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陈笔在家帮忙大扫除的时候忘记把戒指摘下来了,陈妈看见后抓着她的手端详了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这是真的钻戒吗?”
“当然是真的啦。”陈笔把手抽出来,对着窗户让温暖的冬日阳光透过她的手指缝铺洒在她刚拖过的地板上,随着她晃手的动作,地板上交织的光阴也调皮地跟着跳动。
陈笔忍不住跟她妈得瑟,“好看吧。”
陈妈在她胳膊上拧了一把,只拧到厚厚的旧棉袄没拧到肉,“就知道乱花钱,你说你买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陈笔假意喊疼,“不是我买的,男朋友送的,送的!”
老太太斜了她一眼,“你不是跟那谁分手了么,哪来的男朋友?”反正她是越想越气,又怕刺激到自家闺女,所以提都不想提万承安的名字。
“我总不能在万承安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吧。”陈笔完全没get到老太太的良苦用心,提起万承安就跟没事人一样,语气也是谜之理直气壮。
“真谈男朋友了呀!”老太太立刻就来劲了,缠着陈笔开始查陆以珩的户口,“哪儿人啊?长什么样?多大了?做什么的?……”
她这一连串的问题就跟连珠炮似的问个不停,陈笔跟哄孩子似的哄她:“我拖地呢妈,您就别在这儿给我添乱了。你要实在闲的没事干,去给我爸搭把手也行啊。”陈爸正在厨房里跟油烟机做艰苦战斗呢。
老太太双手叉腰,细眉倒竖,“我正经跟你说话呢,怎么就成给你添乱了?”
陈笔指了指地板,“我刚拖的,现在全是你的脚印。”
“谁让你不把拖把拧干的,弄得家里全是水,我刚刚都差点滑倒了!”论起胡搅蛮缠,十个陈笔都未必是她家老太太的对手。
“昨天不是给你看过照片了么?”陈笔丢下这么一句话后就不打算再和她妈斗智斗勇了,老太太说什么她都当作是耳旁风。
把老太太气得反手……就去翻陈笔的手机了,还大大咧咧地问:“你锁屏密码多少呀?”
“我的个人隐私我可不能告诉你。”
陈妈不信邪,拿着陈笔的手机捣鼓了半天,最后还跑来跟陈笔确认她的生日到底是哪一天,把陈笔都给逗乐了,“您可真是我亲妈!”
陈妈跟她撒娇,“哎呀你就把照片翻出来给我看一眼嘛。”
陈笔抖了抖,继续端着不松口,“昨天给你看的时候你跟我说什么来着。”她学着老太太的腔调拉长了声音说:“你可拉倒吧。”
老太太气得把手机揣回陈笔兜里,然后掰开她的手指把戒指拔了下来,“你这做家务呢,别磕着碰着了,妈先替你收着啊。”
陈笔也不慌,只斜了她妈一眼,然后继续勤勤恳恳地拖地。
……
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晚上阖家团聚吃年夜饭的时候。
往年孙冉基本都是和陈墨分开各回各家的,或者干脆把陈墨也拉到她家去过年,把陈妈怄得够呛。
为了顺利拿到首付明年住上新房子,孙冉这才屈尊降贵地和陈墨一起回他家吃团圆饭。
两人踩着饭点儿来的,陈墨手上拎了不少东西,孙冉双手插在兜里俨然是大小姐做派,一进屋就坐下来自顾自地玩手机,连搭把手帮忙端盘子的自觉都没有。
陈笔觉得她哥一定是瞎了眼才会和这样的女人结婚。
陈妈陈爸却不在意,没什么是比阖家团圆更值得高兴的事了。
吃饭的时候孙冉一直在玩手机,陈墨咳嗽着提醒了几回,她却依然我行我素。
不过她不开口说话,餐桌上的气氛反倒更融洽了。
陈妈自打知道自家大白菜已经有猪承包了以后,对陈笔的态度那叫一个和颜悦色、如沐春风,手上不住地给她夹着菜,“多吃点儿,瞧你这瘦的。”
陈笔一手护住碗阻止她妈的疯狂投食,一手把碗里的鸡腿夹出来扔进她哥碗里,“不吃不吃,我好不容易才瘦下来的!”
“不吃给你爸,别给你哥!你瞅瞅他都胖成啥样了。”陈妈看向陈墨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嫌弃。
亲妈都这样,胖的时候嫌你难看,瘦了吧她又心疼。
一直在刷微博的孙冉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在桌子底下踹了陈墨一脚,阴阳怪气地说:“你少吃两口会死啊,没听见妈说你胖呀。”
陈墨端着饭碗也没把媳妇儿说的话当回事儿,“我妈就是嘴上说说而已,哪次回家咱妈没给我俩做一大桌好吃的呀。”
孙冉就真来了气,放下筷子冷笑道:“吃死你算了!”
