师卖掉了。
但李断只坐在那里,仔细在脑海中梳理这些天他看到的线索。
想了一会儿,他忽然记起会议中心还有他留下的摄像头,于是起身打开电脑。
周末问,“怎么了?”
李断说,“要不要继续看会儿直播?如果我没想错的话,我们这次行动,麻辣固然算是一大收获;但更大的收货还不是马,而是马的主人。”
电脑打开,马场会议中心的画面再次出现。
和上回老金大张旗鼓的迎接崔凯不同,这次的画面十分寂寥。
已近黄昏了,徐赛独自在发呆,很长时间没动一下。
周末问,“一个人发呆有什么好看的?”
李断说,“这么一个女人,拥有这么漂亮一个马场,每天和马生活在一起;要不然就是出国,选马,看马,买马;回国来,吃住都在马场,连洗漱用品都不拿回去。你们觉得……她孤独吗?”
贺周一说,“如果马就是她最爱的事业,那……也很幸福啊。”
画面里,徐赛一个人忽然趴在桌子上,无声抽泣了起来。”
包教授有些疑惑,“她已经发现马被偷了?”
“应该还没有。”李断说。
周末催促他,“唉呀恩公,你就别卖关子了。这女人到底怎么啦?”
李断叹了口气,“赛金马场的这位副总经理Catherine。Xu,徐赛女士,就是老金即将离婚的结发妻子。”
众人一片惊讶。”
“什么什么?老金不是离婚很多年,老说自己钻石王老五吗?”
“对啊,咱们和他打交道这么久,从来也没听说过啊。”
李断笑了,“我们复合过那么多对,这种情况很少见吗?”
包教授一噎,“倒也是。不过和老金太熟了,怎么也想不到他身上。”
“他手上之前一直带着钻戒,还记得不?刚认识的时候我还问过他,单身为什么还戴钻戒,他回答说,为了专心干事业怕女孩扑他呀。最近才摘下来,戒痕都还没消去呢。”
包教授立刻也记起来了,“有印象。”
“还有,之前打扮还算周正得体的老金,过去几个月忽然开始乱穿衣了。而这种特征,通常都出现在老婆出差的老公身上。”
“难怪他西装下面会配红旅游鞋。”周末恍然大悟,“可是会不会他们已经离婚了?”
“不可能。如果和我们合作的时候他没离婚,那么复合事务所的股权属于夫妻共同财产,如果离婚,老金的股权有一半要割让给徐赛,但是她并没有出现在股东大会上,所以肯定还没走到最后一步。更重要的是——徐赛手上的婚戒还在。之前大半年徐赛都在欧洲,刚刚才回国几天,她很可能对老金的动作一无所知。”
周末有些恼火,“我明白了。老金是打算在离婚之前转移资产?这家伙,比我们想的还卑鄙。”
贺周一提醒他,“这个断语下的未免过早了——不过他们之间的夫妻关系问题很大倒是可以确定的。”
这点周末也立刻认同了——同样三匹马,徐赛起的名字叫Mary、Mitch和Cary,完全不懂英文的老金记不住,就干脆替代成了麻辣、秘制、和咖喱。而且徐赛的衣着打扮考究得体,跟老金的穿衣风格差太远了。
他们说了半天,叶子悄悄举手,“哎,老大,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徐赛这么多信息的呢?这几天我们都在一起没看见你调查呀。”
周末也附和,“对啊,包教授都没查出来呢。”
李断笑了笑,“山人自有信息源。”
复合工作室。
不干胶坐在老金旁边,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
漫长的商谈结束,所有人都满脸倦容,但也都兴奋不已。
重要的问题基本都谈明白了,剩下的就是让双方律师更订一下细节,互相检查没有问题了,就可以签字了。
老金终于放下心来,伸了个懒腰,“唉呀,这一天可真长啊……可算谈完了!崔总,咱们握个手?”
