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李断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居民小区，又扭头看了看身边的周末，问，“你确定是这里没错？”
周末确认了一下地址，“是这里。”
李断和周末是来见他们这一次的委托人的。
——林悠扬，私人形象设计师、时尚买手。去年巴黎时装周上，因为和“老佛爷”卡尔拍了合影，在网上迅速爆红。目前他的公众号文章，每一条的阅读量都在10万以上。
根据包教授的调查，在和老佛爷合影之前，林悠扬在时尚圈就已经小有名气，但口碑并不好，因为他爱显摆，人赠绰号“抢镜帝”。
叶子也说，这是个平常就十分浮夸的人。
而这样一个人，他的工作室竟然隐藏在居民小区。
李断不由一笑，“倒是有些意思。”
根据林悠扬提供的地址，李断很快来到一栋居民楼的顶层。
工作室并没有特别的门面，隐藏得很好。出了电梯，还得循着门牌指示才能找到。
李断他们找过去时，林悠扬正送客户出门。
李断便停住脚步，暂且不上前打扰。
那是个女客户，侧对着他们，看不到正面。但看得出年纪大概比林悠扬略大一些，衣着、装扮十分考究。身上带着时尚圈上层人士特有的妥帖的矜持和不怎么接地气的亲切。
“对了，我明天飞东京，要帮你带什么吗？”她问林悠扬。
“这次就算了。”
女人点头。又低头打开包，从里头拿出一个未拆包装的盒子，递给林悠扬，“你的。”
林悠扬沉吟着，没伸手。
女人欲言又止，顿了顿，直接把盒子塞给他，“拿着呀。”
这才带上墨镜，转身离开。
林悠扬始终绅士的站在门口，目送她离开。待她走远了，才微笑着对李断他们点点头，伸手请他们先进屋。
李断点头回礼，不动声色的扫了那支盒子一眼——透过盒子上的玻璃，可以看出里头是个镶钻金的手镯。
进了工作室，李断四下打量了一番——工作室的主体是一个摄影棚，到处都摆着鲜花和绿植，布置得十分清新静谧。整体的装潢风格十分简约。
倒是和林悠扬本人给人的感觉十分贴合——林悠扬身上的衣饰也经过了精心搭配，但是营造出一种随意感，颜色也很朴素。
可是和网上的林悠扬形象，却截然相反。
李断倒没觉得很惊讶——他一贯认为，一个人在网上所展现出来的形象、性格，可能和他的真实性格截然不同。要了解一个人，只有亲眼见过面才行。
不过，眼见也未必为实。李断想了想，给叶子发了条短信。
周末显然先入为主了。看了一圈后，忍不住感叹，“没想到您工作室的装潢这么简约。”
林悠扬给两人端上茶水，笑道，“那你是觉得我这个人应该很华丽吗？”
“你这么低调，可在公众面前的形象那么……”
“嚣张？”
“好吧，我不好意思当你面讲，说张扬总可以吧？面对面坐着，看你这么朴素的样子，真的想不到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抢镜帝啊？”
李断赶紧咳嗽，提醒她说得过了。
周末吐了吐舌头，赶紧收声。
林悠扬却没有生气，依旧笑着，“还有呢？”
“那么多人质疑你，甚至抨击你，怎么你也不辩解，还把他们的评论都列出来？”
“乔丹一辈子打球，最热衷和对手互喷垃圾话。可是，我们是不是都承认他是篮球之神？”林悠扬微笑道，“一个人面对职业的状态，和私下里做人可以完全是两码事吧。”
周末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他们两个聊着天，李断则一直打量这屋子里的情况。
房间里挂着很多林悠扬和各路明星的合影，只有一张照片里，林悠扬没有出镜——是一张舞台剧的照片，很显然是在观众席上拍摄的。照片底色是黑的，只有中央一束舞台光，底下站着一个独自自白的女孩。
——方淼。舞台剧演员，林悠扬的前女友。
李断几乎立刻就才道了这个女孩的身份。
他又扫了一眼四周，看到角落里堆着很多没有拆封的箱子。
他正想这些箱子是怎么回事，就听到林悠扬说，“李总怎么不喝茶？我这儿还有朋友送的龙井……喝不惯来点儿奶茶也行？”