有的人真的很迷,迷到你压根儿就get不到她生气的点。
气氛顿时冷了下来,客厅里电视上春节联欢晚会的声音传了过来,连在一起的客厅跟餐厅仿佛两个世界一样。
让陈笔惯着她这个就爱兴风作浪的嫂子那是不可能的,“快过年了还张口闭口死的,你不觉得晦气么?”
之前陈笔说房产证上不许写她名字的事儿孙冉记得可清楚了,眼下她又要和自己作对,孙冉自然也是没好气地呛了回去,“我爱说什么说什么,你管得着么?”
眼看着儿媳妇和闺女在年夜饭上又要掐起来,陈爸忙拿出身为一家之主的威严来强行打圆场,“大过年的都少说两句,吃饭吃饭!”
孙冉一点儿也不领情,依旧是阴阳怪气的,“我吃饱了,你们一家人要是嫌我晦气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她怕是有剧毒哟。
孙冉拎着包要走,陈墨忙上前拦住她,低声下气道:“不是说好了的么,今年就在我家过年。”
孙冉推了两下没推开,伸手狠狠掐了把陈墨腰间的软肉,“你妹对我什么态度你心里没数么?亏我还想着年后帮她介绍个男朋友呢。”
陈墨疼得龇牙,“你到底想干嘛?”
孙冉眼珠子转了转,也没刻意压低声音说:“你让陈笔给我道歉。”
陈笔梗着脖子朝她喊:“你做梦!”
孙冉推得陈墨一个趔趄险些撞到鞋柜上,她却不管不顾地开门要走,陈墨也慌忙换上鞋要和她一起走。
陈爸一拍桌子吼道:“走了就别回来!”
孙冉出门的势头没止住,陈笔就添油加醋地喊了一句:“爸,要不咱这房子还是别卖了吧。”
陈妈偷偷掐她,“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陈笔撇撇嘴,埋头继续吃饭,虽然担心胖回去,但她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QAQ
吃完饭后,陈笔被她妈赶去厨房刷碗。
老太太说一不二,任凭陈笔怎么撒娇卖萌都不为所动。
陈笔为了少刷几次碗,正考虑着要不要提前几天回滨海市的时候,孙冉拉开厨房的磨砂玻璃门走了进来。
陈笔抬眸扫了她一眼,“哟,你们不是回去了么?”
孙冉关上门后就站在门口,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我和你哥就是下楼去吹了会儿风。”
陈笔哼道:“是清醒了不少。”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过了一会儿,陈笔忍不住开口说:“你要是不打算帮忙的话就出去呗。”她本来就讨厌洗碗,现在旁边又站着让她讨厌的人,心情简直不能更烦躁。
孙冉没动,厚着脸皮跟陈笔八卦道:“听说你和万承安分手了呀,他甩的你么?”陈墨说他俩是因为万承安劈腿才分手的,这在孙冉看来就和陈笔被甩是一个意思。
陈笔忍住朝她丢抹布的冲动,“非要戳我伤疤么。”
孙冉捂嘴笑了笑,虚情假意地安慰她说:“哎呀反正天底下好男人多得是,分了就分了嘛。”
陈笔哼道:“但像我哥这么疼老婆的男人却是少见了吧。”
孙冉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说:“不如嫂子给你介绍个对象吧,过完年正好去见见。”
陈笔不理她,只加快了手上刷碗的动作。
孙冉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我之前有个同事,辞职创业去了,现在也算是老板了。我记得他才三十五吧,就是离过婚,还带个拖油瓶。不过这也没什么,你要是和他结婚的话,以后就不用工作了,安心做全职太太就行……”
孙冉那同事辞职后自己开了家物流公司,有眼见也有能力,几年下来赚得盆满钵满,就是人长得磕碜些,已然是集齐了地中海、啤酒肚这些中老年人的标配。
即使如此,想要贴上去的年轻女孩还是数不胜数。
成了抢手货的男人眼界顿时就开阔了许多,一般女孩子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
孙冉以前就知道自家小姑子长得好看,但她和陈墨结婚的这几年就正好是陈笔人生作低落黑暗的时期。
都说一胖毁所有,虽然陈笔自诩依然是个好看的胖子,但打扮自己的心却越来越淡了,妆都懒得化,整天素面朝天地跟在景天后面赶通告。
也就陈笔这次回家,孙冉才第一次直面感受到来自小姑子的一万点美颜暴击。
得知她和万承安分手的消息后,孙冉第一反应就是把她介绍给自己的前同事。
小姑子要是嫁得好,还能不帮衬着点儿娘家么?到时她给陈家父母的钱最后肯定还是要给陈墨的嘛。
孙冉仿佛看到了幸福的日子在跟她挥手。
陈笔洗完碗后撞开挡在门口的孙冉,冲出去跟她妈告状,“妈,嫂子要让我去给别人家孩子当后妈!”