崔凯笑着伸出手来,和他握住,“明天的签字仪式,可别再因为按摩过头取笑了。”
老金忙笑着赔礼,“不会不会,上次的事不是解释过了吗……是有人捣鬼。”
崔凯又笑,“对了,那匹马,麻辣?”
老金会意,赶紧回答,“放心吧,我都答应你了,算赠品。买复合大师送的,行不?”
“我听说那可是徐赛的心头肉啊。”
老金拍着胸脯,“徐赛会割爱的。你还信不过我?我保证说服她。”
崔凯笑,“走啦。今天夜里十二点体育台还有一场欧洲马术比赛的直播呢。”
崔凯才离开,老金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徐赛终于发现,Mary,或者说麻辣不见了。
她焦急得六神无主,第一个就想到给老金打电话。
老金比她还急,“怎么搞得呀?这不是坏我大事吗?……什么大事,没事没事……唉呀跟你说不清楚。这么大晚上的怎么办?别着急,明天我想办法吧。”
老金挂了电话,回头审视不干胶和小金。
“好好的一匹马,怎么会丢了呢?你们俩,说话啊!”
小金冷笑着看向不干胶。”
不干胶沉吟一下,“李断!他的嫌疑最大。不会有别人。他这么做,就是想拖住你出售复合大师的脚步。”
老金冷笑,“哦?你这么分析让我很意外。我以为你会护着你的前老大呢。”
不干胶笑了笑,“表舅,我从头到尾都是替你考虑的。”
老金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样——笑着拍了拍不干胶的肩膀,“表舅知道,你还是不错的。”
不干胶问,“要不要马上找麻辣?我可以代表咱们去和李断谈?”
老金摇头,“那不正好中计了?他们希望我们找,我们绝不能找。把这个消息按下去,一切等到合同签了再说。”
分手事务所。
包教授坐在监视器前,周一、周末、余光、叶子围站在一旁,一阵焦虑的气氛蔓延开来。
——监视器里,马场一片宁静,空无一人。
包教授他们黑进了马场监控,但找遍所有角落,都没找到徐赛。
虽然大家都很希望,徐赛是知道了老金的计划,直接去找他算账了。
但想想徐赛在镜头前落寞的哭泣,都觉得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因为加入了徐赛这个不确定因素,老金下一步的行动也变得难以预测起来。
毕竟明天这一役干系到复合工作室的生死存亡,所有人心底都隐隐感到不安。
李断从外面走进来时,五双眼睛全都望了过来,炯炯有神满怀期待的看着他。
李断也不负众望,“我刚刚得到消息,明天上午老金跟崔凯将在复合工作室签署收购协议。”
“恩公,这么重要的信息你是从那里知道的?”
李断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叶子若有所思,但也没点破,只笑着,“又是那句‘山人自有信息源’?”
李断笑着点点头,“明天贺周一作为分手事务所负责人将与我一同出席他们的签字仪式,叶子做为助理同行。周末、包教授、余光,你们三个在房车里候命,时刻监控现场的情况。”
众人应声,“是!”
“到时候我要将他们夫妻动人的情史展现在大家面前。老金的心思不可谓不深啊……”
包教授赶紧举手,“要做视频吗?这个我最拿手了!”
李断笑着,“这个已经有人做了。”
包教授眼神也一动,和叶子对视了一眼,恍惚也有些明白了。
周末抱住李断的胳膊,“恩公,你现在是不是很担心?”
贺周一笑她,“别担心,不管怎么样,姐以后都罩着你们啊!”
李断看着他们,眼睛里光芒温暖,他微笑着,“我一点都不担心,而是突然觉得特别安心。我想跟你们说的是,明天无论结果如何,我很感恩跟你们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我们哭过,我们笑过,我们拥抱过,我们打闹过,什么都抵不过我们现在还在一起,还能一起面对明天的挑战。无论明天如何,我有你们,这已经是最好的礼物。”
几个人看看彼此,笑着伸开手臂,动情的拥抱在了一起。
四
会议室挂着横幅,“爱玛服饰收购‘复合大师’事务所签约会暨‘复合大师’内衣品牌发布会”。投影的画面上,展示着只着内衣的诱人性感的女性身体和‘复合大师’的品牌LOGO。
众人落座后,老金和崔凯先后发言。
“……在此理念之上,我们精心设计、打造了一系列女性内衣。我相信,新理念之下的‘复合大师’可以服务到更多的夫妻和情侣。下面,我们进入签约收购的环节。”
音乐声中,崔凯和老金握手,二人坐下,准备签字。
这时忽然传来一声,“等一下!”