李断忙回神，“不了不了。这就很好。咱们还是聊聊你的女朋友吧？是那位吗？”
林悠扬目光望向那张照片，眼睛里流露出些落寞，“嗯。上周三是我们交往两周年的纪念日，她突然提出分手，我直接懵了，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跟我说说你们的故事吧。”
林悠扬点了点头，开始诉说，“我们相识于剧场，我是她们剧团下部戏的造型指导，原本准备先去熟悉一下演员，没想到从头到尾我只看到了她，她对舞台的那股热情彻底征服了我。在舞台上，她光芒四射。”
“跟她交往之后，我陪她看戏，她陪我看秀，她也成为了我的专属模特，我很多设计灵感都来自于她。我们很少吵架，生活琐碎但是很幸福。”
“她出身清贫，对物质毫无概念。认识我的时候可以说什么名品都不懂。有时候我也会嫌她土，就手把手教她，她懂得也越来越多，但这些仍然不是她最关心的东西。这就是她和我认识的这个圈里其他人都不一样的地方。她就是我进步的动力，如果没有她，就没有我，也不会有这家私人形象工作室。我愿意做一个成功的男人来匹配她。”
“我实在想不通她为什么突然说要分手。本来准备好送她一台车做周年礼物的，怎么就……”
林悠扬难过得说不下去了，周末见他眼角泛红，赶紧递纸巾给他。林悠扬却没有接，从口袋里摸出手绢来擦。
李断看了他一会儿，起身道，“全明白了。这样，我们得回去好好研究一下您这一单的可行性概率。如果有确切的消息，我会给你电话。”
周末愣了一下，“啊？”
林悠扬也吃了一惊，“什么意思？这事儿……你们不接吗？”
“准确地说，是不一定接。”
“为什么？”
“我们也是本着对您负责的想法，如果这段感情您确实难以割舍，同时也没有道德上的约束，那我们一定会鼎力相助，但在此之前我们还是持谨慎的态度，希望您理解。至于费用，如果我们接单，无论成或者不成，第一笔10％的定金我们肯定是不退的。”
林悠扬见还有挽回余地，忙道，“在我这儿钱不是问题，只要她能回来。”
李断微笑着点头，“好的。保持联系。”
周末虽老老实实跟着李断离开了，但心中大惑不解。走出单元门口，就憋不住了，“恩公，这一单我们一定要接！林sir那么深情，如果不帮他也太可怜了。”
李断叹了口气——这小姑娘也太感性了，入职这么久、他也带了这么久，跟他还是毫无默契。
他拿起手机，问道，“叶子，我们已经出来了。你在哪儿呢？”
叶子立刻就从角落里闪身出来，朝他们走来，“怎么样？”
“一切顺利，接下去就看你的了。他那么大腕儿，都没预约直接闯上门，十有八九不会接单，你自己随机应变吧。”
“包在我身上。”
周末完全糊涂了，“你们搞什么鬼？叶子姐这是……”
“叶子姐？谁是叶子姐？”李断故作糊涂，扭头看了一眼，“你说那位女顾客吗？她是帮我们去探林悠扬的底的。”
又一笑，提醒周末，“任何一个客户都可能会有问题，更何况林悠扬这种靠营销自己来生存的人。”
说完就不再等周末，径自往小区门口走。
周末赶紧追上他，“你觉得林悠扬有问题？”
李断点了点头，“他在隐藏自己。你注意到没有？林悠扬虽然衣着考究，但表带有磨损，那块腕表价格并不贵，他却可以戴这么久，这是一个浮夸的人会做的吗？连抽纸都不习惯用，证明他长期养成的都是简朴的习惯。他很低调，同时谨慎，把工作室设在这种地方，只接待熟客，说明他不喜欢过分曝光。公众号只是他的一个角色而已，他可以扮演，但绝对不是那个人。他跟方淼之间，也不可能像他说的一样单纯。”
周末略一会想，恍然大悟。随即又想起旁的疑点，“可你也是刚刚发现的，怎么叶子姐就来的这么快？”随即自己先明白过来，“是因为刚才咱们在门口碰到的和林悠扬关系很奇怪的那个大姐，你才在我和他聊天的时候，临时打电话布置派叶子姐去的吧？”
这次轮到李断吃惊了。
“哟？进步真的很快啊。”
周末看着李断，突然也笑了，一把挽住李断的胳膊——
“嗨，还不都是受恩公启发嘛！”
李断急忙抽出胳膊，警告她，“别动手动脚的。”