孙冉忙跟了出来,被陈笔撞了一下后神情有些气急败坏,“你胡说什么呢?我好心给你介绍对象,你不领情就算了。”
陈笔也一副气鼓鼓的样子,“那你给我介绍个三十五岁离异带孩子的老男人是什么意思啊?”
反应过来的陈妈立刻急眼了,“孙冉你怎么回事呀?有你这么当嫂子的吗?”
“他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是条件很好的呀,想嫁给他的女孩子多得去了。”刚吹完风冷静了不少的孙冉还没气到口不择言的地步,但说出来的话也好听不到哪里去,“你们瞧不上人家,人家还未必瞧得上你们家陈笔呢。”
条件再好能好得过陆以珩么。
反正在别人眼里她都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麻雀,那干嘛要委屈自己选个残次品。
陈妈气倒:“瞧不上就瞧不上,我们家陈笔有男朋友了,不稀得别人!”说完朝陈笔挥挥手示意她过去,然后从兜里掏出之前没收的钻戒,“赶紧戴上,免得有不长眼的再给你介绍些歪瓜裂枣。”
从善如流戴上戒指的陈笔在心里给自家老妈疯狂打call。
眼看着孙冉要开口回怼,陈墨忙开口说:“你给我妹介绍对象怎么都不提前跟我商量下的?”堵住媳妇儿的嘴后他又扭过头来问陈笔:“还有你,交新男朋友了怎么都不告诉哥哥呢?”
各打五十大板的意图很明显。
陈笔傲娇表示:“你还是多关心关心你媳妇儿吧。”
孙冉这种人大概从来都不懂什么叫做见好就收,“你和万承安这才分手多久就交上新男朋友了?这钻戒看上去值不少钱,你别是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在外面乱搞男女关系吧。”
话音未落,陈墨就朝孙冉怒吼道:“孙冉,注意你的措辞!”
陈笔这暴脾气也已经捋起袖子准备打人了。
孙冉凶狠地瞪了回去,嘴上不饶人地说:“陈笔原来不是想当明星的么?说不定上大学那会儿就已经跟男的不清不楚了吧,现在装什么……”
不等她把话说完,陈笔抄起手边的玻璃水果盘用尽全力朝她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然后整个人就跟虚脱了似的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连牙齿都打着颤不让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只有陈笔明白,自己的反应之所以会如此激烈,一半是因为生气,另一半是因为害怕。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怀疑孙冉已然知晓了那件事。
从某种程度上讲,成珺确实成功摧毁了她。
盘子里的水果滚落一地,贴着孙冉头顶飞过的盘子砸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然后摔得四分五裂。
客厅里的所有人都怔住了。
最先回过神来的人是陈爸,老头子吹胡子瞪眼地看着陈墨,“你们现在就给我滚回去,这个年谁都别过了!”
“爸……”
陈妈也冷着脸说:“你媳妇儿没学会说人话以前,你就别来见我们老两口了。”
陈墨苦涩地抹了把脸,拉着还要闹腾的孙冉出了门。
他们走了一会儿,安静的客厅里才传出一声叹息,“真是造孽。”
婚姻还真不是两个人的事儿。
陈笔吐了口浊气,站起来打算回房间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连腿都是软的,她晃了晃脑袋说:“我头疼,先回去睡了。”
陈爸从口袋里掏出三个红包,把其中一个递给陈笔后另外两个就随意地搁在茶几上。
陈爸在陈笔的印象里很少有和颜悦色的时候,他向来都是扮演严父的角色。
如今身形有些佝偻的老头却皱着张老脸努力挤出笑容来想要安慰他的女儿,“给你的压岁钱。”
陈笔觉得鼻头发酸,“我都多大了还要压岁钱?你自己留着买酒喝吧。”
陈妈却帮腔道:“给你你就拿着,大过年的不就图个喜庆嘛。”
这个年过的,一点儿都不喜庆。
老太太伸手揉了揉陈笔的脑袋,“妈这几天也想过了,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我和你爸爸都会支持你。”
“头疼就早点儿休息吧,明早醒来就是新的一年了。”温柔的语调一如幼时她在耳畔轻轻哼唱的摇篮曲。
陈笔又没出息地扑进了她妈的宽阔怀抱。
是啊,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陈笔亦会开启人生的新篇章。