老金一凛,抬起头来——之间李断推开大门,和贺周一一起走了进来。
李断径直走上讲台,拿起话筒,“大家好,我是复合大师李断。很高兴能来到现场和大家见面。正式签约之前,我给大家引荐一位特殊嘉宾。有请金总的太太,Cathering徐,徐赛女士!”
在叶子的陪同下,徐赛走了进来。
老金有些慌,“你……你怎么跟他们在一起?”
徐赛又气又恼的看着他,“你出了那么多的事,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
老金气势立刻矮了半截,心虚的,“我出什么事了?别听人瞎胡说!”
“我先问你,麻辣呢?怎么丢的?”
老金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崔凯先急了,“这怎么回事?哎,老金,你有事儿瞒着我?没麻辣我可不能签字啊。”
李断笑道,“不好意思,昨天我们把麻辣带走了,金总没告诉您是吧?”
崔凯吃了一惊,看向老金。
“放心吧,已经还回来了。”徐赛对老金说,“不是这姑娘来给我送麻辣,我都不知道之前做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投资,绝大多数都赔掉了。”她看着老金,“你就要破产了,对吗?”
老金面子上挂不住,低声哀求,“求你了,别当着这么多人说行吗?”
这会儿知道求人了,可徐赛也是当真恼了,“你的所有投资项目里,唯一有价值的,就是这个复合事务所。所以,你急着要把复合事务所打折卖给姓崔的,为了脱手,连我最爱的麻辣也要搭出去,对不对?”
底下媒体一片哗然,都把镜头对准了老金。
老金无比懊恼,一把解开领带扣子,坐了下来。
崔凯问他,“老金,这里乱七八糟的搞什么鬼?”
李断打开了投影,微笑着,“金总是我们复合事务所的最大投资人,虽然他没有聘请我们复合他的感情,但他肯定算是我们的VIP了。所以,我们私下做了很多的功课。他和他的夫人徐赛的剧情比较复杂,还是请大家看视频吧。”他吩咐,“不干——”
叶子和包教授都又惊讶又高兴的看着不干胶。
不干胶朝叶子露齿一笑,在电脑上操作起来。
一部纪录片风格的视频在屏幕上播放起来。
李断解说着,“簋街,北京平民美食的风向标。红焖羊肉、水煮鱼、酸汤鱼、鸭脖子,各领风骚三五年,最终,却被一只麻辣小龙虾一统天下。而首开风气的,就是老金、徐赛夫妻俩的海龙王餐厅。冬日的清晨,夫妻俩就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劳作。为了找到最Q弹、最新鲜的味道,两人走遍大江南北。几盆鲜虾,人手一把剪刀,掏肠捋须,只留一双大鳌。小龙虾的生意,在冬天也很火爆,而代价是妻子徐赛那双冻得红肿、一道道裂开的手,不过,她不在乎,因为她有她的丈夫老金。每天晚上老金都会将她的手捂在心口上,一点点暖过来……”
镜头里,出现洗龙虾的镜头,还有冻得通红的手。老金和徐赛都穿着一个大皮兜子,相互给对方捂在手里取暖。
徐赛的眼圈一下红了。老金也是深为动容。
“如果生活仅止于麻小,不知道会不会容易一些?老金和徐赛发达了,他们成了簋街上的NO。1。七八年间,从大杂院搬去了楼房,又从楼房搬进了大别墅。生活越来越优渥,而他们却渐行渐远。老金成了出手阔绰的投资人,每天觥筹交错,没空回家。而徐赛因为害怕成为婚姻的淘汰者,开始追求上流女人的装束,也开始了养马。”
镜头里出现老金、徐赛的家、马场、徐赛的的衣帽间,还有若干新闻里老金的采访镜头,偷拍的老金、徐赛的家庭生活镜头等。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老金盲目做大,在自己并不精通的领域,他的投资屡屡失败,终于令他走到绝境。”
镜头里,老金沮丧的背影,看起来凝重,孤独。
“在最艰难的时刻,老金决定——”
屏幕上出现了一段偷拍的老金和律师谈话。
“我欠多少债,破产什么的都无所谓。就一条——别拖累我媳妇。她是跟我苦过来的。其他怎么样都可以。”
“你要想不拖累她,就只能在破产前办理离婚,把自己的钱财尽可能地划归到她的名下。”
“……那我把手里所有值钱的,能卖的我都卖,卖完先给她。离了之后,那些债我一人背,这行吗?”