“不就挽下胳膊嘛，大惊小怪的。你又没女朋友。”
李断干脆不理会她，直接打开微信，语音包教授，“教授，马上帮我在网上查一个舞台剧演员叫方淼的，我想知道她平时是在哪个剧场演出。查到后马上把剧场定位发给我。”
二
贺周一送走了手头的客户，起身松了松肩膀，去外面给自己倒了杯水。
余光也正在外面接待客户。
出乎贺周一的预料，这个一丝不苟到近乎乏味的年轻人，开导起人时身上竟仿佛散发出一种温暖的光芒。
和他聊天的女客户看着他的眼神，不但充满了信任，简直有些像是信赖他了，“……太棒了。从今天起，我就从他的屋子里搬出来。”
“记住，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只要你能做到，你就能忘记他，迎接新的生活。”
女客户柔声说，“可我万一做不到怎么办呢？我很软弱的，单身一人，以前每次出现反复都是关键的时候意志薄弱呀。那我能给你打电话吗？”
贺周一差点把水喷出来——这位姑娘暗示得也太明显了吧！
但余光神色镇定，眼神都没动摇一下，随手抽了张工作室的名片给她，“这儿有工作联系电话。”
“那还没你私人电话呢。留个微信也行，我扫你呗？”
贺周一赶紧上前，“他要敢扫你他就被扫地出门了。我们的工作纪律，卖艺不卖身。”
女客户对上贺周一，不管音高还是音响都瞬间高了一倍，“哎你这什么态度？我可是客户，我要给你们老板投诉你。”
“投诉吧，我就是老板。”贺周一换上职业的微笑，“——这位客户，有谁让你不开心了吗？”
“你……”对付不了贺周一，女客户立刻转向余光，“你们老板什么态度啊？这样的话我不结余款了啊。”
贺周一有些肉疼——保护员工不被性骚扰是职业道德，但钱财事也不小啊。
余光声音却和缓从容，“你看，你就是这种脾气，才导致自己那么烦恼。我之前的话都白说了不是？”
女客户显然对他发不出脾气，想了想，点头，“好吧，不是看你面子上真的会很生气的。有什么事儿我肯定还会找你啊。”
余光微笑点头，起身道，“我送你出去。”
贺周一目瞪口呆——这样也行？这小子还真是干这行的奇才啊！
余光送走客户，重新回到办公桌前，开始整理咨询实录。
——他对老板完全没有应有的敬畏，贺周一在还是不在，完全不影响他的工作态度。
贺周一忍不住调侃他，“别说，看着木头木脑的，你还挺招女客户啊？这一下午都好几个了吧，看到你就跟猫被顺了毛似的，一个个都乖巧得不像话。你有什么诀窍吗？”
余光一板一眼，毫不谦虚，“没有。从小就这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贺周一气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啊。”
正说着，手机提示音响起了，贺周一开手机一看，是余淼发来的信息，“周一，晚上的瑜伽课别迟到啊。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讲。”
贺周一赶紧放下杯子，抓起包就走，“糟了，彻底忘光了！”
走到一半又折回来拿车钥匙，看到余光，忙提醒，“我先走了，你下班记得锁门啊！”
李断从出租车上下来，站在了剧场门前。
——包教授查出了方淼所属的剧场，现在这个时间，方淼应该正在里面排练。
剧场外的停车位上停了一溜车，当中有辆豪车格外显眼。
李断进去之前，不由多看了几眼。
这一天剧场里没有演出，观众席上没什么人。
只有几个演员在舞台上排练着。
李断一眼就认出了方淼——能让林悠扬这种时尚设计师一见钟情的女人，确实有着不俗的容貌和气质。她在舞台上整个人都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就像她脖子上那串闪闪发光的钻石项链。就算是李断这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也看得出那项链价值不菲。
不知谁在后台喊了一声，“外面谁的3922？车挪一下。”
方淼应了一声，“我的。”便停下排练，从旁边的道具桌上拿起自己的皮包，取出了车钥匙。
李断不由皱了皱眉头——那辆豪车是方淼的。
她用的包也是十分奢侈的品牌，却随随便便的放在桌子上。
……林悠扬是怎么说的来着？
——出身清贫，对物质毫无概念。
这一次的委托，确实没那么简单。
李断从剧场里出来，一边走一边伸手打车。
上下班时间，车流繁忙。倒是有不少出租车路过，但每一辆都载了客。
手机提示音响起来，李断打开微信，是周末发来的语音，“恩公，为了庆祝升职，我攒了局，6点，公司楼下的火锅，大家都在，等你哟。”
李断有些无奈，回复，“我刚从超剧场见完方淼出来，剧场里面没信号，现在才看到。已经五点四十五了，我尽量赶吧。就是打不着车。”
微信里迅速刷出一大串语音来，每一条都是周末的声音，“不行快来”，“不来绝食”，“饿死偿命”，“快快快快快”……
李断无奈的笑起来，“知道了，别嚷嚷了，吵得头痛。”
周末迅速又回了一条，“啊，你每条都点开听了啊？”
李断脸上一黑，果断关掉微信。
正准备过马路去打车试试，才下行人道，就见一辆车朝自己直冲过来。
李断吓了一跳，赶紧躲闪。
车主也仓皇落下车窗探头出来道歉，“不好意思啊，我在这儿转半天了，好不容易看见一个空位，忍不住抢了一把……”
看清对方的面容，两个人同时愣住，瞬间无话。
——是贺周一。
李断忙上前，“我……”
贺周一打断他，“你先走。”
李断还要说话，贺周一已经退回车里，升起了车窗。
李断无奈，只能先走。走了两步，心里依旧放不下，不由又回过头去。
贺周一正在倒车。
但是倒偏了。
她开出来再试，又被另一辆车别住……接连试了三四回，没一次开进停车位。
李断忍不住笑起来，走上前敲了敲她的车玻璃。
贺周一急得满头大汗，那双总以强势看人的眼睛，也因为焦急无措而透出些楚楚可怜来。
——还是当年的模样。
她抬头看到李断，立刻又嘴硬起来，摇下车窗，“干嘛？”
李断笑道，“还是我来吧。”
贺周一顽固着，“不用，我自己能行。”
李断没有急着离开，看了看贺周一的位置，指点她，“方向往左，打满。”
贺周一充耳不闻，只管自己倒。
李断赶紧提醒，“再倒就撞上了！”
贺周一手忙脚乱的看了眼后视镜，赶紧一脚刹住，总算没撞上后头的车。
“别着急，”李断见她心浮气躁，安慰道，“听我指挥。方向摆直。回轮、回轮……”
贺周一直接升上了车窗。
李断愣了愣，没再做声。只抱着胳膊，继续看她倒车。
在他的注视下，贺周一根本冷静不下来。越尝试就越急躁，越急躁就越没有章法。车子一颠，竟卡在了马路牙子上。贺周一试了几次都没开出来，终于崩溃了。
她下车产查看，恨得连踢了好几脚。
“这都什么车呀！”
李断忍俊不禁，“是你技术太过硬了……倒车能倒上马路牙子的，你也是第一个了。新买的车？”
“别人送我的旧车。”
李断一愣，“可以啊，都有人送你车了。谁送的啊？看着……”顿了顿，笑道，“算了，我来给你倒吧。车卡在这里，要不小心，底盘会蹭到更多。”
贺周一迟疑了片刻，“你很会开车？万一你把我车弄坏了可怎么算？”
李断有些无奈，“我说过，我身上有很多你不了解的地方，如果你……”
贺周一打断他，“算了。我还是自己倒吧，蹭坏了大不了去找保险。”
“好好的，怎么又冷脸了？”
“我不想给你机会跟我套瓷。”
“我哪儿有？”
“什么叫你身上有很多我不了解的地方？是我不了解你？不对，我凭什么要了解你，你对我来说是透明的知道吗……”
……无法沟通。
李断干脆推开她，径直坐进驾驶室里，顺手把手机放到副驾上。
车子发动，顺利精确的倒进了车位里。
他看着贺周一。
贺周一瞪着他，半晌，“……谢了。”
李断心满意足，抓起手机，推开车门，下车。
两个人对面站着，李断含笑看着贺周一，“嗯，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贺周一勃然变色。瞪了李断一眼，转身拉开副驾驶的门取包——见手机落在副驾驶座上，随手拾起来塞进包里。而后用力甩上了车门，扭头就走。