行当然是行了。但……以后你的日子会很难哦?”
老金垂下头,无可奈何。徐赛捂着嘴,努力按捺着自己的情绪。
播放结束。会议厅里一片寂静。
老金和徐赛四目相对,都是泪流满面。老金还是狠心摇头,“老婆,我没办法,我是没办法呀。咱这婚,不离不行,不然……过不去。”
徐赛牵着他的手,一边落泪一边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那么倔?我不养马了!那些爱马仕、香奈儿我也不要!你跟我回去,我们还去簋街卖小龙虾,五块钱一个,我们从头开始,有什么大不了的啊!”
李断赶紧拦住他们,“稍等一下。金总,嫂子,其实也不见得非得从头开始。”
“嗯?”
李断微笑着,“复合大师已经工作了一年零两个月,在过去这半年时间里,我们遭受过我们意料之外的失败,也经历了自己未曾料想过的冒险。我们曾经彼此误解、互相猜忌,但最终,我们发现,我们是一个Team,就好比是一个手掌的五个指头,不可分离——”
“很多人也许更关心我们作为品牌能具有多少市值。然而,我们所欣慰的,却是,在这个过程里,我们所付出的汗水,所遭受的艰难,都划化为了对别人的祝福。有些人想这个世界遗忘自己,只希望就坐在马路边,和最爱的人一起撸串喝啤酒,吹吹风。有些人兜兜转转,命运仍然把他们带回最初相爱的原地。有些爱很特别。有些爱是平凡日子里的奇迹。有些爱,战胜了空间和距离。”
他招招手,示意包教授、叶子、不干胶和周末都上台,大家一起站在老金的身边
“所有这些故事都很动人,我们见证过的每一段感情,都有它特别的意义。”他看向贺周一和余光,“更可贵的是,我们和分手大师不打不相识,成了莫逆之交。借着这块场地,请允许我向大家宣布,未来复合事务所将和分手事务所展开一系列深度合作……”
贺周一微笑着,“并且,只要条件允许,不排除两家事务所合并的可能!”
当然,至于是谁合并了谁,那就看各自本事了——但无论如何,分手事务所和复合事务所,这两个一体两面的情感事务所,最终都会殊途同归吧。
这时有记者问,“复合大师和分手大师合并?请问这是真的吗?” “如果合并成功,将会对中国情感咨询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贺周一笑着指了指大屏幕。
大屏幕上出现了梅远贵的笑脸,“大家好,我是分手大师的创始人梅远贵。我无条件支持周一的决定。爱,是这个世界最大的财富。”
所有人都热烈的鼓掌。
老金愣愣出神,“复合大师和分手大师合并?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
不干胶笑道,“那就是目前的行业第一和行业第二联手喽。”
老金的眼神一亮,“那估价……至少翻番啊。”他激动的看着徐赛,“所以,我们不用破产了……是吗?”
徐赛用力点头,冲上去抱住了老金,“是,老公!”
老金流着泪,也用力地抱住了她,“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