李断有些讪讪的，“……再见。”
贺周一头都没有回，“永远不再见。”
三
李断推开火锅底的门，就见周末举着手向他猛摇，“断断，这边这边！”
李断微微觉得有些头痛。
用手遮着脸，穿过一众看笑话的食客，走到包桌前。
他们已经开吃了，包教授和不干胶正划着拳喝酒，叶子忙着往火锅里加羊肉。
周末一边招手叫服务员来加菜，一面抱怨，“断断你怎么才来啊，微信也不回。”
“有点事儿耽搁了。”坐下来便直接扭头问叶子，“你觉得林悠扬怎么样？”
叶子皱眉，“怎么形容呢？这么说吧——我本来以为没预约，要进去得费不少功夫，谁知道我一说我是特地从外地飞来，就为了请他帮我设计一次，他上下打量了我一会儿，说了句‘腿很漂亮’，就让我进去了。”
“走的时候，我伸手过去，想跟她握个手。谁知道他握住我的手，跟《唐顿庄园》里演的似的，行了个吻手礼。”
包教授和不干胶难得竟立刻统一了立场，“我去，色狼啊！”“衣冠禽兽。”
“叶子听哥的，以后这种任务你不能再去了，要去我去。”“对，让教授去！”
叶子笑起来，“你去人也得接待你啊。根据我的观察，林悠扬还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李断问，“怎么说？”
叶子想了想，“虽说他一举一动怪怪的，但真的是彬彬有礼。包括他吻我手那一下，我感觉到的分寸——毫无任何其他企图，真的就是纯粹的尊重。从心理学上来说，他应该是在内心深处给自己做了一个接近欧洲绅士的人物设定，然后严格地对自己进行行为规范的要求。所以他的举动在常人看来甚至经常显得矫情和伪善，但是他自己却发自内心地坚持自我。”
李断点了点头，又问不干胶，“你跟踪林悠扬，有什么情况？”
“今天一下午他总共见了七个客户，全是女的，其中包括方淼，平均每个人会面二十分钟不到，方淼最长，五十三分钟。”
“教授？”
包教授点头，“这些客户数据不干已经给我了。等我明天给你报告。”
周末插话，“恩公，你在剧场有什么发现吗？”
李断摇了摇头，“还需要继续观察。我们对这个行业不够熟悉，需要一些外围知识的储备，才能下定论。”又问周末，“你今天也见了林悠扬，觉得他怎么样？”
“根据女人的直觉，我认为他是个好人。”
包教授不服气，“直觉能算数吗？我就觉得他扮猪吃老虎，专门套路叶子这种纯情少女的。”
“你可别看不起女人的直觉！直觉，又名——第六感。人的潜意识会接受到很多意识层面遗漏的东西，这些东西不是透过语言或者逻辑推理得到的，但是日积月累储存在脑子里，就是所谓潜意识的漂浮物。”
“哎哟叶子，周末这是和你的专业在叫板呀。”
叶子笑起来，“好吧末末，那你还有什么别的第六感吗？”
“当然啦。比方说，我第一次见到恩公，就觉得是似曾相识说不出的亲切，我第一次见到你们，就觉得，我们肯定是一伙儿的。”
她举起酒杯站起来，大家停下吃东西看着她——
周末诚恳的说，“我长这么大，自己能做决定的事情屈指可数，大部分都是我爸包办的。但是有两件事，我特别骄傲，骄傲到晚上做梦都能笑出声。其中第二件，就是加入复合大师，认识了你们这些可爱的人。”
李断笑问，“那第一件呢？”
周末笑笑，“保密！我知道我有很多事情都做不好，大家一直在包容我，特别是恩公，教给我很多，在这里谢谢大家。来，我干了，大家随意！
包教授、叶子、不干胶交换了一个眼神，集体微笑着看向李断，冲他举杯。
李断装作不懂地样子扭头。
周末已经仰头将满满一杯酒喝了下去，把杯底亮给大伙看。
众人起哄，“哎哟，海量啊。挺猛。倒上倒上。”
周末抹嘴，“太开心了，这辈子都没这么开心过。从小到大，我一直没有家的感觉，别人都看我整天没心没肺的，其实呢，我自己知道自己一点儿都不快乐。跟你们在一起，我就觉得特别温暖。特别好。每当晚上的时候，不管是加班，还是离开咱们事务所，我看见那里头的灯亮着，就觉得——特别有人的味道。”
周末一仰脖，又是一杯。
说着她忽然就愤怒了，“我不明白，好好的东西，为什么就会破了呢？碎了呢？为什么那么残忍，是成心的吗？过去的，都回不来了吗？”
包教授他们面面相觑，“坏了，喝大了。”
周末摇摇晃晃的去摸酒杯，“我就希望咱们复合大师，像五零二一样，把所有东西都粘起来。干杯……”
李断赶紧夺下杯子，“没完了是吧？”
周末一抹嘴，腮上已经浮起两团红晕，朝李断咧嘴一笑，“开心嘛……”
话音未落，“咚”地一声便睡倒在桌上了。
瑜伽馆更衣室。
贺周一把玩着镶钻的金手镯，笑着问方淼，“你男朋友送你的？”
方淼叹了口气，“前男友吧。”
贺周一递还给她，“市值起码二十多万。要我前男友能给我一个，我立马让他变老公。”
“你也就嘴上胡说八道，我还不知道你？事儿真来了，比谁都往心里去。”她接过手镯，随手扔进了柜子里。
锁上柜子，两人一起进了瑜伽教室。
一边跟着教练做动作，一边低声聊着天。
“周一，你说我怎么应该办？他根本不给我拒绝的机会，我也想过把他送的都还给他，又怕对他打击太大，他会做出傻事来。”
贺周一笑了笑，没答话。
“跟我装糊涂是吧？咱们还是不是好姐妹了？”
“什么装糊涂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啊忙什麽——你辞职了，现在专门帮人分手。”
贺周一有些惊讶，“等下，你怎么知道的？”
两人跟着教练又换了个动作——
“我去你家找你你不在。别忘了，我可有你家钥匙。哼哼，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我全看见了。还闺蜜呢，分手大师，人生这么大变化都不带说的啊？”
“这不是还没干出个样儿嘛，总想着有点儿什么了再通知你呢。再说了，我不仗义能你一跟男朋友吵架就一半个月的住我家吗？”
“真仗义就帮我分手！”
贺周一一笑，“别逗了。那是工作。不能跟咱俩的感情混杂在一起。”
“贺周一。你都能帮别人不能帮我？”
“我们是有纪律的——身边人的感情一律不能碰，不然，以后一有个反复连朋友都没得做。不行，绝对不行。”
她们说话声有些大，旁边人怒目而视。
两人都有些窘迫，忙闭上了嘴。
李断扶着周末，摸了好几把才终于把手塞进兜里，掏出了钥匙。又插了好几次才把钥匙塞进锁孔里，打开了家里的门。
——今晚他们兴致都有些高，除了不干胶骑车来的不能喝酒，其余的人都有些微醺，周末则干脆醉得不省人事。
他们都不知道周末家在哪里，包教授和不干胶不用说，就叶子一个小姑娘也没能耐把周末抗家里去。李断只好把她一路扛回自己家来。
走了这么远的路，他酒劲也上来了，整个人晕晕乎乎的。
进屋把周末扔到客房的床上，自己也被她带得险些摔倒。转过身去要活动肩膀，却被周末一把拽住手，拉到了床上。
“姐，你别走……”梦里她就微笑起来，“我……找到工作了，你跟爸不用担心我了，我的领导很帅……”
李断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是吗？”
“对啊，虽然他好像不太喜欢我，但我很喜欢他……是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不过我不会告诉他，我要先好好工作……”
李断一笑，“对，好好工作复合万岁。”
他努力把硌在腰下的手机掏出来，打着哈欠看了看时间。
手机屏幕点亮的那刻，他略有些怔愣——屏保画面上，是贺周一和她妈妈的合影。
他脑子有些不够用，依稀觉得这好像不是自己的屏保画面。依稀又觉着，自己好像确实用过类似的屏保画面。
他掏出胳膊，靠着床坐到地板上，捧着手机傻傻的一笑，问床上睡透了的女孩，“周一，这是……你和你妈呀？”
没有回音。
周末已平静下来，早沉沉的入睡了。柔和的台灯灯光下，五官小巧可爱。
窗外夜色温柔，李断靠着床，缓缓的滑倒在地上，也静静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